叶知灵把车停在巷子口的树荫下，熄了火。这是一辆线条硬朗、颜色深沉的车，是白青泠的车，俗称“大黑”。因为今天要去远一些地方见客户，叶知灵自己的车续航不够，便被白青泠塞了钥匙。
副驾驶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是刚买的新鲜樱桃。
离白月梨实习的工作室下班还有二十分钟。叶知灵靠在驾驶座上，目光落在窗外熙攘的人流，手指无意识地在中控台的储物格边缘摩挲。那里放着一盒未拆封的烟，但她从没真的点过——每次烦躁时摸到烟盒，那股想象中的烟草味就让她喉咙发紧，最终只是更用力地攥紧手指。
她不喜欢那种近乎失控的依赖感。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白月梨的消息：「知灵姐，我这边快好了，你再等我十分钟就好！」
后面跟了一个小猫探头的表情包。
叶知灵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回复了一个「嗯」，然后拿起那颗放在纸袋最上面的、颜色最鲜亮的樱桃，在指尖转了转。樱桃梗很翠绿，果实饱满得像要滴出汁水。她想起白月梨吃樱桃时，总会小心地把核吐在纸巾上，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存粮的小仓鼠，她的样子怎么那么可爱。
那种专注的样子，总能奇异地抚平她心口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褶皱。
十分钟后，工作室的玻璃门被推开，白月梨背着那个略显沉重的、装数位板和笔记本电脑的双肩包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树荫下的“大黑”，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小跑着过来。
“诶，今天开了姐姐的车？等很久了吗？”她拉开车门，气息微喘，带着初夏傍晚的热气。
“没有，就刚到。”
“我的车续航不太够了，借一下你姐的车。”
叶知灵把指尖那颗樱桃递过去，“尝尝，看着挺甜。”
白月梨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叶知灵的掌心，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她低头咬了一口樱桃，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漫开，眼睛弯了起来：“嗯！这个真的好甜。”
叶知灵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发动了车子：“今天怎么样？甲方有没有再提奇葩要求？”
白月梨目前在一家小型动漫工作室实习，主要工作是给一些项目画背景和道具。她最近私下里接了个小活，是为一个热门的百合向游戏画一组官方授权的同人图，算是练手也是赚点零花钱。这事儿叶知灵知道，还被她吐槽过“用爱发电”。
“还好啦，”白月梨系好安全带，语气轻快，“就是游戏里的女主之一，服装设定特别复杂，画起来好费时间。”
她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我偷偷把另一个女主的眼神改得……更温柔了一些。”
叶知灵挑眉，打趣道：“白月梨妹妹这可不的啊，这是夹带私货啊。喜欢那种温柔年上攻的设定？”
白月梨的脸唰地红了，连耳垂都染上绯色，慌忙解释：“不是，那个，我没……！就是觉得……那样更符合剧情逻辑而已。”
叶知灵看着她慌里慌张的样子，低笑出声，没再继续逗她。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晚风透过车窗吹进来，拂动着白月梨额前的碎发。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舒缓的音乐在流淌。白月梨偷偷看向开车的叶知灵。夕阳的余晖勾勒着她的侧脸，下颌线清晰利落，但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或者说，是某种放空后的寂寥。
白月梨知道，叶知灵最近在忙一个大型艺术展览的项目，压力也不小。她还知道，叶知灵心里有一片别人不太能靠近的区域，像被迷雾笼罩的海，时而平静，时而暗流汹涌。她很想问问，是不是太累了，但又怕贸然的关心会打破某种平衡。
“你看着我干嘛？”叶知灵忽然开口，视线仍看着前方，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白月梨心跳漏了一拍，赶紧移开视线，找了个话题：“没……就是在想，你开姐姐的车，习惯吗？感觉‘大黑’好严肃啊，跟你风格不太一样。”
叶知灵轻笑：“是有点板正，不如我的小车灵活。不过，”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调侃，“至少来接你够宽敞，能装下你那些‘吃饭的家伙’。”
白月梨怀里抱着装数位板的背包，闻言把它往怀里紧了紧，小声反驳：“这都是生产力工具……”
快到白月梨家的小区时，遇到一个长长的红灯。叶知灵停下车子，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节奏。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问：“你那套同人图，什么时候能画完？”
“大概……还要一周吧。”白月梨老实回答。
“画完了，第一个要给我看。”叶知灵说，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却又带着点不容置疑。
“啊？为什么？”白月梨下意识地问。叶知灵对这类二次元的东西向来兴趣不大。
叶知灵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夕阳的金光在她眼底跳跃，让人看不清真实情绪。“我就是想看看，”她慢悠悠地说，“我们梨梨子笔下的‘温柔年上’，到底是什么样的。”
白月梨的脸又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腔。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声如蚊蚋：“哦，……行。”
绿灯亮了。叶知灵转回头，继续开车，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的玩笑。
车子在白月梨家门口停下。白月梨解开安全带，抱起背包和那袋樱桃，轻声道谢：“谢谢知灵姐送我回来，还有樱桃。你开车小心。”
“嗯，你先走吧，等会我还要把车还给你姐。”叶知灵点点头。
白月梨下了车，关上车门，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只见叶知灵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手臂搭在车窗上，指尖还夹着那颗樱桃的梗，目光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暮色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也让那份独自一人时的疏离感更加清晰。
白月梨心里微微一动，某种冲动让她折返回来，敲了敲车窗。
叶知灵回过神，降下车窗，投来询问的眼神。
白月梨从纸袋里拿出一小串红得发亮的樱桃，飞快地塞进叶知灵手里：“这个确实很甜，你路上吃。”说完，不等叶知灵反应，转身就跑进了小区，背影带着点仓促的慌乱。
叶知灵愣住，低头看着掌心那串还带着白月梨指尖温度的樱桃，鲜红的果实挨挨挤挤，像一颗颗跳动的小心脏。半晌，她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果然在舌尖炸开，一路甜到了心底，奇异地冲淡了那阵莫名的空茫。
她摇头失笑，启动车子，离开了。
而跑进单元门的白月梨，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捂着还在怦怦直跳的胸口，脸颊滚烫。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哪来的勇气。只是那一刻，看着暮色中独自坐在车里的叶知灵，她突然就是很想，分给她一点甜。
她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备注是“知灵姐”的对话框，打字：「樱桃梗不要乱丢在车里哦，我姐有洁癖。」
发送成功。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叶知灵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一个字：
「好。」
后面跟了一个她从未发过的、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
白月梨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张皱巴巴的速写纸，上面是刚才在车上，她偷偷画的叶知灵的侧影轮廓，只有简单的几笔，却抓住了那份隐藏在洒脱下的寂寥。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速写纸小心地夹进常用的素描本里。
叶知灵，你什么时候，才愿意让我看看你心里的那片海呢？感觉已经太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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