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后的周末，阳光格外慷慨。叶知灵发来消息时，白月梨正对着窗外的植物调整画笔。
「下午去游泳，要来吗？可以带上你的速写本。」
很平常的邀约，虽然以前也有在一起游泳过。但她想起叶知灵在日料店说过的那些话，关于海，关于雨，关于那个独自在水中挣扎的小女孩。她迅速回复：「好，在哪里？」
叶知灵发来一个私人游泳馆的定位，附带一句：「人少，水干净。」
白月梨到达时，叶知灵已经在泳池里了。她穿着简洁的黑色泳衣，在水中流畅地划动，动作有力而标准，像一尾回归深海的鱼。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来，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光斑，也勾勒出她匀称而充满力量感的身体线条。
白月梨没有立刻下水，她在池边的休息椅上坐下，拿出速写本和炭笔。铅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她捕捉着叶知灵每一个转身、每一次划水的瞬间。水珠从她湿漉的发梢甩出，在空中划出晶莹的弧线；当她潜入水底再浮起时，带起的水流在她身后荡漾开细密的波纹。
画着画着，白月梨的笔触慢了下来。她注意到，当叶知灵独自游到池边，短暂休息，将湿发向后捋，仰头望着天花板时，她的侧脸会浮现出一种与运动状态截然不同的神情——不是疲惫，而是一种放空般的寂寥，眼神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空气，落在了某个遥远的、他人无法触及的点。
这就是她说的“水里更安静”的时刻吗？白月梨心想。
叶知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隔着大半个泳池的距离看向她，然后潜入水中，像一尾灵活的鱼雷般游了过来。她在白月梨面前的池边冒出头，手肘撑在池岸，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和脖颈滑落。
“在画我？”叶知灵抹了把脸上的水，气息平稳，眼神带着点戏谑。
白月梨下意识地想合上速写本，却被叶知灵湿漉漉的手轻轻按住。
“怎么了，让我看看。”她的声音带着水汽的润泽。
白月梨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叶知灵拿起速写本，翻看着。前面的几张是动态的速写，线条流畅，抓住了运动的神韵。翻到后面，笔触明显慢了下来，更多地在刻画她靠在池边静止时的神态，尤其是那张仰头望天的侧影，炭笔细腻地渲染出了那种瞬间的孤寂感。
叶知灵看着那张画，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地拂过纸面。
“画得这么认真，”她抬起眼，看向白月梨，目光深邃，“把我那点不为人知的老底都揭穿了？”
白月梨的脸微微发烫：“我只是……觉得那个瞬间很好看。”
“好看？”叶知灵挑眉，随即了然地点点头，“也是，忧郁气质，挺招小姑娘喜欢的，是吧？”她又开始用那种惯有的、半真半假的调侃语气武装自己。
白月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易被她带偏，她看着叶知灵的眼睛，认真地说：“不是忧郁。是很真实。”
叶知灵怔住了，调侃的笑容凝固在嘴角。真实……这个词击中了她。她习惯了扮演，习惯了掩饰，已经很久没有人用“真实”来形容她。
她将速写本轻轻放回白月梨膝上，手臂用力，撑起身子坐在了池边，水珠从她身上不断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离白月梨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她身上带着水汽的凉意和运动后散发的温热气息。
“观察力惊人啊，”她侧头看着白月梨，声音压低了些，“那你能不能看出来，我现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白月梨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叶知灵的眼神带着挑战，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阳光在她湿漉的睫毛上跳跃。
“我看不出来，”白月梨老实地回答，却在叶知灵眼中看到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时，话锋一转，勇敢地补充道，“但我知道，我愿意坐在这里，画你高兴的样子，也可以画你……不那么高兴的样子。”
叶知灵愣住了。她看着白月梨，女孩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神却清澈而坚定，像一汪从未被污染过的山泉，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有些狼狈、有些无措的模样。
许久，叶知灵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平时那种张扬的笑，而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带着点无奈和释然的轻笑。
“完了，”她笑着摇头，水珠随着她的动作甩落，“这下要被吃得死死的了。”
她站起身，向白月梨伸出手：“别画了，下水。我教你怎么像鱼一样呼吸。”
白月梨看着那只骨节分明、还带着水痕的手，犹豫了一秒，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叶知灵的手心温热有力，轻轻一拉，将她带了起来。
“那个我、我没带泳衣……”白月梨有些窘迫。
“穿我的备用泳衣，”叶知灵指了指更衣室的方向，“新的，没穿过。”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或者，你就坐在边上看着我游？我不介意多个专属啦啦队。”
白月梨红着脸，抓起叶知灵递过来的泳衣袋子，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更衣室。
当她穿着那件略显宽松但款式简单的深蓝色泳衣，有些拘谨地走到池边时，叶知灵已经重新回到了水里，正悠闲地仰浮在水面上，看着她。
“下来，”叶知灵朝她伸出手，“水是温的，不冷。”
白月梨小心翼翼地顺着梯子踏入水中，温暖的水流立刻包裹了她。叶知灵游到她身边，不再是那种竞技般的迅猛，而是放慢了节奏，耐心地教她如何放松身体漂浮，如何调整呼吸。
“别怕，我在这儿。”当白月梨因为紧张而呛了口水时，叶知灵适时地托住了她的腰，声音稳定而令人安心。
白月梨在她的扶持下，慢慢找到了在水中的平衡。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叶知灵，水光在她脸上晃动，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与速写本上那个寂寥的侧影判若两人。
这一刻，白月梨忽然觉得，水或许并不可怕。当有人在你身边，紧紧托住你的时候。
游累了，两人并排靠在池边。叶知灵闭着眼，感受着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脸上的暖意。白月梨侧头看着她，水珠沿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她线条清晰的锁骨上。
“知灵姐。”
“嗯？”
“下次……如果你想来游泳的话，以后可以再叫我。”白月梨轻声说。
叶知灵睁开眼，侧过头，对上她带着些许忐忑和更多期待的目光。阳光在她眼中融化成一池暖金色的温柔。
“好。”她应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离开游泳馆时，夕阳已将天边染成橘红色。白月梨的速写本里，多了许多张叶知灵在水中的身影，有动态的，有静止的，有带着笑意的，也有沉静放空的。而叶知灵的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那池碧蓝的水中，被悄然洗涤，变得轻盈起来。
她发动车子，看了一眼副驾驶上正低头翻看速写本的白月梨，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安静观察世界的女孩，或许不仅仅是看到了她的“真实”，更是在一点点地，将她从那个冰冷的海底，往有光的地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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