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老师的通病——在班里出现新面孔后，总爱先叫他们起来回答问题，美其名曰“看看水平，探探底”。
各科老师仿佛达成的某种共识，在上午的四节课内，陆其修就这么起起坐坐了不下10次。
现在也是如此，早上的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赵松敏上的。
陆其修本来是将脸埋在臂弯里瘫在桌上装死的。
结果上课铃刚打响，赵松敏抱着教案进门就说：“今天我们先复习一下上学期提前学的函数。”
她将课本“啪”地一声放到了桌上，转身拿起粉笔就写起了题目。
粉尘扑簌簌地落下，赵松敏头也没回地说道：“陆其修，你准备一下。”
教室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不时有同学向后投去目光。
邱阳侧着身，用他那哑着的嗓子向陆其修说：“兄弟，破纪录了。十三次。”
陆其修看他一眼，慢吞吞地抬起了头，这十几次的起坐，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从好奇变成了同情。
他妈的，出门没看黄历啊……他生无可恋地想着。
眯着眼看向黑板，陆其修撑着桌子站起身，椅子在地上磨出声。
“老师，你都说提前学了，我指不定没学过呢……”他颇有些不情愿的辩驳道。
赵松敏握着粉笔的手顿了顿，她转过身，嘴角带了点笑：“陆其修，你入学考试的数学试卷是我改的。”
“相同题型。”她指节屈起，敲了敲身后黑板上的那道题，“那道题你是满分。”
陆其修：“……”我就说那道题看着怎么有些不对劲。
他在心中辱骂了一下那道超纲的题目，手撑着桌子站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思索片刻，陆其修开口争取道：“赵老师，你要不让我休息一下，我上午已经站了十来次了。”
“课间你不休息了吗。”赵松敏油盐不进地说。
她抱臂站着催促着：“快点上来，别给我讨价还价。”
彻底没了理由，陆其修磨磨蹭蹭地挪上讲台，粉笔落在黑板上，图像被歪歪扭扭地画了出来。
“步骤写全点”，赵松敏指尖沾着白灰，手背抵着腰站在旁边，语气中带了点挪揄：“别耍什么‘没学过’的把戏。”
陆其修没吭声，粉笔在黑板上划过，二次函数配方、求对称轴、分析单调性，连带着定义域边界的取值都标得清清楚楚。
他点下最后一笔转身，赵松敏看着他挑眉：“没学过？”
陆其修干笑两声，认怂认的很快，“老师我错了。”
赵松敏略过他，拿起粉笔在他身后的黑板上打了个打勾，之后仰了仰下巴：“回去吧。”
陆其修刚迈开步子，就听见身后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赵松敏没擦他写的步骤，只是补了补那歪七扭八的函数图。
他脚步顿了顿，回头时正撞见赵松敏抬眼，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赵松敏看着他，故作嫌弃地说道：“下次图画好看点，丑死了，小心考试扣分。”
陆其修转头，加快脚步回到座位。
后背沾上椅子，陆其修仰头卸了口气。
江逢景趁着赵松敏在黑板上书写时的空档转头，手肘搭在他桌子的前沿上，压低声音问道：“感觉怎么样？”
陆其修低下头，闷声说：“不怎么样，有点微死了。”
江逢景低笑：“先别死，快下课了。”
陆其修长叹一口气，倒向前方，侧脸抵着桌面，抬眸看向讲台，声音瓮声瓮气的：“多久……？”
“半节课。”
陆其修：“……”
陆其修偏头。
他像没骨头似的瘫在桌上，两只手垂在桌下，视线凝在身侧人身上，没什么劲地出声喊道：“同桌……”
冷不丁被叫，季云凡解题的动作停顿。
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阳光打在靠墙的手臂上，黑色的腕表衬的肤色更加苍白。
季云凡侧目，应了一声。
陆其修盯着他腕上的表，声音蔫蔫的：“你这表准吗？我怎么感觉它慢了…”
季云凡抬了抬手腕，表盘在阳光下闪着光：“挺准的……”
他轻声补充道：“应该是你太急着下课了…”
“能不急吗…”陆其修往桌角旁蹭了蹭，离他更近了些，“一直被点，快成动物园里的猴了……”
季云凡叹了口气，垂眸继续书写解题过程。
陆其修视线穿过未拉好的窗帘，神游天外……
“叮铃…”
铃声打响，传进每个人的耳中，陆其修直起身，如同天籁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终于…”下课了！
陆其修揉了揉因为酸疼趴太久而酸疼的肩和压红了的侧脸。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季云凡，兴冲冲地问道：“同桌，一起吃饭吗？”
“咚！”
是椅子砸在地上的声音。
没等季云凡回话，一个横冲直撞的人影就从旁冲了过来，手不由分说地搭上了他的肩：“陆其修，走了，今天二楼有紫菜拌饭，晚了就赶不上了！”
是邱阳，他一脸兴奋地晃着陆其修的肩。
陆其修被他晃的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哎呦我靠！”他挣扎地抓紧椅背，抬眸想等季云凡回答。
季云凡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偏头看向他。
“学霸，去吗？”江逢景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
“去不去啊同桌？”陆其修甩开邱阳的手，冲着他仰了仰下巴。
季云凡犹豫几秒，点了点头：“走吧。”
“走啦，逢景。”白福佳收拾完了桌面。
“陆同学记得请奶茶啊！”
“请请请，一定请！”
“喂！”
门口传来声响。
“你们走不走？”陈柏松靠在门口，指节屈起敲了敲实木做的门。
他的手搭在电灯的开关上，语气懒散道：“熄灯啦～”
郁景是允许点外卖，正门口专门设有外卖存放处。
现在是饭点，不是很忙的话，送来也需要十来分钟。
从网络屏蔽范围出来，下单，送过来正好可以当一个饭后甜点。
一群人就这么点着外卖，半打闹着走向食堂。
冷气从上倾泻而下，陆其修踏入食堂，空调风贯彻全身，心头的躁热被驱散了不少，他舒服的眯起眼睛。
饭菜香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十几个窗口，二十多种菜系，无一重样。
“这食堂可以啊，比我之前那学校好太多了。”陆其修咂了咂嘴，视线在个窗口游移。
他昨天来的也是二楼食堂，但也只是简单的应付了几口，便匆忙回宿舍吹空调了，都没有注意到这食堂有这么多菜系。
陆其修正盯着窗口出神，身旁的人就已经急不可耐地窜了出去，手中还拉着一个人，直奔向那紫菜拌饭的队伍。
衣摆被风带起，视线挪开，邱阳正朝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在这排队，然后就被缓过来的陈柏松打了一下。
“吃什么啊，学霸？”身后传来声响。
陆其修回头，只见江逢景正拉着白福佳的手腕微仰着身子，侧头问向身边人。
“糖醋排骨吧。”季云凡看着窗口随口回答道。
“哦～”江逢景转过头看向陆其修，“你呢？”
陆其修一愣，突然福至心灵：“我糖醋排骨啦。”
“我跟你口味一样诶，同桌。”陆其修冲着季云凡眨眼，“打饭去吗？”
季云凡明显地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走吧。”
“那我们先去买麻辣烫啦。”
“OK!”
糖醋排骨窗口的人比较多，等了大概两分钟左右才打到饭。
跟邱阳坐在对角，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白福佳注意到，站起身向他们招了招手。
椅子被拉开，陆其修刚把餐盘放下，口袋中的手机就震动了几下。
他随手将手机掏出来搁在一旁。屏幕还亮着，是微信消息，陆其修扫了眼没仔细看。
抬眸随意看了眼，陆其修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问道：“你俩有必要隔那么远吗？”
餐桌是八人桌，其中还有一面跟另外一张桌子拼在一起。
邱阳和白福佳两人几乎就是一个坐在这张桌子的桌角边，另一个坐在相对的对角上。
六个人，八人桌，这边三个，那边三个，还是错开来的。
江逢景吸溜了一口面说：“他们俩…”
“八字不合。”
“阴阳相克。”
几乎是同时接上，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错开了视线。
陆其修挑眉坐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邱阳正埋头扒饭，而白福佳呢，正叼着一根吸管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
“这么夸张？”
“对！”
异口同声……
“切。”身旁的座位传来声响，不大不小。
陈柏松后翘着椅子，手中捏着个鸡腿，翻了一个特别明显的白眼，“夸张。”
“去你的。”邱阳偏头唾弃。
“走开，不关你事。”白福佳赶苍蝇似的，向他挥了挥手。
陈柏松嚼着鸡腿肉撇了撇嘴：“得了吧。”
陆其修托着腮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中，酸甜的味道在口中漫开。意料之内的好吃，比他之前那个学校的食堂不知高了多少个档次。
陆其修含着排骨，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筷子，身旁的手机又震了起来。
「妈」：蛋糕jpg.
紧接而至的是一起转账通知。
陆其修愣了一下，放下筷子，抬手点开对话框。
映入眼帘的是一笔1000块钱的微信转账。
指尖在“接收”上停顿片刻，最终选择按下。
看着“钱包”中多出的一千块，陆其修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状似无意的突然出声问道：“诶！你们几号生日啊？”
众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怔，随后纷纷反应过来。
邱阳咽下嘴里的饭，向后伸手拽了张纸，擦了擦嘴，抢先回答道：“十一月二十六，到时候都给我庆生啊！”
“哪年没给你庆？”白福佳翻了个白眼。
她将手中牛奶放在桌子上，挑了挑眉：“十月十四。”
江逢景笑了笑：“我五月七。”
陈柏松将啃剩的骨头丢会盘中，拍了拍手：“八月三。”
“六月二十一。”季云凡思索片刻，轻声说道。
勺子被“哐当”一声丢进盘中，江逢景倾身倚靠在桌前，朝着陆其修促狭道：“光问我们的了，怎么不说说你的？”
“问的这么突然，怎么？有谁生日？”
陆其修咬着筷子的动作一顿，随即咧嘴笑了，“被看出来了啊！”
“我生日九月五。”
餐桌上安静了一秒。
已经被吸空的牛奶盒发出“嘶嘶”的声音，白福佳松开早已被咬扁的吸管前段：“九月五？今天九月一了。”
“恭喜陆其修荣登榜首。”江逢景唇角微勾着，掌心相对，小幅度地鼓着掌。
“啊？什么榜？”陆其修惊诧地问道。
“当然是生日榜啊！”邱阳抢着回答，一把勾过陆其修的脖子，就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你可是咱班18岁中第一个过生日的。算个全班最大！”
“生日榜就贴在教室前面的白板上……”陈柏松在他旁边悠悠地补充道。
“诶！”陆其修被压的踉跄一下，侧头看向他，“那这么说，你全班最小啊？！”
“不是啊……”陈柏松下意识反驳。
众人齐齐一愣，随着声音的减弱直至消失，餐桌再次陷入安静，大伙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向那默不作声的人儿。
像是察觉到众人炽热的视线般，人影夹着菜的手一颤，缓缓抬起头来。
从坐下开始，他已经将自己排除在讨论外很久了。
季云凡的筷子停在半空，糖醋排骨上的酱汁缓缓滴落回盘中。
睫毛轻眨一下，他放下筷子犹豫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方才也没太注意他们在讨论些什么，只低头盯着餐盘，不知不觉地游神着。
指针走着时间，被炽热的视线拉回思绪，抬头看着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季云凡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左腕上的表带。
白福佳盯着他眨了眨眼，才恍然大悟道：“对呀！学霸跳过级。”
跳过级……？！
“啊？！”陆其修眼睛瞪得溜圆，惊叹着看向季云凡，“那这么说，同桌你才16？！”
季云凡“嗯”了一声，低头用筷子默默拨弄着餐盘中还剩一半的米饭。
“16岁上高三？”陆其修挣开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将邱阳推到一边，“你这也太猛了吧，同桌！”
季云凡指尖捻着筷子转了半圈，耳朵染上薄红：“也不算什么…只是跳了一级而已……”
被推到一边的邱阳听到这话，就如同一个大摆锤一样，大幅度地荡了一下，又撞了回去。
右手竖立抵在左脸蛋上，凑近陆其修耳边，压低声线吐槽着：“你知道去年期末时他就顶着比现在还小一岁的年龄压了人的全科及总分时我的震惊吗？！”
“嘶——”陆其修倒吸一口凉气，“深藏不露啊同桌。”
知道学习好，没想到学习这么好！
季云凡被他说的更不自在，含糊道：“就是…运气好罢了……”
“运气好到让你跳级，让你去年考了个全班第一？”江逢景撑着下巴笑着插话。
季云凡抬眸看了眼江逢景，正要开口辩驳。
“叮铃铃——”
（神游）好想念学校的麻辣烫（口水飞流三千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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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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