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信的阴霾并未因许明远的信任而消散,它像一层油腻的浮尘,飘荡在战略规划部的空气里。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背后的窃窃私语,那些恭敬姿态下的审视与怀疑。马国华的影子,通过这卑劣的一击,依旧缠绕着这个空间。
我知道,不能再被动防守。必须立威,必须用无可辩驳的行动,在这片被他污染过的水域里,划下属于我的界限。
机会很快到来。集团下达紧急任务,要求在一周内完成对某个新兴行业趋势的深度研判报告,作为高层决策的重要参考。时间紧,任务重,涉及大量跨部门数据协调和复杂的前沿分析。
我将部门骨干召集起来,包括那几位之前态度暧昧的老员工,以及眼神闪烁的赵琳。
“这份报告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言。”我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集团等着要结果,我们没有犯错和拖延的余地。”
我打破了以往由处长层级分配任务的惯例,直接进行项目拆解。我将最核心、技术难度最高的行业壁垒分析和风险预测部分,交给了那两位之前以“数据缺失”为由拖延项目的老员工,李工和张工。
“李工,张工,你们经验丰富,这块硬骨头,非你们莫属。”我看着他们瞬间变化的脸色,补充道,“需要协调的任何数据,列出清单,我亲自去协调。我只看结果,三天后,我要看到初步模型。”
他们张了张嘴,似乎想找理由推脱,但在我的注视下,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着,我看向赵琳。“赵琳,你负责外部专家访谈和竞争情报搜集汇总。所有访谈记录、信息来源,必须标注清晰,形成可追溯的档案。同时,报告的整体整合、润色和呈现,由你牵头。” 我把她擅长的“表面功夫”和需要负责的“痕迹管理”捆绑在了一起。
最后,我看向其他几位年轻些、但做事扎实的同事,分配了基础数据整理和文献综述等支撑性工作。
分工明确,责任到人,时限清晰。我没有给他们讨价还价和互相推诿的空间。
接下来的三天,我几乎住在了办公室。我亲自盯着李工和张工的进度,当他们再次试图以“某个接口部门不配合”为由拖延时,我没有发脾气,只是当着他们的面,直接拨通了那个部门负责人的电话,语气客气但态度强硬地沟通,十分钟内解决了问题。
我看着他们错愕的表情,平静地说:“以后遇到解决不了的障碍,直接告诉我。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用来解决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的。但属于你们专业范畴内的技术难题,不要指望我,也别找任何借口。”
同时,我严格审核赵琳提交上来的每一份访谈纪要和外部分析,对任何模糊不清、来源不明的信息打回去重做。在她第三次提交一份华而不实、充满溢美之词却缺乏实质内容的报告整合初稿时,我将她叫到办公室。
“赵琳,”我将那份报告推到她面前,“我要的是基于数据和事实的战略研判,不是公关文稿。所有的结论,必须有扎实的论据支撑。如果下次再看到这种浮于表面的东西,这个牵头人的位置,我会换人来做。”
赵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低下头:“明白了,骆主任,我马上重做。”
高压之下,部门的效率被强行提升。抱怨和消极怠工在明确的责任和毫不留情的追责面前,失去了生存的土壤。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专注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第四天,李工和张工顶着黑眼圈,交出了远超我预期的、构建精巧且逻辑严谨的分析模型。赵琳重新整合的报告,虽然仍带着她特有的修饰痕迹,但骨架已经扎实,论据清晰。
我带领团队连续奋战四十八小时,对报告进行最后的打磨和提炼。当最终那份结构清晰、数据翔实、观点犀利且极具前瞻性的报告,在截止日期前稳稳地提交到集团时,整个部门的人都累得几乎虚脱,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东西。
那不是亲近,甚至不完全是信服,那是一种……确认。确认了新的规则已经建立,确认了这个年轻的掌舵者,拥有足够的专业判断、强硬手腕和承担责任的能力,来带领这艘船继续航行。
报告得到了集团高层,尤其是沈振海的高度认可。他在一次跨部门会议上,公开表扬了战略规划部“在短时间内拿出了高质量、有洞见的成果”。
这份表扬,像一道正式的背书,驱散了匿名信带来的最后一丝阴霾。
立威的目的,初步达到。
周末,我终于能喘口气。许明远提议去郊外爬山,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同意了,我需要远离那栋大楼,需要感受一些真实而粗粝的东西。
我们爬的是城外一座未经太多开发的小山。山路陡峭,碎石遍布。我穿着并不合脚的运动鞋,爬得有些吃力。许明远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拉我一把。
爬到半山腰一处平台,我们都已大汗淋漓。望着山下变得渺小的城市轮廓,和远处浑浊却依旧奔流不息的江水,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有时候觉得,那栋大楼里的人,就像活在另一个世界。”许明远递给我一瓶水,感慨道。
“是啊,一个用规则、权力和**构建的世界。”我喝着水,感受着喉咙被清水浸润的甘洌。
“在那里……快乐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我愣了一下。快乐?这个词离我太遥远了。我想起的,是算计、是压力、是暗箭、是不得不戴上的面具。
“谈不上快乐。”我摇了摇头,看着远方,“更像是一种……生存。就像爬山,很累,路也不好走,但爬到某个高度,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也会有一种……掌控了自己路径的感觉。”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清浅,我知道我可能永远无法完全理解你的那个世界。但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在那个世界里变成了什么样子,需要盔甲还是利剑,回到这里,你都可以卸下它们,做回你自己。”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因为爬山而有些脏兮兮、甚至被碎石划了一道小口子的手。他的手温暖而稳定,带着画素描时留下的薄茧。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浪漫。在这荒芜的山脊上,迎着凛冽的山风,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我回握住他的手,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
立威于外,是生存所需。但这份山风中的温暖与接纳,或许才是支撑我在这条越发孤寂冰冷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的、真正的力量源泉。
我知道,前路依旧漫长,马国华的报复绝不会就此停止,权力的游戏只会更加残酷。但此刻,站在这山巅,握着这只手,我至少清晰地知道,我为何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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