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阳的冬天天黑得总是很快，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俞念一脱掉外套，隔着窗户望外面皑皑白雪，雪花飘得很慢，随着飘落的弧度，整个世界仿佛都静了下来，就连窗外地摊上学生的谈笑声都淡了。
俞念一走到茶几旁，弯腰将宝宝的尿砂清理干净，又放了一些新的食物，便又将它放了回去。
她换了家居衣，套着围裙在画架跟前坐了下来。
她的目光一路从油画框的顶部落到下面，看了足有五分钟，却是越看越不满意。
虽然当时雪夜的氛围已经出来了一些，但是席玉给她的那一眼的感觉，却怎么也做不出来。
那是一种极度的平静，而在平静之后，是如狂风暴雪下的汹涌。只等一个时机，尽数而下，直到平息。
俞念一轻呼出口气，下意识翘起二郎腿，抓起手机随意地翻看了起来。
她的手指直接点进席玉的聊天框，看着昨天她发送过去的问候语半晌，席玉没有再客套地回复过来，寥寥几句的聊天界面更显凄凉。
俞念一索性放下手机，顺手拿出桶里的刮刀，对着油画框在空中胡乱摆弄着。
随便玩了一会，她又皱着眉放下，时常挂着笑意的脸上多了些烦闷，她慢悠悠走出客厅，下意识往笼子里看。
宝宝不知道藏进了哪里，本来身子就小，乍一眼看更是不见踪影。
俞念一半跪在地上，扒在笼子前看了半天，才找到宝宝。宝宝还没有休息，此刻正表演沉浸式“吃粑粑”，看见俞念一来了，还分外慷慨地扔了一个过来。
俞念一摆摆手，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不用，谢谢了，你吃吧。”
一人一鼠相互对看半天，最后宝宝一个转身，没再搭理俞念一。
俞念一盯着宝宝手里的东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等宝宝彻底将东西吃完，才伸手将其取出。
俞念一单手将宝宝捧在手心里，另一手轻轻抚在它的肚子上，反复轻柔地抚摸。
手里的触感软绵绵的，整个手指都被毛发包裹。俞念一瘫在沙发上，视线扫过桌上安静的手机。
掌心里的宝宝挣扎起来，俞念一回神，顺势将宝宝放进笼子。
接着拿起手机，起身给架在画架上的油画框拍了个照。
她调好角度，摄像头正正地对着画框，直到手机屏幕里占满画面，才按下拍照键。
点击，发送。
【俞念一：席玉姐，晚好啊，有没有发现今天这幅画不一样的地方？】
她握住手机，盯着屏幕上一动不动的“席玉”两个字，半分钟过去，终于看到上方变为“对方正在输入”。
俞念一下意识勾唇，这次席玉回复的速度反倒快了很多。
只是没过多久又变回了席玉的名字，屏幕回归沉寂。俞念一盯着空白的聊天框，下意识皱起眉来。
“什么东西要想这么久？”
俞念一自言自语着，她抬头扫了一眼面前的画，其实并没有多关心席玉要回什么。
毕竟这幅画和昨天席玉看的没有什么不同，俞念一一笔都没有动过，只是想找个说话的由头。
不论席玉看没看出她的意思都无所谓，只要她的目的达到就好。
叮——
手机轻微震动，俞念一垂眸。
【席玉：和昨天没有差别。】
看着屏幕上分外直白的话，俞念一不禁单手抵唇，弯眼笑了起来。
似乎刚刚心里对于画面进程的堵塞都淡了些许，她站起身子往客厅走，余光扫到沙发一角，一屁股坐了下去。
一般人。尤其是不是绘画专业的朋友，看到这么问，一定会仔细观察画面，察觉到没有任何可视的变化后，再委婉地措辞，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这样不论对面回什么，都有转圜的余地。
俞念一手指按开语音，嘴唇贴着手机笑道：“席玉姐怎么发现的？”
长达三秒的语音，席玉的名字没有出现那行更长更顺眼的字眼。
俞念一无奈，接着对着手机道：“其实是我突然有些不会画了，还在想如果发给席玉姐，从你的角度看，会不会有什么让我可以学习的地方。”
叮——
【席玉：早点休息，之后再看，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这是不想聊了？”俞念一自言自语，狐疑地戳了戳席玉的头像，最后只好发送一个感谢的手势过去。
抬眼看了下时间，晚上十点。
俞念一熄灭手机，今天也没有了画画的心思，久违地早睡一次也不错。
-
大三的课业依旧不算轻松，张敏是油画专业俞念一这个班的老师，前几周班里一直都在组织着写生人体，最近开始从每一个学生挨个轮流写生。
俞念一画人物这方面并不是很在行，张敏又是一个及其严格的老师，对待作品评价毫不留情，且直接点名痛楚，最后还会直接关系到期末。饶是俞念一，也不敢在课上懈怠。
周中上午下午的时间，她没有再分神管其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绘画上。
席玉也依旧如席瑶所说，似乎一直都很忙，前几天那晚不算聊天的聊天，却是两人最后一次说话。
周三晚上，俞念一才得空和席瑶见面。
席瑶最近可是容光焕发，花孔雀开了屏，见谁都是眉眼含笑的，行走在哪里，粉红泡泡就跟到哪里，实在是惹眼得很。
“这周周末我要和洛怡然约会，你有经验，跟我说说去哪比较合适？”席瑶边扒拉着手机边说。
俞念一坐在旁边，车里的暖气烘得她起了一身热汗，她脱掉外套，扫了一眼主驾上的司机，随口道：“去若妍学姐的店里玩玩吧，她既然喜欢艺术，陶瓷类她应该也感兴趣，时间周期长，还方便你们进一步培养感情。”
车子进了拐道，车速变慢，热气也随之淡了几分，
席瑶啧了一声，手机息屏，接着摆了摆手：“你说的这个我们已经聊过了，我早就跟她说了，要送她一个漂亮的杯子，纯手工制作，没有其他任何帮衬。”
俞念一额角微抽，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道，王姐面馆的牌匾在视野里一闪而过：“所以我是纯过来陪伴？”
席瑶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低头拿起手机接着打起字来。
车子又行驶了五分钟，最后彻底停靠在名为“陶艺”的门店前。
店面古色古香，清一色的落地窗，老红木与玻璃相接，一眼望过去，是极简的装潢，色泽温润的大小瓷罐摆在木架的凹槽里，暖光下泛着好看的颜色，空气中香气怡人。
嘉阳前几年将这附近的城区彻底修建了一番，保留了原有的建筑风格，将有些坑洼的街道修缮得更加整齐。同时对外打造文化老街的口碑，吸引了不少本地外地的商人在这里开店。
许若妍是嘉阳本地人，江北美院陶瓷专业的研二生，是个低调的隐形二代，在兼顾学业的同时，下课还会来这里创作。
两人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跟顾客聊天的许若妍。
许若妍穿着利落的白色宽松西裤，黑色衬衫的下摆随意地扎进裤腰。露出一小截腰线。带着卷的低马尾在她的动作下轻微浮动，顾客一左一右站在她的旁边，似乎谈得很是尽兴。
两人走进店里，径直穿过大厅走进一片露天的石头路小道，最后拐进一间创作房里。
房间五十平米，通体雪白的墙壁特地做了独特的肌理感，光线投射在上面，宛如清澈寂静的湖水表面，只留淡淡波纹。
一张长木桌摆放中间，桌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材料工具，而在不远处，放着一个不知谁创作的陶瓶在那里，
席瑶大步走到跟前，微微俯身盯着面前的浅色窄口陶瓶，随后拿出手机对着拍了个照。
俞念一则自顾自走到镂空的木架旁边，视线一一扫过陈列着的陶瓶陶碗，瓶碗间高低错落，形态各不相同，却让人看着实在养眼。
“好久没见，”许若妍突然出现在门口，看到两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笑着轻声问：“喜欢吗？”
俞念一回神，抬眸看向倚在门框的许若妍。
“喜欢！若妍姐，这些都是你创作出来的吗？”席瑶从身后走了过来，满眼放光地凑到许若妍跟前，亲昵地挽起胳膊拉着人往里走。
许若妍笑了笑，跟俞念一点头示意：“是啊，你们没来的这一阵我搞了不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
席瑶嘿嘿一笑，拉着许若妍坐在椅子上，接着自己靠在桌沿：“我想送喜欢的人一份礼物。”
许若妍点点头，目光落在俞念一的身上，笑着问：“你也是吗？”
俞念一愣了几秒，还未说出话便被席瑶抢了先：“她不，就是被我拉着过来陪我的。”
“你们两个关系是真好，干什么都要拉着念一。”
“那必须！我俩头一次见面就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俞念一站在一旁，席瑶和许若妍正聊得开心，她的目光扫过木架上的各式陶瓶，突然想到席玉曾经说过她有喝茶的习惯。
如果制作一套茶具出来，也算是感谢她之前一直以来的照顾，还能增进二人的感情。
俞念一越想越是满意，刚刚还兴致缺缺的脸色顿时一扫而空，对正聊天的二人道：“不如我也做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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