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一名正宦官手持拂尘而立，用拂尘掸他衣角，磨磨唧唧的才递来令牌，扬着头道：“陛下口谕，让六殿下快些入宫。”
宦官说话时，言语是件自己未曾察觉的轻蔑，这宫中最是见人下菜碟，宫中人人都说，这位六皇子生母是位浣衣局婢女，用媚药爬上了龙床。
可惜皇帝最厌恶的便是这般孽种，刚出生他便被流放，如今要不是皇帝为百年难遇的天象，大赦天下，恐怕九殿下一辈子都回不来。
崔怀瑾跪下接过令牌，指尖“恰好”蹭过宦官鞋跟，起身时，袖口一道银光没入阴影，
那太监嫌恶地缩了缩脚，却没发现鞋底一道裂痕正悄悄咧开嘴，像极了暗处崔怀瑾转瞬即逝的笑。
“劳烦公公带路。”
阿无神情一顿，不动声色看向崔怀瑾，还真如他所说，见不得光，连一个小小的宦官都敢骑在他的头上。
将他做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他这般暗藏锋芒、韬光养晦的样子。
阿无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少见且甚是有趣。
宦官得意地转身离去，没注意到崔怀瑾的小动作。
崔怀瑾抚过袖口匕首，轻声对阿无道：“明日御前，他会摔碎陛下最爱的琉璃盏。”
阿无若有所思的问道:“然后呢？”
崔怀瑾眼里满是戏谑笑的恶劣：“可以看见血比琉璃更艳了。”
月悬挂黑幕中，柔和的光线洒落一地。
月光映得皇宫繁华奢侈， 数不清的阙楼，朱红的宫墙似透着血色，金黄-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辉，角铃在晚风的窜都下发出细碎空灵的响声。
这是权力的最顶层。
宫墙的阴影下，崔怀瑾的被灯笼勾勒，顺着脸庞的轮廓，半明半暗看不清神色。
他压低声音道：“见机行事，不可鲁莽。”
阿无颔首，手抚了下脸上的面具，
宦官用尖锐的嗓子，声音刮得耳膜生疼:“圣上喜静，六殿下进去就好，我们这种闲杂人士可进不得。”
阿无看向崔怀瑾，得到后者首肯后，跟着宦官去往偏殿。
宦官甩着拂尘道：“咱家还得去司礼监递牌子，你且候着”
阿无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怀中的拂尘正一摇一晃，摇出了她的视线。
偏殿烛火微弱，独自一人在这大殿之中倒显得孤单。
阿无将指尖划过脖颈前的络子，红绳系着那颗微微泛黄的狼牙，指腹用力按上牙尖时，血珠沁出。
耳边稀碎传来少年的声音，“……阿姐真厉害，这匹狼真大。”
阿无定神，这颗狼牙是从自己身上的香囊中取出，它虽泛黄但光亮润泽，仔细瞧会发现，表面上细致的裹上一层蜡，以防损坏。
它的主人一定极为爱惜的，借着烛光，狼牙内-侧有细微的刻痕，阿无的眸中闪过探寻之意，正起身离烛火更近时。
一粒尘土从悬梁上抛落，一息间梁上人呼吸骤乱。
阿无抬头，目光直直的盯着，刀紧紧握在手中，身体紧绷着。
御书房中。
穿过锦帘，绕过屏风。
一个精致华丽由黄金制成的小鸟笼正置于书案笔山前，花团锦簇，香气四溢。
玄色理石铺在地面如墨玉般润泽剔透，映照着金龙盘旋的柱梁，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尊贵神圣的气息。
皇帝坐在正中间，没有开口说话，却早彰显出至高无上的威严。
崔怀瑾规规矩矩的行完礼，站在一旁。
皇帝眼神专注而深邃，目光中是不容置疑的审视，打量起眼前身板直如松柏的少年郎。
倒是懂些规矩。
这个孩子他是不喜的，当年若不是皇太后心善，恐怕早和他娘团聚，一晃眼，长这么大了，是一块趁手的磨刀石。
正好激激他那些皇子，这局被搅的更浑一些才好。
皇帝眉间舒展开来，眼角绽开笑纹，但眼底全无笑意:“你可知我夜寻你是为何事。”
崔怀瑾与皇帝对上视线，给，躬身行礼:“孩儿愚钝。”
铁器落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音。是皇帝将手中的一块令牌扔到了他脚边，这是第二禁军调令。
“今你初回京城，也该露露面，见见人。”
殿角，只见纱帘轻动，一阵清风掠过，几柱烛火摇曳几下，便悄然熄灭，光线随之暗淡了不少。
崔怀瑾跪下将脚下的调令握在手心，面上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身上一袭靛蓝色衬得肌肤纯洁银白。
还真像他娘。
狐媚惑主，令人作呕。
皇帝拧眉，觉得有些晦气，拂了拂袖，头也不回的而去，丝毫没有在意地上还跪着的崔怀瑾。
烛火忽暗，皇帝衣摆扫过殿门时，带起一阵穿堂风，吹散了案前未干的墨迹。
皇帝的身影彻底消失，崔怀瑾起身，理平整身上凌乱的衣纹，眸似墨点般阴沉沉的，幽深的如古井。
待阿无望见到崔怀瑾时，他正乘着月亮，缓步走到阿无身边。
“血腥味嘛。”崔怀瑾侧目瞥视，目光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阿无，你猜会是谁的人呢？”
回京路途漫漫，崔怀瑾没少给她讲当前局势。当今圣上子嗣繁盛，子七人，女三人。
最为出名的便是被送到敌国和亲的长公主，传闻她自幼聪慧，姿貌无双。
如今皇帝春秋已高，储位却迟迟未定，皇子各树党羽，暗流汹涌中早已布满剑影刀光。
阿无冷冷的睇了他一眼，将一块被割下来的布递给他，“二皇子的暗探。”
借着月光，瞧到这布上“景”一字，玄底红纹。
崔怀瑾忽然笑起来，唇红齿白，原本似清冷谪仙也被沾上几分世俗的气味
两人的身影倒映在宫墙上无限拉长，崔怀瑾声音淡淡响起:“真是迫不及待的欢迎，不回礼倒是我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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