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风雅阁内,烛影被三道杀机劈得粉碎张三袖箭的幽蓝毒芒几乎刺破秦卿许的腰际衣衫。
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死亡的信号,影七破窗的利剑之语,裹挟着飞溅的木屑疾驰而来。
而秦卿许自身,按在青霜剑柄上的指节已然泛白心跳如擂鼓,却逼迫自己眼神锐利如电,死死盯住对面的人。
电光火石间,求生的本能和复杂的算计在秦卿许脑中疯狂运转。
他不能死于张三的毒箭,否则秦家满门与云初见的交易瞬间化为泡影。
更不能坐实与断指盟勾结的罪名,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好一个陛下口谕。” 秦卿许猛地发出一声嗤笑,声音尖锐地划破凝滞的空气。
他不退反进,身体竟又向前一倾,任由那淬毒的袖箭尖端更近一分,眼神却越过张三,直直射向在后面破窗而入的影七,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
“北衙的大人们和影七大人来得正好!”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此人正是江南道潜入京城的断指盟逆贼!他今日邀约于我,言语间尽是大逆不道,更以利诱相逼,证据就在他身上那块令牌!”
此言一出,张三和影七的动作都为之一滞,张三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他原以为这商户纨绔已被吓破胆,或是江南道的同路人,却不想对方竟如此狠厉地反咬一口,瞬间将他推到了所有火力的最前方。
影七身形微顿,冰冷的视线在秦卿许喉间那抹刺眼的朱砂印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张三,那缺指的手和腰间的令牌,无疑是最好的靶子。
秦卿许的指控,合情合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犹豫间,秦卿许赌对了。
他早已观察过,阁门因破窗吸引注意,守卫略有松懈,借着张三被影七杀意震慑、心神刹那动摇的机会,秦卿许腰身如泥鳅般猛地一拧。
左手肘以刁钻的角度狠狠撞向张三执扇的右手腕,同时右脚发力,身体如离弦之箭般撞向珠帘另一侧通往露台的屏风。
他毫不犹豫,纵身跳下二楼。
竹青的云锦在午后的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流光,腰间的羊脂玉撞击在栏杆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风声在耳边呼啸,坠落感让他心脏几乎停跳,然而醉仙楼本就是京城繁华之地,楼下恰好停着一辆卸货的马车,堆满了捆扎的稻草和布匹。
砰!
重物落地的闷响传来,夹杂着几声马的嘶鸣。
秦卿许重重砸在了那堆柔软的缓冲物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胸腹剧痛后喉头泛起腥甜。
他强忍下来,立刻连滚带爬地钻入熙攘惊恐的人群中,瞬间消失不见。
风雅阁内,一片狼藉。
影七的刀锋终究慢了一步,秦卿许的爆发和决绝的逃脱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张三脸色铁青,看着被影卫瞬间包围的自己,知道今日已无法善了。
他左手猛地一翻,那枚江南道的令牌直射影七面门,同时袖中暗器如暴雨梨花般射向四周的影卫。
“留活口。”影七格飞令牌,厉声下令,身形已如疾风般扑上。
一场血腥的擒杀在小小的雅阁内爆发,醉仙楼的喧嚣被惨呼和兵刃交击彻底撕碎。
秦卿许跌跌撞撞地在小巷中穿行,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
他不敢回秦府,云初见的人可能在等他,也可能有张三的同党在暗中窥伺。
喉间那抹朱砂此时成了唯一的指引,他想起云初见那轻描淡写却又透着诡异的话。
这朱砂由太医府制,这就是朕给你的通行令。
通行令?
去哪里?
脑海中闪过一个地方,京城西边的杏林春药堂,那是秦家常年供货药材的地方,掌柜的是父亲的老相识,为人稳妥。
更重要的是,杏林春背后隐隐有宫廷供药的背景,或许是太医府相关?
可是这已是绝望中的一线生机。
他撕下内袍一角,胡乱缠住可能渗血的肋间,又抹了把脸,将脸上的污垢和可能的血迹擦得更加混乱模糊。
把外面华丽的云锦衫翻了个面藏好,跌跌撞撞朝着杏林春跑去。
当他几乎以撞门的方式冲入杏林春时,小伙计吓了一跳。
掌柜的闻声出来,看到这个衣衫半湿、面色惨白、狼狈不堪的年轻人先是一愣,随即目光敏锐地落在他脖颈缠绕的布帛边缘,脖颈处那抹刺眼的猩红朱砂若隐若现。
掌柜的眼神凝重起来,示意伙计清空店堂。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这是从何处来?要寻什么药?”
“止血……”秦卿许声音嘶哑,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一旁歪倒。
倒下前,他竭力抬起沾满泥灰的手,指关节因剧痛而颤抖,死死点向自己脖颈处的朱砂印记,喉咙里挤出两个字:“……通行……”
秦卿许从眩晕中醒来,身下是极其柔软的锦褥,触感冰凉丝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渗透入灵魂的奇异冷香,是云初见身上那种龙涎香混合着独特茶墨的气息。
只是此刻,这香氛却像是无形的锁链,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蟠龙的帐顶,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更漏滴答的声响。
这不是秦府,更不是杏林春。
他猛地坐起,肋下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
“秦公子醒了。”一个平缓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秦卿许转头,看见一个身着素雅宫装、眉目清冷的侍女,正是当日在云初见马车上见过的玉梅。
她手中捧着一个黑漆描金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细白玉碗,碗中是深褐色的汤药,气味苦涩。
“这里是何处?”秦卿许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惊魂未定的警惕。
“陛下内苑偏殿。”玉梅语气平淡无波。
“公子伤势不轻,需要静养。太医看过了,肋骨裂了两根,脏腑略有震荡,幸无大碍。这药按时服用。”
内苑偏殿!?
自己竟然被带进了皇宫内。
秦卿许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那抹朱砂果然是陷阱,自己竟像被诱捕的猎物般,一路凭着这“通行令”自己跑进了皇帝的牢笼。
“醉仙楼……”他试图理清思路“
张三……影卫大人……”
“江南道断指盟逆贼张三,意图伏击朝廷命官影七大人,已被当场格杀。”玉梅走到他床边,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几案上。
“其随身令牌及部分与江南世家勾结的证据已查获。至于秦公子……”
她的目光扫过秦卿许脖颈上依旧刺目的朱砂印:“陛下说,公子此次当街勇斗逆贼,有功。”
有功?
秦卿许几乎要冷笑出声。
有功,他帮助影卫确认了目标,甚至成了诱饵和目击者,最后还靠着皇帝的信物主动跑进了他的掌控范围。
一个堪称完美的棋子。
他靠在冰冷的床柱上,闭上了眼睛。
“那断指盟……”他低声问。
“断指盟乃江南部分世家豢养的暗杀死士组织,断指为入盟印记,主司刺探、清除异己。”玉梅解释道。
“其盟众多为孤儿或被胁迫者,手段阴狠。公子昨日所遇,便是其一。”
“其腰牌样式特殊,正是与某些江南世家关联的铁证。
“公子能识破其身份,并引蛇出洞,确为陛下侦破此案提供了关键助力。”
他的出现和九州志异的信息,无意中让断指盟这个关键线索浮出水面。
云初见利用了他作为诱饵,顺藤摸瓜,而他昨日的临阵反戈和指控,则在影卫面前彻底坐实了张三的罪名,将他自己从可能的“同谋”嫌疑中摘了出来。
至少表面上如此。
那喉间的朱砂,不仅是指路引,恐怕也是定位和监控的东西。
价值。
他证明了自己作为一枚棋子的价值。
苦涩的药味钻入鼻腔时门被无声地推开。一身玄色常服的云初见缓步走了进来,玉梅无声退下。
殿内只剩下两人,年轻的帝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邃如古井,只倒映着秦卿许此刻狼狈而苍白的脸。
他走到床边,俯视着靠在床柱上的少年。“伤得不轻。”云初见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秦卿许没有说话,只是抬眼与他对视,恐惧、愤怒、屈辱、被利用后的无力感……
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涌,但他死死压着,喉间的朱砂仿佛又开始灼痛。
“你的书童风允很机灵。”云初见忽然道,语气听不出褒贬。
秦卿许瞳孔骤然收缩,风允他去了京郊别庄找娘亲,难道……
“他在城门口被巡防营拦下,说是替主子去别庄摘樱桃。”云初见似乎弯了弯嘴角,那弧度极浅,倒是多了两分少年的意气。
“巡防营的人,认得秦家的名帖。”
完了,秦卿许的心瞬间冰凉。
果然连这一步也被算到了,自己让风允带娘亲出逃的后路,在皇权这张无形的大网下,如同儿戏。
娘亲她们……
仿佛看穿他所想,云初见淡淡道:“朕已传口谕,令巡防营送秦夫人安然回府。你的孝心,不该成为隐患。”
这不是恩典,是警告,是属于云初见对他更深的钳制,意味着秦家每一个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连他们可能的妄动都在算计之内,秦卿许感觉胸腔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
他靠在冰冷的床柱上,身体微微发抖,不是疼,而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对眼前这深不可测的少年帝王的恐惧。
“朕要的价值,你今日算是交了一份。”云初见微微俯身,靠得更近了些,那独特的墨香混合茶香几乎将秦卿许包围。
“但还不够。”秦卿许猛地抬眸,迎上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眼睛。
“那幅画。”云初见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
“八年前镇北将军所绘的潜龙在渊图,为何会在你父亲秦观手中?”
该来的还是会来。
秦卿许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明白,这才是皇帝真正要的核心秘密。
醉仙楼、断指盟都只是开胃菜,八年前那张画像和背后的关联,才是决定秦家最终命运的关键。
云初见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他。秦卿许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丢在冰原上,任何隐瞒和谎言都会瞬间被洞穿,招致灭顶之灾。
承认父亲与当年的宫廷秘事有关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矢口否认,皇帝既然能提到画像,必然掌握了些什么,否认只会显得更可疑,更会激怒对方。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更漏滴答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秦卿许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一个清晰的声音,就在窒息般的沉默即将压垮他的瞬间,云初见却忽然直起身,转身走向殿门。
“明日,朕要答案。”他背对着秦卿许,声音恢复了平缓,却蕴含着不容违逆的皇权意志。
“在你养伤的偏殿,想清楚。朕会派人来听你的故事。”
“别让朕失望。”他留下一句话,身影消失在门外,殿门关闭。
秦卿许颓然倒在锦被上,大口喘息,仿佛刚刚从溺水中爬起,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的绝望同时攫住了他。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向怀中最贴身处。那张被体温暖热了的潜龙在渊图折痕清晰。
明日,他该如何编织一个能让暴君相信、又能保全家性命的故事?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案,那碗深褐色的汤药渐渐凉透,倒映出窗棱的影子,如同囚笼的栅栏。
而远处隐约传来的宫墙晨钟暮鼓,提醒着他,他已是这巍峨皇城之中,一枚被最高执棋者捏在指尖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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