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欢欢自认为还是认识曲奇了，虽然她们没有正式互相介绍。
“曲奇，你好啊。”任欢欢从蛋糕上移开，“那么晚还加班？”
虽然无常晚上上班是常态，白天才是加班。但曲奇也不是常规无常，小蛋糕们8点一过应该就生成精魄了吧。所以任欢欢还是选择用加班时间和曲奇寒暄。
曲奇一板一眼回答任欢欢问题：“你好，任欢欢。工作时间的话，现在才开始上班。这个时候，很多孩子才确定被丢弃了。”
啊，任欢欢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曲奇怀里的蛋糕们全是黑气。原来这并不是香甜的蛋糕，而是被丢弃食物产生的怨气。
任欢欢的目光移到旁边的垃圾桶，肉眼可见一只吃了一半的奶油蛋糕歪斜在纸盒里。纸盒是大学城里一家网红私房，价格昂贵，每日限量。而现在，这只仍可以说漂亮的蛋糕，就和垃圾桶陈年的污垢亲密接触。
似乎产生怨气，也可以理解的。但这在大学之中，几乎每天都是日常，浪费不可避免。任欢欢想起学生们抱怨，食堂的鸡吃一口，就因为破坏文物给抓走了。
任欢欢收回目光，对曲奇说：“这蛋糕真惨啊，辛苦你多跑几趟了。”现在才晚上9点，学生的食物，这会儿是生是死，根本还不明朗。可能凌晨两点，饿了，又下床把原本决定丢掉的食物吃了，也说不定。
曲奇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任欢欢自觉无业游民，少打扰别人上班。曲奇小声说“再见”，化为一阵白雾消失了。
任欢欢努力嗅闻，奶油的味道。任欢欢明白那其实是垃圾桶里食物的味道，但无法否认它们生前真的香甜可口。这么一想，曲奇的工作虽然天天和垃圾桶作伴，但实际很幸福啊。
就在任欢欢乐滋滋想象曲奇的工作——任欢欢会幻想所有神的工作。就听到路过学生的抱怨，直接把她击回现实。
学生A：“我天天写报告，什么杂活累活推给我。到头来，扣除五险一金，也就2700多。”
学生B：“别说了，你好歹进了公里幼儿园，有编制说出来好听点。你看我们这些简历石沉大海的，抱怨资格都没有。”
那句“简历石沉大海”，狠狠击中了任欢欢的脆弱点。大概学生们也想不到，属于大学城的土地神，也和学生一样容易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破防。
任欢欢垂头丧气。是啊，不管乌伝伶还是曲奇，已经有稳定的工作。自己呢，还没转职成功，还在等待明年的考试。幻想别人的工作有什么用，自己又不可能拿到。
夜晚的C农大试验田，可以说静谧了。尽管学生已经用了他们所有的智慧，想出了一切不违法无潜在风险的防贼方法：大字报、碎玻璃片、静电网、尖刺栅栏。
但依然无法阻止同学的牛羊、路过的游客、找刺激的网红……作为这片大学城的土地神，这就是任欢欢有所作为的时候。
任欢欢从地里捡起一根枯树枝，将它往地上一戳，树枝间居然流露出一抹纯粹的金色。任欢欢沿着试验田边缘，用树枝勾勒。于是黑沉的夜色里，出现一个金色的方框，闪烁几下，便消失了。
这是“防意外的防护罩”，任欢欢自己创造的。逻辑是跟着计算机语言学的，自动弹开牲畜、有恶意的人。任欢欢很多技能，都是在人类大学里学习的。
任欢欢划完一块地，立刻将自己的神力铺开。任欢欢复制刚刚那一块地的神力纹路，将它依次放在其他试验田里。这样，任欢欢就不用一块块田地人工画过去。
“哎呀，果然还是年轻人有想法。”老姜突然出声，把任欢欢吓了一跳。
“老师，您怎么来了。”任欢欢下意识把树枝格挡在自己面前，看清了来者是老姜，才小心翼翼放下树枝。
老姜是来通知任欢欢开会的。白天是人类的世界，晚上则是鬼神、妖怪的时间。当然，随着人类夜生活越来越丰富，或许神魔鬼怪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土地神们开会也是晚上。偌大的礼堂，五颗红星闪闪发光，会议桌中间摆了一垛五彩缤纷的鲜花，漆皮椅子光亮如新。今天，土地神的头领，华X平原的土地神华强发表重要讲话。
世界上最痛苦的两件事：父母训话；领导讲话。再不愿意，华强也是清了清嗓，开始今天的会议主题：
“今天，我怀着十分欣慰的心情，与大家共同回顾半年以来的工作成果。在全体同志的共同努力下，辖区内的作物长势良好，犯罪率大大虾酱。我们的工作取得了显著成效，人民幸福指数提高，得到了上面的正向认可和高度评价。这些成绩，凝聚着每一位同志的辛勤付出和智慧汗水，在此，我向大家表示……”
任欢欢刚一入座，听见话筒调试的“喂喂”声，上下眼皮就控制不住打架。为了防止睡着，她开始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录华强的讲话。然而刚写了两笔，桌子正中那毫无色彩搭配之美的花，就越看越好看，好看到让人眼神模糊。
“然而，成绩只是暂时。我们必须清清楚认识到，当前的工作虽然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但仍有提升空间。越是取得成绩的时候，越要戒骄戒躁，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
任欢欢的头已经开始一点一点。越发现自己状态不对，越只能一只手撑住，一只手攥着笔努力写下听到的只言片语。然而她越是这样坚持，手下画出的痕迹越是漂移，逐渐认不出写的到底是什么字。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
捕捉到关键词，任欢欢瞬间什么瞌睡、什么幻觉，通通抛到九霄云外了。她立刻精神地坐了起来，和在场所有人一起，热烈地鼓起掌来。
按理说，任欢欢这样的小虾米，除了出生完全不能获得华强大佬的注意力。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曲折发展，正要走时，任欢欢被华强叫住了。
“我看你会议上一直在记录，拿来我看看呢。”
老姜疑惑看向任欢欢。任欢欢的脸，“唰”地红起来了。任欢欢竭力想出什么好办法推辞，但最后演变为了经典职场讲话：
“强董，我那是随便写的，贻笑大方。”
“年轻人不要害羞，来嘛。有问题才能指出来，以后才能改正。”
任欢欢视死如归，交出了自己的笔记本。不幸中的万幸，华强只翻看了任欢欢的第一页，就是写的还不错，意识还清醒那一页。
华强终于走完了过场，开始步入他的正题了。任欢欢虽然只有出生能引起他的注意，但“百年来唯一新生神”的名头，还是足够华强跟进任欢欢的学习进度。
“还没考上啊。”华强嘴一张，便是任欢欢不愿意再思考的现实。
任欢欢僵着笑容：“我会继续努力的。”虽然努力不一定有用。
果然，领导讲话就是横，招招不谈利益，句句只说高尚。华强给任欢欢天南地北地说，要任欢欢展示自己原生土地神的优势、发挥农N代没有的拼搏精神、努力提高自己的境界。
华强这话说的，哪怕是淳朴的老姜，都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这话说的是不错，但对于任欢欢来说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回去学校改良防护罩。
C省不懂L省的规矩，L省不懂C省的“神”。一方土地养一方神，凡事都不能完全按照对方的规律来。
“华哥，您的经验，欢欢现在要用，还早着呢。”至少这一手主技能空口画饼，被动技语重心长，等任欢欢转了职，手下有几个马仔，到时候再学吧。
华强瞪老姜一眼。若不是老姜实际上是老干部，华强可能还更放肆些。不过老姜这一说，华强才发现，这一絮叨，偏离自己主旨十七八万里远了。
华强连忙一拍脑袋，僵硬转移活题：“哦，我说呢。我本来要给欢欢说，她年轻人，下基层去一线干活吧。”
老姜抱胸，面无表情泼冷水：任欢欢已经去和其他部门的神仙接触，日日勤恳出外勤，朝全科人才方向发展了。
华强官腔打习惯了，没见过老姜这么不给面子的。老姜横，自然有横的底气：有本事华强让她退休。她在灌江口那么多年，第一次看见华强这种半天说不到重点的。
面对老姜满脸“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华强终于不敢拿乔了。原来，一位碧霞元君御下的木系神明在负责统计新生神口，发现任欢欢的工作状态还是“不明”，特别来问问原因。
老姜：我就知道。
任欢欢：所以这就是来问候我的原因吗？
面对任欢欢的就业难题，那位神明也没什么好办法，她一直在碧霞元君御下，没有这种烦恼。不过她帮忙咨询了一位灶神转职的火神，据说对基层工作非常熟悉。
“我给你们说，这就是缘分。欢欢的名字让那位火神想起了福娃，那个用火为设计元素的。我说我们欢欢的‘欢欢’，就是那个‘欢欢’。咱们认了个亲戚，瞬间她眉开眼笑的，立刻高兴说有个法子。”
华强抬头，告诉被欢欢绕口令整死机的任欢欢：“你，下乡去当村支书。我记得你人类大学要毕业了吧。”
任欢欢确实有一个C农大博士的人间身份。那位火系神明真的很有想法，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当不了大学城的土地神，就去当别处的父母官。
这样一来，就算是农神那边，面对真正的业绩，也无话可说了。别人是纸上谈兵，任欢欢出了成绩，是真的庇护一方。
果然，有想法的人，到哪里都混得开。
任欢欢听见那位火神原本出生灶神，只在想，世界不会那么巧吧？帮助她想办法的神仙姐姐，不会和曲奇的“关系”，是同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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