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身形忽然变得虚幻,像被风吹起的雾,一点点透明起来。他看着淮清洛,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声音轻得像要融进空气里:“多谢小娘子应允……这观涟寺守了千年的故事,也该落幕了。”
老者化作一片金叶便乘着微风飘向寺外,众人下意识跟了上去,踏出观涟寺门槛时才发现,外面竟不是来时的山路,而是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土面干裂,连半棵像样的草木都没有,透着股常年无人踏足的荒芜。
金叶径直飘向空地中央,轻轻落下的瞬间,便猛地扎进干裂的土中。下一秒,土面骤然隆起,一道金灿灿的树干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节向上,枝桠舒展间,无数金箔般的树叶簌簌生出;风一吹,老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新叶又立刻从枝桠间冒头,不过瞬息,这片荒废空地便被一片金叶林铺满,落叶与新叶的交替,成了永恒的秋季。
众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在这片骤然出现的金叶林上,连呼吸都放轻了,没人舍得移开视线,直到一阵绵绵的流水声钻进耳中,才猛地回神。
淮清洛下意识转身,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粼粼波光映着金叶林的影子,几尾银鱼摆着尾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岸边,才将众人从金叶林的震撼里,彻底拉回眼前的景致。
温凝挣脱开周承安的手,轻轻蹲在河边。奇妙的是,河里的鱼儿像是认得出她一般,纷纷朝着她的方向游来,聚集在她手边,温顺得像家养的宠物。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鱼背,眼底满是温柔。
桑樾站在河边,目光落在那些聚在温凝手边的鱼儿身上,忽然开口:“这些鱼,都是当年被爱人误解、被世人打死的渔人所化。他们如今聚过来,是在羡慕温夫人,羡慕她能解开误会,和心爱的人相守。”
淮清洛惊讶地睁大眼睛,凑近河边仔细看着那些鱼儿,又转头看向桑樾:“真的假的?难不成你能掌控轮回呀?”
桑樾低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当然。至少在这里,没有恐惧,没有误解,它们不用再躲躲藏藏,过得比从前自在多了。”
周承安走到温凝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相视而笑,河边的鱼儿像是感受到了这份暖意,纷纷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淮清洛还望着他俩相依出神,忽觉身旁人影一动,她一看,桑樾竟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片落在脚边的金叶。
她心头泛起几分狐疑,皱着眉走上前,语气带着不解:“桑大哥,你捡这树叶做什么?”
桑樾抬手将金叶递到她眼前,叶片薄如蝉翼,脉络间泛着金丝般的光泽。他声音轻缓,带着几分自然的熟稔:“你忘了方才观涟寺老者说的?这金叶林可是五千年前的景致,世间难寻。这树叶稀奇,带回去也算留个念想。”
淮清洛盯着那片金叶,瞬间恍然大悟。她立刻蹲下身,将散落在脚边的金叶一片片捡起来,边捡边说:“那我也多捡几片,千年古叶说不定有什么用处呢。”
她将捡好的金叶放进随身荷包,目光又落回桑樾身上,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回去的马车驶在林间小道上,桑樾亲自架着马,缰绳在手中轻轻拢着。
淮清洛挨着他身边的车辕坐下,风拂起她的衣袖,带着几分林间的清爽。
“桑大哥,”她望着前方蜿蜒的路,忽然开口,“你说那女仙真是为了那双能窥探天机的眼睛杀了他?”
桑樾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日光,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神色有些恍惚,片刻后才缓缓道:“或许是,也或许是男仙自愿以性命为引,帮她铺那条补天的路。”
淮清洛顺他目光看去,举起金叶鳞,阳光半透鳞片,发出金灿灿灵光,轻叹一声:“不管是哪种,都要有人牺牲。我总觉得,这天啊,还是得自己牢牢掌控在手里才好,这样就不用看着谁为谁牺牲,也不用留下那么多遗憾了。”
桑樾侧头看她,见她眼底满是认真,嘴角浅笑:“会的,以后都会如你所愿。”
*
将军府前,晚霞刚漫过门檐,将门前的石狮染得暖融融的。
周承安拉着温凝的手,语气里满是感激却不失将军的沉稳:“今日多亏二位出手相助,若不嫌弃,还请留下用顿便饭,也好让我略表谢意。”
淮清洛婉拒时,也顾及着他的身份:“不必了。周将军,守土护民本就是你的职责,眼下你既掌这一城防务,更该把心思放在城防稳固、百姓安危上,温夫人刚恢复,也需你多照看。”顿了顿,她补充道,“先前我说过你我各司其职,这人间城池的安宁,本就该靠你这样领兵护民的将军守好;至于那些鬼怪作祟的事,有我们在,你尽可放心。”
周承安闻言,抬手郑重拱手,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里是将军独有的坚定:“二位放心,我虽为凡人,不懂驱邪之术,但守好这一城民生,是我本分,绝不敢辱,至于苍生,非我一时能解,便托付给二位了。”
回家路上,桑樾瞧着身边人眉梢还蹙着,忍不住笑出声:“这一路来回折腾,半天没沾东西,早该饿了,方才怎么还一口回绝周将军的邀约?”
她脚步顿住,神情肃穆:“此腹非果腹。若连周将军夫妇的这点安稳幸福都容不下,往后又何来底气护苍生?”
话音刚落,街角“望月客栈”的幌子就晃进眼帘。桑樾侧头朝里望了眼,笑意更深:“护苍生的事不急在这一时,我瞧着这客栈的鱼汤,倒能先填填你这肚子?”
淮清洛别过脸轻哼:“那……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吃一顿。”
二人刚掀帘进店,视线就撞进个熟悉身影。林挽正坐在靠窗的桌前用膳,淮清洛心里嘀咕:时风大哥这时候怎么不去跟姨娘聊聊?
她带着疑惑走到台前,刚要开口问时风,对方却飞快地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林娘子没见过我,如今她来这儿吃饭,是给我面子,我就不上前打扰了她的清净。”
淮清洛恍然大悟,懵懂地点点头:“那行,时风大哥,那再给我们来一份鲜鱼汤,我们也坐那儿。”
她急匆匆赶到林挽那桌,一屁股坐下就喊:“姨娘!”
林挽抬眼看见她,身子轻轻晃了晃,许是忙了一天累得没力气,语气带着几分疲惫:“阿洛?你们怎么也来这儿了?”
桑樾在一旁接话,语气平和:“出去办了点事刚回,先带这丫头来垫垫肚子。倒是姨娘,怎么没回家里歇着,还在这儿耗着?”
“今日铺子生意好,忙得脚不沾地,在这吃口热的就得回去接着盯。”林挽拿起筷子,指尖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语气轻了些,“当初若不是你们收留,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现在能守着这布庄,也算踏实。”
桑樾当即摆手:“布庄的事我去就行,你跟阿洛先回家歇着。”
“那怎么行?”林挽立刻反驳,眼底闪过涩意,端着鱼汤的时风正好走近,林挽瞥见他,又忍不住叹气,“这布庄,是我的念想,我想护好它,累点也甘心。”
桑樾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眼神里带着点提醒:“这世上藏着算计人的多,姨娘往后多留点心就好。当然,也多看看身边真心待你的人。”
林挽嗯了一声,这才正眼看向时风,忍不住好奇问:“掌柜的,这么多客人,怎么不让小二来端,反倒你亲自跑一趟?”
时风把鱼汤轻轻放在桌上,笑了笑:“店刚开没多久,事事都得自己盯着眼才放心。几位慢用,要是有什么不合口味或者做得不到位的,还请多担待。”
林挽笑了,眼底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愁绪:“掌柜倒是谨慎。”
时风语气温和却有力:“过去的事就当是垫脚石,把那些记太牢,反倒扰了自己的心境,不值当。”
客栈门“吱呀”被推开,一个身着青长衫,他肤色苍白如霜,眉若墨画却透着几分狠戾,狭长双眸似藏寒星,隐隐有疯狂之意流转,一下缠在林挽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说不出的阴柔:“挽挽,我找了你好久。”
众人闻声回头,林挽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却还是强撑着站起身,声音发颤:“顾寻,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当然是一人一城的问。”顾寻慢悠悠走近,眼神扫过桌上的鱼汤,又落在林挽身上,语气带着温和,“我听说你在这儿生意不错,就来看看你。这些年你一个人,肯定苦吧?”
“苦不苦跟你无关。”林挽往后退了半步,语气冷下来,“当年你偷偷转走我的铺子,挪光我的钱,不就是想让我没了依靠,只能跟着你?我没如你愿,现在更不用你假好心。”
顾寻脸上的温和淡了些,眼神扫过桑樾和淮清洛,最后落在时风身上,语气带着阴恻恻的暗示:“挽挽,话别这么说。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知道你是赌气才走的。跟我回去,我还像以前一样待你,不用你累死累活守着那布庄。”
“谁跟你是夫妻?”林挽气得声音发颤。
淮清洛在一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暗骂:难怪姨娘不愿提,这人看着有模有样,做事怎么这么……一想到这,她眼睛瞪圆,撇了一眼桑樾,各自好像说过些什么。
时风上前几步,不动声色挡在林挽身前,语气冷了几分:“客官,我这客栈是做生意的,不是纠缠旧人的地方,请你离开。”
顾寻眼神在林挽和时风之间转了圈,语气越发阴柔:“我和我家娘子的事,轮得到外人插嘴?还是说,你觉得你穿了个青衫真以为是我了?”
时风冷笑一声,喊了一声:“来人,送客。”后厨走出几个伙计,都拿着家伙。
“顾寻,你闹够了没?”林挽急忙开口,“你再这样我只会记恨你一辈子。”
“恨也好,爱也好,都是一辈子。”说完周围议论起来。“这都什么人啊?”“吃个饭都不安宁。”“再不滚出去别怪我不客气了!”可他压根没搭理,“等我,我会接你回家的。”说完缓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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