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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这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房间,进门右手边是一张长一米的小书桌,桌上是一台老旧的电脑显示器。

除了显示器前面,桌子其他地方都放满了吃剩的碗和零食袋,不同的碗叠放在一起,就堆在这张小小的书桌上。

往左边看,是一个灰白色的双门衣柜,衣柜前是一台很大的排风扇,正发着“嗡嗡”的声音,对着前面双人床上的人吹。

下一秒,躺在床上的人烦躁地翻了个身,眼睛没睁,伸手在床上胡乱地找空调遥控器,摸到到遥控器,他勉强睁开眼,扫过遥控器显示屏。

16℃,最低了。

他更烦躁地“啧”了一声,丢掉遥控器,盯着天花板发呆,任凭脸上的汗顺着脸颊两侧滑到身下的席子上。

倏然,他的手开始动作,焦躁地去扯身上唯一的裤子,可裤子已经被汗水浸湿,黏在他的身上,他不管不顾,费了很大的力气扯掉裤子。

他赤身**地躺在床上,继续面朝天花板放空。

可放空并不能给他带来一点点的降温,反而因为刚才费力扯裤子让他现在比之前更热了。

“热,真tm热,热的想杀人。”王鑫想。

巨大的排风扇还在继续工作,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走动的声音。

略带迟疑地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敲门声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门外的人试探着开口:“鑫鑫,起床吃早饭了。”

王鑫转动眼珠,看着紧闭的房门,没有给外面的人任何回应。

门外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着一套米白色的家居服,也可能是米黄色,只是衣服不知道被洗了多少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的头发随意扎起,垂在脑后,额前没有被扎进的几缕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汗水顺着她的发丝和脸颊,滴到地板上。

她双手拽着胸前的围裙,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门口,等着房里的人回应。

“吧嗒。”

女人身后的房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从房间里出来,他看到女人站在那里,脚步停顿两秒,不耐烦地睨了女人一眼,径直到餐桌前坐下,看着眼前的早餐,没有任何动作。

女人在房门前踌躇片刻,最终抬步往餐桌边走,她轻轻地拉开男人旁边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男人,开始为男人盛粥。

王鑫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可能是明白温度不会因为他的心静而降下来,更何况他的心根本就静不下来。

他索性从床上爬起,三两步从床上跨到书桌前的椅子上,还没坐稳,手就已经抬起,摁上电脑甲开关。等待电脑开机的同时,他撩起地上还没喝完的矿泉水往嘴里灌,喝完水,他将瓶子随手扔到地上。

他玩的是射击游戏,只是射杀的不是人,是丧尸。这个游戏没有任何规则跟任务,甚至都不需要技巧,从登录游戏开始,就只需要对着丧尸射击,谁先杀完所有丧尸,谁就是胜利者。

王鑫很喜欢这样的游戏,简单,纯粹,刺激。

只是今天他玩的好像并不顺利。

王鑫看着屏幕前游戏结束的标志,烦躁地摔打着键盘,又急不可耐地开了下一把。

“嘭。”门被踹开。

王鑫错愕地转头,门锁被踹坏了,就那样要掉不掉地挂在门边上,随着刚才的余力,轻微地晃动着。

紧接着,他余光瞥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门外冲进来,他来不及反应,一个巴掌出现在他脸上,王鑫瞬间暴怒,从椅子上跳起,拦住下一个迎面而来的巴掌。

他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可此刻的中年男人比他还要愤怒,抽出手就要继续打,边打边不停地谩骂。

“我真是造了孽了,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男人身后跟着之前敲门的中年女人,试图想要拉走男人。

可女人已经哭的没有了力气。

一时间,谩骂声,抽打声,哭泣声,充斥了这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

王鑫觉得此刻被他抱着的头快炸了,怒火填满他整个胸腔,他觉得房间越来越热,仿佛下一秒,这个房间就会爆炸,连带着他们三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突然暴起,想要推开身边的人,可他跳起的一刹那,他的四周瞬间安静了。

没有谩骂声,哭泣声,周围一片寂静。刚才踹坏的门好好的关着,衣柜前面的排风扇也不见了,王鑫茫然地看着四周。

这个世界就剩他一个人了。

“砰,砰,砰。”

撞墙声传来,王鑫躺在沙发上,缓缓睁开眼,昨晚他没有把阳台的窗帘拉严实,刺眼的阳光顺着窗帘缝隙照进来,房间里的温度升的更高,他抬手挡住了眼睛。

他眼神涣散地半眯着眼,继续躺在沙发上,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梦里回过神。

这样的梦,从半年前他就一直在做,他记不清梦里的事情到底在什么时候发生过,可能是半年前,也可能是更久之前,或者根本没有发生过。

撞墙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王鑫却好像听不到。

他从沙发上爬起,径直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

他在窗前站了几秒,伸手拉开窗帘,灼热的光线瞬间填满整个客厅,客厅的温度在一刹那间上升了好几度,王鑫烦躁地皱了皱眉。

嘈杂的声音顺着窗户传进房间,王鑫朝底下看去。

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人,满目都是人,不只是这栋楼底下,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都是人。

这些人或站立,或弯曲,他们的身体残破,腐烂。他们像是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僵硬地,漫无目的地把这栋楼围了一圈又一圈。

有人看到了王鑫,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咆哮,他们像是找到了目标,看到了猎物,开始发疯地想要往上爬,有一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无数双脚踩在底下。

而拼命往上爬的人,双脚刚离开地面,就被后面更多的人拽下,循环往复。

他们互相挤压,推搡,低吼。

王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面无表情,他没有退回房间,继续站在那里。

从落地窗上往外望,王鑫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他记得之前那棵树的枝丫上,是有一个鸟窝的,有只鸟刚在那里生产。王鑫刚发现的时候觉得很新奇,一连观察了好几天,直到他父亲再也忍受不了他这样怪异的行为。

“整天在那里看什么。”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谁像你一样整天只知道窝在家里。”

“没用的东西。”

这样的谩骂王鑫不是第一次听,一开始他还是仍旧每天去看,但他知道父亲不会只停留在开口骂他,直到有一天,一只男士拖鞋不出意外地出现在他头上,他才逃也似的停止了观察,重新躲回了房间。

他依稀记得,那天好像已经有一只小鸟破壳出来了,但他没来得及看到。

现在那棵树上什么都没有,不仅仅是之前的鸟窝,整颗树现在都是光秃秃的,连细小的枝丫都不剩几根。

他的视线继续往下移,看到的是已经被大火烧的黢黑的树干。

王鑫不知道那场大火是怎么起的。

等火光冲天的时候,热浪整个包裹住了他的房间,他才从电脑前抬起头,勉为其难地走到窗前去看。

这时他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乱了,横在小区大门外原本被精心打理过得绿化全部被点燃,大火正在向着四周不断蔓延,一潮又一潮的热浪铺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想要逃回房里,可他就像被定在那里,一直盯着窗外。

“轰。”

绿化带前侧停着的几辆汽车被大火点燃,轰轰的爆炸声开始在街上出现。

所有人都在疯狂尖叫,逃跑,不远处的几辆汽车,急不可耐地想要逃离这里。

可下一秒,为了躲避逃窜的行人,汽车一时间全都乱了方向,直直地撞在一起,汽车鸣笛声和尖叫声响彻了整条街。

突然,在右手边转角处窜出来一个人影,直接扑倒了一个正在奋力奔跑的女生。

女生开始拼命挣扎,大声呼喊救命,可路过的所有人都自身难保,拼命逃窜。

王鑫看着女生被那个人影死死压在身下,一开始还能挥手挣扎,呼救,可渐渐地,呼救声停下,只有那双手还在微弱地挥动。

下一刻,王鑫看见殷红的液体从女生身下流出,微弱挥动的双手轻微地抽搐两下,彻底放下,再也不动了。

只有扑在女生身上的人影,他的头埋在女生的颈间,在不断地,轻微地移动。

王鑫彻底站不住了,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到地上。

可能是感受到了目光,那个人倏然抬起头,朝着王鑫的方向看过来,王鑫措不及防地跟他对视。

隔着厚厚的玻璃和一条街的距离,王鑫还是看到,那已经不再是正常人的眼睛。

红血丝布满了他整双眼睛,即使是黑色瞳仁,也被整片的红血丝盖住,远远的看,他的眼球只有红色。像是压抑到极致的**在这一刻被彻底释放,他的眼睛里不剩一点理智,就这样盯着王鑫。

不止是他的眼睛,王鑫看到他的整个脸就像是被融化,脸颊上的肉就像是液体,挂在他皮肉里的骨头上。

他眼睛周围的肉也脱离了原来的位置,被拉着一起往下坠。他的嘴在不断地咀嚼,随着他的咀嚼,挂在半空中的肉轻微地晃动着。

倏然,他脸上早已融化的肉像是随着他的控制,往上提了提,就像是对王鑫笑了一下。

这一刻,王鑫好像听到了咀嚼声,他全身被汗水打湿,疯一样地往房间深处爬去,他爬进床底,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咀嚼声还是一直在他耳边,挥散不去。

王鑫知道他在咀嚼什么,他也明白了男人的眼神,那是贪婪的,看猎物的眼神。

咀嚼声越来越大,就像在他耳边。

王鑫回过神,晃了晃脑袋,扫了一眼底下还在不断往上爬的“人”,无趣地回了房。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盯着茶几上的东西:半块已经化了的巧克力,半包泡面和一瓶水。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起巧克力一口气喝下。

王鑫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出门的。

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不太被允许出门,父母总是要出门工作,每次都是他起床的时候父亲已经出门了。母亲催促他吃完早饭,急匆匆地把他送到学校门口,这个时候母亲总是会温柔地留下一句:“放学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面玩,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 ”

一开始他并不太懂为什么他们那么忙,忙到没有时间休息,忙到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跟她们在一起,所以在一次晚饭时他提出过他的疑问,但父亲的疑问好像总是比他的大。

他像往常一样,将拿着筷子的手指在王鑫的眼前不断地晃,仿佛下一刻就会戳上王鑫的眼睛,他不满地咆哮。

“我们为什么没时间,我们那么辛苦不还是因为你吗,如果不是你,我们需要那么辛苦吗,如果我们不辛苦赚钱。哪来的钱给你上学。”

“你要好好学习,要听话,不要跑出去乱玩,不然就对不起我们。”

“你得争气……”

“你要做个有用的人,别让我们失望……”

“我们那么辛苦,都是因为你……”

其实,王鑫记得以前他没有那么抗拒出门的。

那次父亲像往常一样好几天没在家,母亲被临时通知全车间的人都要留下来加班,王鑫回到家之后像平时一样一个人写作业,而母亲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在18:30 回家。

盛夏的天总是黑的晚一些,楼下传来同学打闹声,王鑫探出头往下看,又瞥了眼桌子上的闹钟,他出声叫住了他们,飞快地跑下楼。

傍晚七点整,出门好几天的父亲终于回家,可迎接他的是空空荡荡的屋子和王鑫房间书桌上,被风吹开,还没做完的作业。

此时的王鑫正在和几个同学在楼下花坛玩找人的游戏,但下一刻,比同学先到的,是父亲的手。

他被父亲拽住头发,往家里拖。

他看见好多人围过来,看见这些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很多话,周围一片嘈杂,但他一句也听不清,他看见同学跟他一起上楼,站在门口探头看他,又看见父亲解开皮带。

“砰。”

屋门被关上,周围的嘈杂连带着同学的目光,都被这扇门隔绝在了外面,屋子里安静极了。

那次之后,他发现住在周围的同学开始远离他,接着这个情况像瘟疫一样蔓延,逐渐蔓延到班级,蔓延到整个学校。

终于,王鑫变成了父母口中那个听话的小孩,他每天都准时回家,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待在家里玩,一个人等待父母回家。

而这样的王鑫也总是会在父亲回家后,得到一句夸奖。

于是,他习惯了待在家里,他不觉得这有什么,这是一个听话的小孩该做的。

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父亲开始不满他待在家里,他从一个听话的小孩,变成了一个没用的大人……

他拿上斜靠在门边自制的武器,说是武器,其实就是一根一米长的木棍,顶端固定着一把他从外面找来的匕首,这样的武器可以让那些怪物不靠近他,又可以杀死他们,只是没有枪好用。

王鑫觉得。

他握着着手里的东西,没有急着出门,而是趴在门上透着猫眼往外看。

半年前的那场大火王鑫到现在都没办法忘记,等他回过神时,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栋楼里的所有人除了王鑫都不存在了,有些变成了跟外面一样的怪物,而更多的人,死在了这个世界开始变化的第一天。

王鑫变成了唯一剩下的那个人。

透过猫眼,王鑫看到隔壁那个一年前刚搬进来的男人,听说他毕业于本市很不错的大学,刚搬进来的那天,他跟这层楼每户人家打了招呼,王鑫在门缝里看见过他,当时的他意气风发,对人热情又有礼貌。

而那天的王鑫,没有意外的被父亲指责谩骂,甚至想要动手,被哭哭啼啼的母亲给拦下。

在他父亲眼里,那样的才是他的孩子,王鑫不是。

但现在在王鑫眼里,在那个门外,当初那个人模人样的男人,只是一头没有理智的野兽。

他的半个身子已经融化腐烂,皮肤已经脱落,露出暗黑色的腐肉,在脸颊跟手腕处,依稀能看到露出的白骨,他的左腿被折断,朝着右侧拐了90°。

他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扭曲又诡异的在门口徘徊,嘴里不断地发出“嗬嗬”声。

王鑫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前几次他都是想办法分散男人的注意,然后尽快逃离他的视线。可是今天,可能是突然闪现的记忆让他不快,他不想再跑了,他想要帮男人解决现在的痛苦。

他找准时机,在男人走到门后时,猛地打开门,他的力道是十成十的,发出的巨响瞬间引爆了其他楼层的怪物,吼叫声在整个楼里响起,还有楼上楼下不断跑动,抓挠的声音。

男人被他撞倒在地,但怪物的本能让他感知到王鑫从门里出来之后,立马朝着王鑫扑了过去。

男人的反应速度超出王鑫的预期,他下意识地拿手上的杆子挡,往男人的左边闪身躲过,在男人扑空的刹那,王鑫的匕首扎进男人左侧腰部,男人身上流出暗黑的,粘稠的液体。

但男人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他的力气很大,速度又快,他是一头许久没有进食的野兽,从王鑫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丧失理智的脑袋,就只有快点扑倒王鑫,吃了他的想法。

王鑫继续用力,想要把匕首扎的更深一点,可男人已经没有任何犹豫地朝着王鑫扑过来。王鑫来不及抽回杆子,快速地倒退跟男人拉开距离。

男人的身上还插着匕首,整个匕首都已经扎进他的腰间,但他无知无觉,他的本能促使他朝着王鑫的方向追去。

眼看退无可退,王鑫余光扫到邻居门口的木鞋架,他没有犹豫,抄起鞋架就往男人早已腐烂的右脸砸去,鞋架碎了,在男人身上散开,一根木杆子顶开男人脸上的腐肉,刺穿了他的右脸。

暗红的血从男人的嘴里渗出,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低吼着想要拨开嘴里的异物,就在男人挣扎的一瞬间,王鑫快速地弯腰抽出男人腰上的匕首,男人顾不得嘴里的东西,继续往王鑫方向扑去。

但这次的王鑫早有准备,他继续弯腰,躲过男人的手臂,飞速地绕到男人的身后,在男人转身继续扑来时,他紧握手中的武器,直直地朝着男人的脑袋刺去,一个用力,匕首刺穿了男人的脑袋。

暗红的液体混着点白色,顺着匕首从伤口处流出,男人直直倒地,彻底不动弹了。

王鑫拔下匕首,冷眼看着眼前的尸体,抬腿跨过去,径直朝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走去。

“吱嘎。”

王鑫用力推动着楼梯间的门,门被推开一条缝,就再也推不动了。王鑫趴在门上往缝里看,像是有什么东西抵住了门。

他左手贴着门,右手挤进门缝里抓住门沿,他继续用力,想用蛮力打开。

随着门被推动,这几个月沉积的灰尘从高处散落下来,乱了王鑫的视线。

“啪嗒。”王鑫隐约中看到什么东西从门侧滑落到他的右手上,他没有管,继续推着门。

“啪。”

随着什么东西被折断,门终于推开。白色的东西一晃而过,掉在王鑫还没撤回的手上。

灰尘散去,王鑫看清落在他手上的东西,那是一具白骨,准确的说是半具,它的下半身还留在门后,因为门被推开,它的身体一分为二。

白骨上还挂着没有完全腐烂的碎肉,白色的虫子陷在腐肉中不断扭动,有几只顺着王鑫的手指爬上他的手背。

他厌恶地抽回手,白骨被甩到地上,七零八碎的。

门后还堆着十几具尸体,随着门被推开,这些原本都堆积在门和第一层阶梯下这个很小空间的尸体,被推到楼梯上。

尸体在王鑫脚边散开,填满了整个楼道。白骨堆叠着白骨,密密麻麻的虫子穿梭在这些白骨之间,所经之处都留下了它们特有的粘液,走廊上的光穿过王鑫背后的门,打在了这些脑满肠肥的虫子身上,亮晶晶的。

王鑫踢开脚边的白骨,往楼上走,但当他的脚迈上第一层阶梯时,突然停住,他余光扫到白骨之下,还有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

没有犹豫,他伸手在白骨堆里摸索,抓住了刚才看到的,陷在白骨堆里的脚,直接抽了出来。

地上的白骨被彻底打散,被拖到半空中,又七零八散地掉落下来。

那是半具男人的尸体,另一只腿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一片又一片巨大的腐蚀口分布在他的腿上。王鑫随意抖动着手里的大腿,盘踞在大腿上的虫子如雨点般掉落到地上,这些落到地上的虫子,像是瞬间失去了庇护所,向四面八方缓慢地蠕动,急切地想要找到另一个栖息地。

王鑫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这对已经有一半露出森森白骨的大腿,随手扔到了门外的走廊上,又蹲下身,翻找其他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

楼梯间陷入一片寂静,随着王鑫的动作,骨头和骨头相互碰撞,发出轻脆的响声。

在骨头和骨头相互碰撞的声音之间,倏然出现另一个喘息声,王鑫停下翻找的动作,声音是从他身后的楼梯上传下来的。

他没有急着回头,而是缓慢地把低着的头往侧边移动,从身体和楼梯扶手的空隙处往后面看。

从王鑫的角度看过去,他看到了四只被棕色毛发包裹着的爪子,爪子上的毛发斑驳脱落,坑坑洼洼的腐烂的伤口和血迹遍布在爪子上。

视线缓慢地向上移动,那是已经腐烂的只剩下肋骨的身躯。一层薄薄的腐肉挂在肋骨的缝隙处,支撑住了整具身躯不散架。

可能是王鑫的动作惊动了它,身后的喘息声逐渐变大,渐渐变成低吼。

王鑫没有再继续往后看,他眼珠飞速转动,在左手边不远处看到了放在白骨架上的匕首。

他轻轻地挪动着步子,缓慢地抬起手,想要够到匕首。距离越来越近,手指碰上了杆子。

但低吼声陡然变大,身后的东西快速地向王鑫飞扑过来。王鑫感知到了后面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朝着左侧的匕首翻滚过去。

也就在王鑫落地的瞬间,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略过,稳稳地站在了王鑫刚才呆的地方。

王鑫抬头,看着正朝着自己低吼的东西。

那东西的身形很大,它的脑袋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两颊凹陷,零星的棕色皮毛带着血迹挂在上面,嘴巴四周已经完全腐烂,露出暗红色的牙床和向着王鑫不断示威的獠牙,涎液从它的嘴边滴落到地上。

那是楼上邻居的狗,好像叫汤圆。这栋楼的隔音并不是太好,以前总是会听到邻居的训斥。

“汤圆坐,坐。”

“汤圆不可以,不能吃,吐出来。”

现在叫他汤圆坐,汤圆不能吃,它还会听吗?王鑫看着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会把自己咬碎,吞入腹中的怪物狗想。

怪物狗没有给王鑫什么喘息机会,站定之后,又迅速地朝着王鑫的方向扑来。

在它扑过来的瞬间,王鑫伏低了整个身体,几乎贴在白骨之上,在它身体略过王鑫上方的时候,王鑫瞅准时机,朝着它的下腹刺去。

可它的动作太快,匕首并没有刺入太深,刚一落地就又重新扑向王鑫。

王鑫来不及站起来,身体堪堪转回,下一秒,怪物狗直接扑到王鑫身上,王鑫带着身上的狗直接倒在了白骨堆上。

一根白骨刺穿了王鑫的右腿。

一切都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王鑫双手死死抓住它的嘴巴,以至于没有让它咬到自己。但身上的身躯力量巨大,不断挣扎,王鑫只是为了抓紧它的嘴巴就已经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王鑫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慢慢松动,可能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撕碎。

那是一根在尸堆中格外凸起的,尖锐的白骨。

因为刚才的打斗,地上的白骨堆被打散,露出底下还没完全腐烂的尸体,白骨和尸体,完全混在一起。

那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骨,就这样出现在王鑫的左侧,直直地对着怪物狗的腹部。

王鑫没有时间,他不停扭动被压住的双腿,从怪物狗的身躯下抽出,又迅速夹住身上那个庞大的身躯,鲜血从白骨堆蔓延到怪物狗的身上。

几乎用尽所有力气,王鑫发出一声低吼,抱着怪物狗从左侧滚去。

骨头不够长,不足以刺穿怪物狗的身体,但足够让王鑫从它的身下挣脱出来。

它的内脏被刺穿,如果它还有内脏的话。总之流下了一滩黑色的粘稠液体。

王鑫迅速抽离,从身侧摸到了掉落的匕首。此刻的怪物狗已经挣扎着起身,一根白骨并不能给它造成太大的伤害。

王鑫朝着它的脑袋奋力刺出手中的匕首,可怪物狗的速度仍旧很快,它躲过匕首,冲着王鑫飞扑而来。

王鑫抓住楼梯扶手,堪堪侧身躲过,怪物狗的怒气逐渐增大,没有任何停歇的继续朝着王鑫飞扑。眼见着怪物狗的距离越来越近,王鑫抓住扶手,往下一层阶梯纵身一跃,而那只怪物狗,也因为惯性,跟着王鑫直接掉落到楼下。

它的脑袋重重的甩在扶手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接着是另一个沉重的东西落到地上的声音。

楼梯间一下子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打斗都不曾发生过。

在刚才王鑫跳下的地方,一双手突然重新出现在扶手栏杆上,两只手同时用力,接着是一只脚用力的够上扶手,王鑫从下面爬了上来。

他喘息着捡起掉落的匕首,一瘸一拐的往楼上走去。只是这次他更加的小心翼翼,谨防再出现其它他之前没有发现的怪物。

所幸没有再遇上其它的怪物,他一连闯进楼上所有的屋子,拿走了所有他觉得用的上的东西。

最后又回到刚才的楼梯间。

他没有忘记刚才做到一半的事情,他放下物资,继续翻找着尸体。他从尸堆里找出一双的女人手臂和一个男人的身躯。

走出楼梯间,他捡起刚才被他扔在走廊上的尸块。

他将男人的身躯抗上身,双手提着刚才找到的物资,手臂上架着女人的双手,没受伤的脚下还拖着一副男人的双腿,踉跄地走回家。

王鑫刚进门,砰砰地撞墙声还在继续。

他把所有东西扔到地上,又重新拿起刚才捡回的尸块,拖着向左边的的卧室走去。

尸块和地板相互摩擦,发出沙沙声。

四周很安静,砰砰地撞墙声消失了。

王鑫站在门口。

卧室门的把上手,固定着一条大约一米长的铁链子,链子的另外一头固定在门框上。

门把手被王鑫拧动,链子发出丁零当啷的轻响。

接着,王鑫站在原地推动了一下门,房门撞上房间的墙壁,发出砰的一声。

卧室漆黑一片,客厅的光线透过打开的房门进入卧室,又停在门口,铁链子完全绷直,拦住王鑫通往房间的路。

陡地,卧室里传出巨大的哗啦啦的声音,接着是快速跑动的声音,再接着“嗡,嗡”两声,房间的铁链子被完全绷直,咆哮声在王鑫面前炸开。

两只怪物不断咆哮,拼命挥舞双手想要抓住王鑫。可绑住他们身体的铁链长度适中,把他们牢牢的留在漆黑的房间中,见不得一丝光亮。

如果仔细去分辨,你能发现其中一个身型较小的怪物,被腐烂的头皮上,零星留着一些没掉落的长发。而另一个更高大一点的怪物,他生前凸出的肚子,现在已经凹陷。

像是发生过无数次,王鑫没有挪动脚步,冷眼看着眼前的两只怪物。

他没有打算和他们对峙太久,提起地上的尸块用力抛向漆黑的房间,两只怪物随着尸块落地退到黑暗里,房间深处传出咀嚼声。

房门重新关上。

王鑫站在门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转身缓缓地靠着门坐下。他听着门内传来铁链挪动和啃食的声音,长久地坐在那里。

那天王鑫躲进床底后不久,大门被撞开,伴随着巨大的喘气声大门又重重关上。混乱的脚步声响起,母亲在床底找到王鑫。

母亲抱住了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肩膀。

王鑫在母亲颤动的怀抱里平静下来。

喘息声渐渐平息,然后依旧是父亲的责骂,骂王鑫都这个时候了还躲在房间里,骂他没用,没出息,白养了,又责怪母亲是王鑫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王鑫听着父亲的谩骂,感觉抱着自己的怀抱颤动的越来越厉害,他抬头看向母亲。

女人的头发已经整个被汗水打湿,黑色和暗褐色污渍遍布在她脸上和脖子上,有一个十五厘米左右的伤口在她的手臂外侧。

她的手臂、衣服都已经被鲜血浸湿,她的身上还有大大小小不同的擦伤。她像是感觉不到痛,只是一味地轻轻拍着王鑫,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没事的。

王鑫突然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坚定地走向客厅。客厅里谩骂声还在继续,即使王鑫走出了房间,谩骂声仍旧没有停止。

“你终于舍得出来了,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吗?”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

“闭嘴。”

正躲在窗帘后盯着外面的男人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王鑫:“你说什么?”

“闭嘴,你他妈让我闭嘴。”王鑫冲着他大喊。

终于,外面的混乱已经不再引起男人的注意,现在,他只想解决掉这个家里的反叛者。

他气势汹汹地冲到王鑫面前,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甩手向着王鑫的脑袋而去。

可这一次王鑫没有再抱头挨打,他接住了男人的手臂,并且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现在,我让你闭嘴,你听到了吗?”

男人猛地跌落到地上,震惊地盯着王鑫说不出话。

他的眼睛看到王鑫同样被鲜血染红的身体,又扫过王鑫刚才抓住他的右手。

忽然,他慌张地看向自己的手臂,迅速站起身,向着柜子里的医药箱奔去。

王鑫看着男人慌张的背影,看到了他手臂上不断滴落的鲜血和手臂上被伤口,一个皮开肉绽的伤口。

外面的大火似乎越来越大,屋子里的温度猝然升高。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男人翻动医药箱的手突然剧烈抖动,医药箱翻落在地,他的伤口开始渗出淡黄色的粘稠液体,从他的手臂开始,他的全身都开始渗出这样的液体。

“啪嗒,啪嗒,啪嗒。”

无数红色的血块混着淡黄色的粘液从他身上掉落下来,他慌乱地摸上自己的脸,想用双手固定住自己脸上的肉。可紧接着,王鑫看见有一块血块带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从男人的脸上掉落下来,啪嗒一声掉落在男人的脚边。

男人的脚步踉跄,挡住了刚才掉落的血块。倏然,男人嗓子里发出“嗬嗬”声,他倒退了几步,露出刚才掉落的血块。

王鑫看到地上的血块,那是男人的半张脸,白色的眼球镶嵌在上面,黑色的瞳仁正直直地朝着王鑫这边。

男人突然嘶吼出声,转身朝着王鑫快速地扑来。

他推翻了挡在眼前的桌子,死死掐住了王鑫的脖子。王鑫用力抬起右臂朝着男人的脑袋挥去,男人的脑袋歪向右边,血液混着碎肉粘在王鑫的手上。

男人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痛觉,咆哮着将王鑫摔到墙上,力量巨大,王鑫觉得喉头发紧,不受控制的咳嗽袭来,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但男人并没有就此放过王鑫,他提起王鑫的右手,王鑫感觉自己脱离了地面,自己的大腿也被拽住。

王鑫从没想过眼前的男人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接着,王鑫感觉四肢在被往外拉扯,源源不断的疼痛从四肢和身躯的连接处传来,王鑫嘴边的鲜血越来越多,他不断挥舞剩下的一只手和腿,开始变得彻底失控,疯狂的大叫。

下一秒,再下一秒,王鑫觉得自己就会被彻底撕开。

可下一秒,源源不断的疼痛戛然而止,一个花盆在男人头上四分五裂,他的嘶吼声越来越大,看向扒住自己双手的女人,他用力甩手,打飞女人,王鑫也随之摔落到地上。

男人没有再看王鑫,径直朝着女人走去,可男人走向女人的脚步突然变得缓慢,他拖着沉重的腿往前迈了一步,低下头,看见死死抱着他腿的王鑫。

他像是被彻底激怒,一脚踹向王鑫,又蹲下身,伸手抓住王鑫的肩膀,向着王鑫的脖子咬去。眼见着避无可避,此时得王鑫已经无力挣扎,看着越来越近的脸,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脖颈处的疼痛没有袭来,温热的液体飞溅,溅在王鑫的脸上,他倏然睁开眼。

男人已经松开王鑫,往后退去,王鑫看到一块很大的花盆碎片正插在男人的脖子上。

这块花盆碎片似乎用上了女人所有的力气,王鑫用暂时完好的左手随便摸了一把脸,咬牙奋力站起身,快速地绕过正在挣扎的男人,拉起狼狈地靠在柜子边的母亲。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从男人变异到现在,只是过去了几分钟。但王鑫觉得这几分钟就像前几十年那么长。

厨房在屋子的右侧,厨房的左侧就是大门。此时的厨房门大开,本身端正摆放的蒸锅已经倾倒,断成两截的砧板歪斜在水槽里,碎瓷片遍布洗水台和地面,在满地的碎瓷片中,王鑫看到那把母亲每天都要使用的菜刀,混在碎瓷片中安静完好的躺在那里。

王鑫把早已狼狈不堪的母亲安置在沙发角落,拖动他早已无力的左腿朝着厨房冲去。王鑫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厨房的那把刀上,他得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以至于听到母亲声嘶力竭地叫喊时,他并没有反应过来。

随即下一秒,王鑫被男人扑到,几乎是本能反应,王鑫用手抵住了男人的下巴。

男人的身躯全部压在王鑫身上,剧痛和咔嚓身从王鑫身体深处传来,如果王鑫还有分辨能力,应该能知道是自己的肋骨断了。

男人的头越来越近,他的力气太大,一只手臂抵挡不住半个小时前的男人,更何况是现在的他。王鑫不断咳嗽,吐出得血越来越多,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脸颊两侧,流到了他的衣服上,也溅到了他的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

铁链声传来。

那是父亲以前跑货车时留下的铁链。王鑫感觉身上变轻了,鲜血糊住他的眼睛,他用尽力气将眼睛打开一条缝。

他看见男人的脖子被铁链箍住,看见男人缓慢地往后退去,看见母亲双手死死地抓着铁链,看见她表情狰狞又严肃,一步又一步,缓慢而有力的向着卧室走去。

“砰。”卧室门关上了,铁链声和嘶吼声被隔绝在卧室里,屋子里安静极了。

王鑫躺在血泊里,长长久久地躺在那里。温度好像越来越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鑫佝偻着站起身,走向被他随便扔在地上的物资。

他在袋子里翻了很久,直到在袋子的最下面,找到了一瓶酒精和一把快没用的打火机,他踢开散乱在地板上的物资,走向沙发。

他撕开裤腿和之前随意包扎的布条。

那根白骨在他的大腿三分之一处留下一个巨大的伤口,他盯着这个伤口,透过血肉模糊的伤口,看到了自家的地板。

他用力按压着伤口四周已经开始发硬的皮肤,源源不断的血液从他的伤口渗出,混着汗液滴落到地板上,他没有犹豫,拿起手边的酒精就往伤口上倒,他的身体开始晃动,渐而变成剧烈的颤抖。

“砰,砰,砰。”隔壁的撞墙声又开始了。从一开始的低频率逐渐变成了频繁的撞击。

这次的王鑫终于听到了,他像是忘记了疼痛,发了疯似的走过去,用拳头捶着客厅的墙壁,鲜血从他的骨节处渗出。

卧室里也在发狂地撞击,撞击声又一次点燃整栋楼的怪物。

怪物的嘶吼充斥了整栋楼,接着是整个小区,再接着是整条街,最后是整个城市。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透过落地窗进入房间,打在那个站在墙壁前不断敲击的人身上。

王鑫突然停下敲击,但仍旧站在那里。

他像是倏然被什么东西逗笑,他的嘴角逐渐上扬,然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他的一条腿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于是他顺势躺到地上,他蜷缩着身体疯狂大笑,月光包裹住他的身体,他的眼角闪着微微光亮,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到地上。

凌晨三点,一声巨大的嘶吼划开了黑夜,穿过早已废弃的街道,重新落入火光冲天的大楼。

火势顺着落地窗上的窗帘,蔓延到了一层又一层楼。楼道里的怪物开始彻底癫狂,他们疯狂的奔跑,嘶吼,咆哮。

“轰。”一声巨响,屋子的大门被从里到外轰开,连带着刚好跑过的怪物,一起掉落到高楼之下。大火从房间蔓延到楼道,嘶吼声越来越大。

王鑫坐在沙发上,一下又一下的波动着打火机,巨大的嘶吼声似乎让他更加愉悦,他停下波动打火机的手,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没人知道火是什么时候起的,当值班保安发现的时候,大火已经包裹了整个车间。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在天刚刚微微亮的时候,消防员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

时间没有因为这场大火停止,工厂的大门在六点准时打开,废墟周围陆续挤满了人。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冲破了周围嘈杂的屏障,惊动了正在焦头烂额的车间主任和经理,人群变得骚乱,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惊呼。

他们跑到叫声来源,看到一个女生跌坐在地上,正趴在自己的膝头哭泣,而周围的人没来得及安慰她,只是惊慌失措地看着前方的废墟。

那是一具已经被烧焦的尸体,尸体整个蜷缩在一起,静静地躺在废墟中,像是睡着了。

经理迅速报了警,人群被驱散。

“欸,你们听说了吗,隔壁车间烧死个人。”

“什么?真的烧死了人?”

“是啊,听说叫王鑫,上个月刚来,才20几岁,哎呦,可怜呐。我去他们车间的时候见过一次,很腼腆一个小男孩,也不跟人讲话,就一直坐在那里干活,听他们说啊,这小男孩手脚很麻利,会吃苦,上个月就他干的最多。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呢。”

“啥?大学生?大学生来咱这啊?”

“是啊,真是可惜啊,昨晚就他一个人在加班,就为了能多做点,多赚点钱,起火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在里头,真是太可怜了。”

“嘘嘘,组长来了,别聊了。”

警车来来回回几次,这场大火尘埃落定。公告贴满了各个厂区的公告栏。

“2015年7月23日,王某因使用设备操作不当,造成电路短路而引起大火,给公司造成巨大的损失,但公司本着人道主义向王某及其家人进行10万元赔偿,同时,当晚值班保安李某玩忽职守,没有及时发现车间起火,亦给公司造成巨大损失,现做开除处理………”

公告刚被贴上的时候,路过的人总是会驻足浏览一番,最后带着对王某的惋惜,摇头继续往前走。

三四天过去,驻足的人少了,一个星期之后,偶尔在公告牌上等人的路人会闲着无聊再看一眼王某。后来下了几场雨,打湿了公告栏,模糊了上面的字。

有一天,厂里组织了一场拔河比赛,美其名曰为了促进员工关系和身心健康。

于是,新的公告贴满了公告栏。没有人还记得这个公告栏上之前出现过一个王某。

唯一记得王鑫的应该只有他的父母了。

“快,快看,他们又来了。”

【无良公司,害人性命,还我儿王鑫的命】

红色的横幅准时出现在工厂大门,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冲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大喊,旁边站着一个已经泣不成声的女人,她伸手拉着男人的手臂,想让他把横幅放下,可男人一把推开女人,厌恶的叫她滚开……

“哎呦,可怜呐,怎么又来了。”

“谁啊这是?”

“上次被烧死的那个男生的父母呗。”

“那个不是说都烧了吗,钱都赔了。”

“是赔了,可听说后来他父母又觉得钱少了,想要多给点,厂里不给就天天来,可怜那个男生,听说到现在都没下葬呢,真可怜呐。”

“谁啊,姐,你们说的谁?”

“你刚来你不知道,就之前那个事,叫王,王什么来着?”

“哎,别说了,打铃了,别迟到了”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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