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浓墨,沉沉地浸透了凌芯科技大楼的玻璃幕墙。
大多数楼层的灯火都已熄灭,唯有技术部那片开放办公区,还固执地亮着一小簇光,如同汪洋中即将被浪潮吞没的孤舟,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挣扎。
江瞮就浸在这片孤光里。
他伏在堆叠如山的文件与几台同时运行的电脑屏幕前,不知何时已力竭睡去。
一只手还搭在冰凉的键盘上,指尖微微蜷着,仿佛在睡梦中依旧试图捕捉某个流失的代码。他的呼吸很轻,轻得像窗外飘忽的夜风,带着一种消耗殆尽的疲惫。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冷却后酸涩的气息,混合着打印机墨粉。这是属于他们的,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场遗留下的痕迹。
何宥推开技术部的玻璃门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他中途回了趟公司,刚从启宸科技一场不见刀光却唇枪舌剑的董事会归来,眉宇间还凝着未曾散尽的凛冽与疲惫。
他放轻脚步,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走到江瞮身边。动作停顿了片刻,只是静静地看着。
灯光在江瞮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平日里那份过于冷静自持的疏离感,在睡梦中被全然卸下,只剩下毫无防备的倦意。
何宥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软的情绪,像初春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尖。
他想起高中时,这人也是这样,一旦沉浸在数学题或代码里,就能熬到所有人都撑不住,然后像随便找个角落便能陷入沉睡。
只是那时,少年的疲惫里还带着蓬勃的生气,不像现在,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将臂弯里的外套展开。他小心翼翼地将外套披在江瞮单薄的肩头。
外套落下的瞬间,江瞮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一下,脸颊下意识地蹭了蹭衣领柔软温暖的布料,微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
何宥的心也跟着那细微的动作软了一角。他拉过旁边一把椅子,在江瞮身侧坐下,就着这盏孤灯,从公文包里取出那份还带着打印机温热的《启宸科技核心技术保密与竞业限制补充协议》终版文件,借着光,无声地审阅起来。
他没有开更多的灯,仿佛不愿打破这片由沉睡之人和一盏孤灯共同构筑的、短暂而脆弱的宁静结界。
办公室里只剩下江瞮清浅的呼吸,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第二天清晨,舆论的惊雷便毫无征兆地炸响。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技术部一个负责舆情监控的年轻实习生。
她端着水杯,无意中刷新了一下海外某个知名的科技论坛,随即猛地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江、江助理!您快来看这个!”
江瞮刚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驱散熬夜带来的混沌,闻言快步走过去。
屏幕上,几篇来自不同海外科技媒体的“分析报告”被高高顶起——《安全隐忧:起底凌芯芯片可能存在的‘后门’漏洞》、《是合作伙伴还是潜在陷阱?启宸科技应重新评估与凌芯的合作》。
文章内容看似引用了“匿名业内人士”和“技术分析”,用词狡猾,逻辑看似严密,直指凌芯技术的原创性与安全性,甚至影射其背后有不可告人的势力操控。
几乎是同时,国内几家财经自媒体账号也开始同步转发、添油加醋,舆论的火苗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开来。
技术部里残存的那点清晨的宁静被彻底击碎。
窃窃私语声涌起,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江瞮,那里面有惊慌,有愤怒,更有一种摇摇欲坠的信任在晃动。
凌芯的技术底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恐惧的是另一种可能——
这是否是“蜜罐”计划已经泄露的信号?
他必须立刻确认“蜜罐”的安全。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白姐”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到相对安静的走廊角落接起。
“看到了?”白姐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依旧冷静,但底下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看到了。”江瞮的声音因缺水和紧张而有些沙哑,“白姐,我担心……”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白姐打断他,语速很快,“‘蜜罐’的核心层目前绝对安全,我和何宥确认过。但这波舆论来势汹汹,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动摇启宸内部的信心,逼我们就范。何宥那边压力会很大。”
江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张晟绝不会放过这个“名正言顺”逼迫何宥加快与威夫莱斯“合作”进度的机会。
不行,绝不能自乱阵脚。
内鬼,必须尽快揪出来!
他回到自己的工位,锁定了屏幕,迅速切入一个经过多重加密的内部系统。
他调出了自己私下整理已久的一份名单——上面罗列了所有近期行为存在疑点、或有潜在动机接触敏感信息的人员。
从权限较高的项目经理,到能接触到测试数据的普通工程师,甚至包括几个近期离职、去向可疑的前员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技术部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江瞮完全沉浸在了数据的海洋里。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耐心地追踪着每一丝可能的气味。
他交叉比对了近三个月所有的系统访问日志,重点关注非工作时间的异常登录、对敏感文件区域的反复窥探;他调取了部分区域的监控录像,与访问记录进行时间戳匹配;他在合法合规范围内,甚至动用了自己作为技术核心助理的权限,筛查了一些内部的通讯记录。
眼睛因长时间紧盯屏幕而感到干涩,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但他不敢停下,一种巨大的、关乎存亡的紧迫感驱使着他。
终于,在排除了一个又一个嫌疑对象后,线索开始向一个人身上汇聚——测试工程师,王琦。
这个王琦,平时在部门里并不起眼,技术能力中等,性格有些内向,甚至可以说有些懦弱。
但他的访问日志显示,在最近两周内,他有三次在深夜非工作时间,登陆了与“蜜罐”项目间接关联的周边日志分析服务器。虽然访问权限不高,未能触及核心,但这种行为本身就已异常。
更让江瞮瞳孔收缩的是,通过更深入的网络流量分析,他发现王琦使用的终端,在一个凌晨时分,与一个经过多次跳转,最终指向海外的加密IP地址,有过持续时间很短,但数据流量异常的数据交换。
而最后的一记实锤,来自江瞮动用了白姐给他的隐秘渠道,查询到的一条信息——就在一周前,一笔数额刚好足以动摇一个普通工程师心智的五万元款项,从一家境外的空壳公司,汇入了王琦一个远房表亲的银行账户。
所有的证据链,在此刻完美闭合,精准得像一份按需定制的说明书。
——访问日志、境外IP、资金流向,三个维度的证据环环相扣,清晰得没有一丝杂音。
而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杂音。
在真实的网络攻防中,痕迹总是混乱交叉且充满噪音的。
如此“干净”的证据,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演出。
“找到你了……”
江瞮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巨大的虚脱感。
他盯着屏幕上王琦那张在工牌照上显得有些拘谨和茫然的脸,眼神里像是结了一层冰。
竟然是这个看似最不起眼、最没有威胁的王琦。
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夹杂冰冷,在他心头交织。
他几乎可以想象,威夫莱斯或者张晟是如何找到这个弱点,用金钱和恐吓,轻易撬开了这道缝隙。
他没有立刻声张,而是先将所有证据打包、加密,然后起身,走向白姐的办公室。他需要向白姐汇报,由她来定夺下一步的行动。
毕竟,他只是一个助理,真正的决策者和执行者,是白姐。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白姐冷静的声音:“进。”
江瞮推门进去,白姐正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她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眼神锐利。
“有结果了?”她问。
江瞮将手中的平板递过去,言简意赅地汇报了自己的发现,重点突出了王琦的异常访问、境外通讯和那笔可疑汇款。
白姐迅速浏览着证据,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眼神越来越冷。半晌,她放下平板,看向江瞮,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做得很好,小江。比我想象的要快。”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个王琦,是个小角色,但足够用来敲山震虎,也给张晟和背后的人一个警告。”
“那我们……”江瞮询问下一步的指令。
“先按兵不动。”白姐果断地说,“监控起来,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接下来还会和谁联系。这笔钱数额不大,更像是试探或者前期收买,他们肯定还有后续动作。我们要放长线,钓更大的鱼。”
“明白。”江瞮点头。白姐的决策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另外,”白姐顿了顿,目光落在江瞮难掩疲惫的脸上,语气缓和了些,“这件事你知我知,暂时不要告诉何宥。他那边压力已经够大,张晟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找茬。让他在明面上继续和周旋,我们在暗处清理门户。”
江瞮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好。”
从白姐办公室出来,江瞮感觉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一些,但心却并未完全放下,有一种违和感在心头盘旋——这一切太顺理成章了。
威夫莱斯的触手,会如此轻易地终止在一个被五万元收买的懦弱工程师身上吗?
这更像是一个被精心设置的断点,一个恰到好处的“答案”。
但现有的证据确凿,由不得他多想。
他按照白姐的指示,悄无声息地加强了对王琦一切网络行为和现实行踪的监控。
于此同时,张晟找到了何宥。
张董事的办公室,与其说是一个工作场所,不如说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
厚重的实木门在何宥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隔绝了外间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昂贵雪茄的味道,这味道他曾在上次与威夫莱斯詹姆斯会面的奢华包间里闻到过,有些事已经不言而喻。
张晟并没有坐在那张象征权威的巨大办公桌后。而是背对着何宥,站在占据了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前。
何宥没有先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办公室中央。
他知道,这场会面从他被叫进来的这一刻起,主动权就不在他手里。
张晟在用这种沉默的姿态,营造心理压力。
“何宥。”他终于出声,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他没有立刻转身。
“张董。”何宥回应,声音在自己的听感里还算稳定。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他的眼神很沉,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情绪都被掩盖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他的目光在何宥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慢地向下移动,扫过他身上普通的衬衫,最终落在他空着的双手——他没有带任何文件或平板电脑。
“空着手来的?”他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看来,你对和威夫莱斯的‘合作’进度,是胸有成竹了?”
何宥没接他这个带着刺的问话,直接切入主题:“您找我来,是为了睿宸项目的事?”
睿宸是启宸为了第一代手机取的名字。
张晟没有直接回答。他踱步走到办公桌旁,却没有坐下,只是用一只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进度报告,我看过了。”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上那份孤零零的文件,正是何宥上周提交的关于与威夫莱斯技术对接陷入僵局的汇报。
“看完了,我只有一个感觉,”他抬起眼,“慢。慢得让人心焦,慢得……像是在故意拖延。”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几乎一字一顿,确保每个音节都清晰地传到何宥的耳朵里。
何宥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
“张董,情况在报告里已经写得很清楚。威夫莱斯在核心IP库的访问权限和数据隔离方案上寸步不让,他们提供的所谓‘基础IP’,都是一些边缘模块,核心部分壁垒森严。而我们按照詹姆斯口头承诺拟定的数据安全方案,被他们的法务层层驳回,理由含糊其辞。这种情况下,快不起来。”
“快不起来?”张晟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音调微微扬起,带着浓重的质疑和不满,“何宥,你是第一天和这些国际巨头打交道吗?他们什么时候痛痛快快地把核心东西交出来过?不都是在谈判桌上,一点一点磨,一点一点挤出来的吗?”
他的手指再次敲击桌面,这次力道重了些,发出“叩、叩”的闷响。
“坐在办公室里等他们让步?等到猴年马月!我们要主动出击!要给他们压力!”
“我们已经尝试了所有常规的沟通渠道,张董。”何宥试图让他理解技术层面的复杂性,“这不是简单的商业条款博弈,涉及到最底层的技术信任和……”
“信任?”张晟打断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讥诮的神情,这让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努力维持着圆滑表情的脸,显出一种真实的锋利,“何宥,我记得上次和詹姆斯吃饭的时候,你就对这个词格外敏感。怎么,现在反而指望用‘信任’来推动合作了?”
他直起身,绕过办公桌,朝他走了几步,在距离他仅有一米多远的地方站定。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通常意义上的安全距离,带着明显的压迫感。他身上那股雪茄和香氛混合的味道更浓了。
“商场上的信任,是建立在实力和利益之上的。”他盯着何宥的眼睛,语气变得强硬,“我们展示我们的实力了吗?我们让他们看到足够的利益,或者……感受到足够的不合作带来的‘损失’了吗?”
“张董,您的意思是?”何宥明知故问。
“我的意思很简单!”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进度必须加快!必须!我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再看你们在那里慢悠悠地玩技术猜谜游戏!”
他挥舞了一下手臂,动作有些急促,显示出他内心积压的不耐烦已经快要满溢:
“董事会盯着这个项目!市场也在等消息!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们和威夫莱斯的这次‘联姻’吗?这关系到启宸未来的股价,关系到我们在整个行业里的地位!”
他又向前逼近了半步,近得何宥能看清他眼底蛛网般的血丝。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技术团队沟通不畅,就换能沟通的人去!对方法务难缠,就找到能撬动他们的人!”
张晟的目光如冰冷的信子,在何宥脸上逡巡,最终定格在他微抿的唇线上。
“我记得…你那个很得力的技术助理,叫江瞮?”声音陡然放轻,却更显粘稠危险,“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这样核心的项目,压力太大,也要注意他的…身心健康啊。”
何宥垂在身侧的手,指节猝然蜷紧,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压下喉头瞬间涌上的腥甜。
他所有的软肋,都被这只老狐狸精准地攥在了手里。
“下周,最迟下周末,”那根象征威胁的手指再次抬起,悬在何宥胸前毫厘之处,带着无形的压强,“我要看到威夫莱斯的核心技术团队坐到谈判桌上,就IP库权限和数据结构,拿出一个明确的、可执行的时间表!我不要听到任何‘后续讨论’之类的推诿!”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强行压下几乎溢出的焦躁。再开口时,语气竟带上了一种扭曲的“推心置腹”:
“何宥,”他的语气忽然又沉了下来,“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这没错,放在平时,我欣赏你这种严谨。但现在不行!现在是非常时期!想想你为这个项目投入的一切,想想那些跟着你加班到深夜的团队成员,他们的年终奖、晋升机会,可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市场不等人,竞争对手不等人!”
他微微倾身,压低的嗓音如同恶魔呓语:“有时候,为了战略目的,细节上的模糊是可以接受的。先把框架搭起来,把名分定下,把利好消息放出去!只要大局在手,等技术细节?等木已成舟,他们还能把给出去的东西收回去不成?”
何宥垂着眼睑,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一片沉寂之下。
不能硬碰硬,他告诉自己,尤其在那句针对江瞮的“提醒”之后。
他再抬起眼时,眉头微蹙。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平稳:
“我明白了,张董。”
张晟紧盯着他。
“我会尽力,在下周末前,促成与威夫莱斯核心技术团队的实质性会谈,推动他们给出明确时间表。”
那根一直悬着的手指终于收了回去。张晟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甚至浮起一层薄薄的、满意的油光。
“很好。”他颔首,语气恢复了上位者的平稳,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嘉许,“何宥,我就知道你识大体,懂进退。关键时刻,还是要以公司大局为重。”
他转身,踱回办公桌后,沉入宽大的皮椅,姿态已然是送客。
“去吧,时间紧迫。”
何宥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木门。
门在身后合拢,将那股混合着雪茄与**的滞重空气隔绝。
何宥步履未停,唯有背脊在无人可见的走廊阴影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那萦绕不散的雪茄味,仿佛已渗入衣料,成为一种无声的警告与烙印。
傍晚时分,何宥终于从一系列会议和应对中暂时脱身。他来到技术部,径直走向江瞮的工位。
“听说,你今天立了大功。”何宥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靠在桌沿,目光落在江瞮脸上,带着探究,也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信任。
窗外的夕阳余晖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淡淡地说:“分内之事。”
“现在的局面,已经不像我们预想的那样了”江瞮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变量确实很多。”何宥直起身,语气恢复了些许沉稳,但目光依旧锁着他,“所以,才更需要确定的东西来锚定。”
比如你。
这未尽之语,无声地在两人之间回荡。
他没有再逗留,深知此刻技术部有多少双眼睛看着。
只是离开前,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对了,锐科的许总监那边,后续的技术对接,你多费心。她的专业意见,对我们很重要。”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明白。”
何宥离开后,江瞮立刻重新投入工作。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夜色彻底笼罩城市,办公室里的人渐渐走空,只剩下江瞮,以及屏幕上那个沉默闪烁的光点。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窗外是楚州不眠的夜景,霓虹闪烁,勾勒出城市冰冷而华丽的轮廓。在这片光影之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点开了与何宥的聊天界面。
空白的输入框像一片沉默的旷野,他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关切与疲惫,都成了徘徊在其中的孤魂野鬼。
他想发点什么。一句“张晟为难你了吗?”,或者一句“詹姆斯那边怎么样了?”,哪怕只是一个句号,一个证明彼此连接着的信号。
但他最终将手机屏幕按熄,倒扣在桌面上。
他不能成为何宥算法里的一个干扰项,一个需要额外功耗去处理的异常进程。
孤独像潮水般涌来,将他紧紧包裹。
这都市的夜,是泼洒开的墨,里面却调了太多闪烁的金粉,虚浮而吵闹,反倒衬得人心里的那点静,格外空洞洞的。
他忽然想起奶奶病房里的灯光,是昏黄的,像旧绢子上晕开的暖色,静静地笼着那一小方天地。
消毒水的气味是干净的,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凛冽,比这办公室里冷却的咖啡与机器散热混合的气息,要好闻得多。
奶奶此刻睡着了吗?还是又被哪里的疼痛惊醒了,却忍着,不愿按铃,怕给那已经够疲惫的护工添麻烦?
她总是这样,一辈子不愿麻烦人,连生病都生得这样克制。
他眼前仿佛能看到那只枯瘦的手,松弛的皮肤上布满深色的斑点。
他在这偌大的城市里,与看不见的对手搏杀,与复杂的人心周旋,自以为掌握着关乎未来的机密与力量,却连至亲之人身体里一丝一丝抽离的温度,都无能为力。
繁华是他们的,喧嚣是他们的,连这无边的夜色与争斗,似乎也都是别人的。
他只有屏幕上那一行行冰冷的代码,和心底里这一小簇,被愧疚与思念熬煮着的、微弱的火苗。
那火光摇曳着,映出的,不过是玻璃窗上自己同样疲惫而苍白的影子。
哇呜,不知不觉码了这么多字
感谢大家的喜欢与支持[抱拳]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今明两天还会再更新两章,后面就不定时更新了,让这部作品沉淀沉淀。
由于我接下来的学习压力可能比较大,所以后半年一直到明年中考的时候都不会像这样密集更新了[可怜],我们中考后见[亲亲]
中考后的那个暑假我会尽力把这本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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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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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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