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你自己做的?”
李春燕靠在床头,一边吃饭一边怀疑地看着杭青,自己女儿有几斤几俩她还能不清楚?
“我尝尝。”杭辉端起排骨汤喝了一口,他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这口汤喝得他变异了似的,跟个贼一样探头左看右看,像在找什么东西。
“没有外卖袋。”杭青把人摁回来,“您老赶紧吃饭吧。”
杭辉又尝了其他的菜,吃得他啧啧称奇:“嘿,不愧是我的女儿,干什么都是优秀,说什么都能做好。”
幸好隔壁病床还没住进来人,杭青被他这番自卖自夸的话说得脸热。
李春燕瞪他一眼,杭辉立马蔫了,病房里安静下来,李春燕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找小荔帮忙了吧?”
杭青瞪大了眼,“李女士您是有透视眼吗?”她在医院躺着怎么会知道自己找左荔帮忙了?
李春燕笑了一声,“咱家门口装着监控呢你忘了?”
原来是科技的力量。
“是找他请教了一下。”杭青老实交代,“不过这几个菜可都是我自己做的,他一点没参与。”
“我知道。”李春燕想了想,又补了句:“进步很大,很好吃。”
杭青被夸美了。可能因为她是物理老师,从小到大,李春燕夸她的词语都很匮乏,永远都是“不错”“可以”,不过这样她也很满足了,毕竟两个人冷战刚结束没多久呢。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给梯子她就爬。
“就是,我杭辉的女儿差不了。”杭辉见缝插针,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要说两句。
“起开。”李春燕对他无比嫌弃,“没你事,好好削你的苹果去。”
杭青一直在医院待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跟父母一年多没见了,总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杭辉已经在医院陪护了好几天了,杭青怕他吃不消,让他回家休息几天,他死活不肯。杭青拿他没办法,别看杭辉大多时候是温温柔柔、心平气和的,真倔起来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饭菜受到一致好评,杭青心情很好,边在路边打车边给左荔编辑消息,毕竟他也出了很多力。
[绿豆芽:★★★★★]
[绿豆芽:感谢左大厨倾囊相授,目前反馈良好。]
[绿豆芽:小猫鞠躬.jpg]
那边回得很快:
[zing:小猫鞠躬.jpg]
[zing:我没做多少,是你自己悟性高。]
[zing:还在医院吗?]
[绿豆芽:回去了,正在等车。]
[zing:注意安全。]
杭青收了手机,正巧这时网约车也到了。
小区门口有家药店,杭青正好想买点东西,就直接在小区门口下了车。买好东西出来时,她意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旁边的便利店里走出来。
“左荔?”
左荔闻声回头,手里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罐可乐。他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芽芽姐,你刚到?”
“是啊。”杭青感叹一句:“好巧。”
“是很巧。”左荔附和着,很自然地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往小区里走:“你生病了吗?”他注意到她进了药店。
“没有啊,买了些布洛芬。”她只是想到自己生理期快到了,每次都要痛个死去活来,没有止痛药是不行的。
于是左荔就没再问下去。
“明天我们继续吧?”杭青现在对做饭特别有兴趣,尤其是被李春燕夸了后,她觉得自己干劲满满。
“好。”左荔当然一口答应,“你先想好要做什么菜。”
“没问题。”
这一继续就继续了五天,这五天他们几乎把所有家常菜都做了一遍,结束时,杭青甚至有点不舍。
她感觉时间过得也太快了,这几天过得是完全重复的,每天买菜、备菜、做菜、然后送饭。
相比较而言,左荔的生活就要丰富很多,他每天中午跟自己一起吃完饭后,就会到驾校学车,晚上有时还会夜跑,每次杭青送完饭从医院回来时,几乎都能遇见他。
这天杭青到医院送饭,这是最后一天了,左荔说她已经出师了。杭青正在微信里跟左荔反馈李春燕和杭辉对今天的饭菜评价,突然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两个人的牵手图,底下附带了一条验证消息:我是王静,有时间见一面吗,有些事想跟你聊一聊。
王静……杭青在脑子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左一帆的女朋友。
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不管怎么样,杭青还是点了通过。
这边刚点通过,那边王静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王静:你好,什么时候有时间方便出来见一面?]
看来还挺急,杭青忍下疑问,回复随时。
[王静:你现在是在市医院吗?方便到医院旁边的咖啡店聊聊吗?]
十分钟后,杭青到达咖啡店,王静选了靠窗户的位置,微笑向她示意。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远没有杭青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得体。
“有什么想喝的吗?”王静递给她菜单,“我不了解你的口味,就没擅自做主。”
“不用了。”杭青不觉得她们是可以坐在一起喝咖啡的关系,压根不熟,有事直接说事就行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王静递过来一张照片,“这是我在一帆钱包夹层里发现的。”她说话都带着颤,眼圈也红红的,显然前不久刚崩溃过。
杭青仔细看那张照片,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张照片上的人了,这是高三的她,学校组织拍的证件照。
杭青心里沉了沉,“我不记得自己给过他照片。”
“我知道,这跟你没有关系。”王静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眼泪几乎又要涌上来,她用力眨了眨,“其实那天在农贸市场遇见你我就有所察觉了,我从没见过一帆对除了我之外的任何女生上心,只有你。”她的声音已然在崩溃边缘了,“我还怕是我太敏感,因为你是那么坦然,我怕我去质问一帆,一帆会觉得我多事,觉得我想太多。”
“直到我发现这张照片。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我跟他在一起一年,双方父母都见过了,在谈婚期了,我一直以为我们很稳定,直到看到这张照片……我才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杭青沉默地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无意卷入别人的感情,更不想成为别人关系中的一根刺。她斟酌着开口:“王小姐,我和左一帆确实是很早就认识了,但也仅仅止步于认识,我们很多年没有私下联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他的选择,他的感情,都与我无关。”
这番话她说得清晰而坚定,既是在澄清自己,也是在表明立场。
王静抬起头,看着杭青干净坦荡的眼神,心里的某种执念似乎松动了一些。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想指责你什么,我知道问题出在他身上。我只是……只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个确认,确认你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确认不是我一个人在胡思乱想,确认……他珍藏的,真的只是一个回不去的幻影。”
“我向你确认,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杭青看着她,语气真诚,“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更不会有,你值得一份完整、坦诚的感情。”
王静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重担,又像是彻底接受了某个事实,“谢谢你的坦诚。”她拿起包站起身,“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她离开时,背影依旧得体,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杭青独自坐在原地,对面王静杯中的咖啡已经凉透,她一口都没喝。
杭青想起那个藏在钱包夹层里的、连她自己都遗忘的证件照,只觉得像吞了只苍蝇般不适。那是她无法控制的、属于别人的执念,却无意中成了伤害另一个女生的利刃。
她拿出手机,没有任何犹豫,找到左一帆的微信,按下了删除好友的确认键。
有些界限,必须划得清清楚楚。
*
厨艺学习之旅结束后,杭青终于抽出空回村里看望她奶奶刘振兰女士。
老太太犟得很,杭辉和李春燕说把她接到市区住了段时间,她说不习惯,闹着要回村,就爱一个人在村子里窝着。杭青也能理解她,她在村里活了大半辈子,已经习惯了。况且在那儿有她的老姊妹们,平时串个门溜溜弯,多舒服啊。
“怎么样老太太,合不合你胃口?”
刘振兰半躺在摇椅上,一手糕点一手奶茶。杭青拿了把椅子坐在旁边,边给人扇风边凑过去问。
“奶茶不错,”老太太指了指手里的枣花酥,接着说:“这个没有上回三力送过来的好吃。”
“三力?”久不回村,杭青听到名字跟人完全对不上号,“哪家的孩子啊?”
老太太睁开眼看她,仿佛在看傻子:“就你左爷爷他们家那大孙子,不是说是你寄回来的嘛?你忘啦?”
杭青恍然大悟,差点没笑出声。
左荔、三力,哪个天才想出来的?
“你怎么这么叫人家?不好听。”
老太太悄咪咪凑到她耳边,一脸神秘:“咱们村子里的孩子都这么叫他,我凑巧听到的。”
“你没当着他面这么叫吧?”很多人都不喜欢别人私自给自己取绰号。
“在你心里我老婆子就是这么不懂事儿的人吗?”老太太不屑一笑,“我肯定不喊他三力啊,我喊的荔荔。”
行、吧。。。
虽然杭青觉得有点肉麻。
陪老太太待到天擦黑,杭青就被催着走了,老太太怕她太晚回家不安全。
杭青从公交车站走回家,周围渐渐起了风,看来要下雨了。
她加快脚步,走到自家门口,然后停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她家门口站着,听到脚步声向杭青看过来。
“芽芽。”
是左一帆。他穿着衬衫,领口微敞,头发不似平日那般一丝不苟,眼神里带着一种费解和压抑的焦躁。
杭青脚步一顿,心里立刻明了了他的来意。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语气疏离:“有事?”
“你为什么删了我?”左一帆的声音带着质问,“就因为王静去找你了?那件事我已经跟她解释清楚了!那张照片……我只是忘了拿出来而已,根本没别的意思!”
“忘了?”杭青重复着这两个字,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淡淡的嘲讽,“藏在钱包夹层里的东西,你说忘了?左一帆,你自己信吗?”
左一帆被她问得一噎,脸上闪过一丝狼狈,随即试图缓和语气:“好,就算我处理得不够妥当,但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你无关。你何必反应这么大,直接删好友?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正是因为顾及最后那点情分,我才删了你。”杭青打断他,目光平静却有力地看着他,“左一帆,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你有你的生活,即将结婚,有需要负责的未婚妻。而我,不想、也没有兴趣成为你用来怀念过去或者证明什么的一个符号,更不想卷入你们之间的感情。”
她的话像冰水,浇灭了左一帆试图燃起的、关于“过去”的火苗。
“王静是个好女孩,你不该那样对她。”杭青继续说道,“至于我们,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
左一帆看着她冷静决绝的样子,一种真正的恐慌忽然攫住了他。他意识到,杭青说得是真的,她是真的要将他在她的世界里彻底清除了。
左一帆手忙脚乱地拿出钱包,把那张证件照抽出来,他一只手拉住了杭青的胳膊,一只手举起那张照片,“芽芽,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明明我们曾经那样要好。”
“你也说了那是曾经,左一帆你多大了?天天陷在过去有意思吗?”杭青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没抽动,左一帆抓得太紧。
“从始至终,我们都只是朋友关系,请你放手。”
左一帆就跟没听见似的,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恢复如初呢?”
“我再说一遍,请你放手。”杭青已经没了耐心。
风越来越大,点点雨滴拍打在树叶上,真的下雨了。
“芽芽姐,叔叔阿姨对今天的饭菜满意吗?”第三人的到来打破僵局,左荔强势地挤进杭青和左一帆之间。
他把杭青笼罩在自己伞下,确认她不会被雨淋到,然后才像是发现左一帆也在一样:“一帆哥也在呢,可惜了,我只带了一把伞。”他一边说着一边精准地扣住左一帆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地施加在某个穴位上。
左一帆吃痛,下意识松开了钳制。
“你……”他揉着发痛的手腕,看向突然出现的左荔,对方明明比自己小几岁,此刻沉静的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杭青把左荔拉到自己身后,“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希望你明白。”
左一帆的目光在杭青护着左荔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脸色更加难看。雨点打湿了他的衬衫,让他显得有几分狼狈。
“好,我明白了。”他终于松口,声音带着挫败,“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他深深看了杭青一眼,转身走进雨幕。那张被揉皱的照片不知何时已飘落在地,被雨水浸透,模糊了少女青涩的面容。
左荔趁杭青没注意悄悄捡了起来。
这张照片他见过很多次。
与之不同的是,眼前这张只是一张照片。
而以往所见到的,底下往往带着一行小字:杭青,北宁大学。
他在美术机构的宣传栏上见过、在杰出校友那面墙上见过,在班主任的ppt里见过。
他想,你左一帆也不过如此,青梅竹马又怎么样,到头来,你所拥有的,不过是一张随处可见的照片。
被拒绝这么久了还留着照片,想要借此来彰显自己有多么多么深情吗?
呵,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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