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他死了，你信吗？
几乎是在瞬间，陈予安猛踩了下刹车。好在是在巷道中行驶，车速不快，即便如此还是差点造成后车追尾。顾不得理会后车司机擦肩赶上时的啐骂，陈予安迅速靠边，找了个最近的地点停了车。
程乐语始料未及，整张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与前车座背进行了一个“负距离接触”。这一下把程乐语脑袋撞得七荤八素的，疼得眼泪狂飙。
正龇牙咧嘴地忙着把五官“归位”呢，就要猝不及防地接受陈予安的“盘问”。
“玩笑不是这样开的，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陈予安几乎顾不得捋起颠乱到额前的几缕碎发，蹙起的剑眉下，一双难以遏制的、匪夷所思到瞪圆的双眼，尽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程乐语从没见过看到如此严肃的陈予安，那样子仿佛她只要是胡说，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拆骨抽筋吃掉。程乐语害怕腿有点打哆嗦，但仍撞着胆子极小声道：
“我疯了吗，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陈予安望着程乐语，在脸上看不到半点玩笑的影子。
“你筱来姐知道吗？”
“没，没敢告诉她。”
陈予安听罢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随即，眉头再次蹙起，沉沉道：“什么时候的事？”
“快两年了。”
两年，程扬和林筱来提分手，也是在两年前。
“所以程扬当时说是去留学深造，实际是去治病，对吗？”
“治病？”程乐语扬了下酸涩的嘴角，泪腺一瞬间决堤翻涌了出来。
“本来发现时就是晚期，到澳洲后没多久就发展成终末期……不过是找个地方等死罢了。”
陈予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与不妥，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宽慰她，只能默默将抽纸递了过去：
“对不起啊。”
程乐语抹了把眼泪，故作轻松地回：
“没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说着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地流了出来。
程乐语的泪腺好像故意跟她作对一样，用手抹掉一行，就又紧接着流出一行。重复几次后，程乐语终于垂下手来，任泪水奔涌出眼角，洒向身体乃至心里的各处。
这天晚上，程乐语在陈予安的车里坐了很久，也哭了很久。当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得以在人前宣泄，心中无尽的委屈与难过便一股脑儿地都释放了出来。
临下车时，陈予安犹豫着喊住程乐语。
“这事，先别让她知道，行吗？”
“她”是谁，程乐语自然了解。
“就当我求你。”
程乐语低眉，撂下句“这话我哥生前交待了千百遍了”后，扭开门下了车。
那天回去的路上，程乐语的话在陈予安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响。
要让林筱来知道吗？知道后会怎样？不对，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要让她再经历一次剥皮撕肉般的崩溃吗？
刚开始那几个月，她顶着总是哭到红肿久久不消退的眼睛，熬过无数个失眠到依靠安眠药才能获得短暂睡眠的夜，陈予安看在眼里，他是她痛苦的亲历者，因为见过她的难过，所以倍加心疼。
不，她绝对不可以知道。
第二天，陈予安刚下楼，就看到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早餐的程乐语。
陈予安很是费解，这丫头是怎么做到，明明前一天还在自己面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转天就能做到跟个没事人一样。
“到多久了，怎么不上去？”
程乐语笑得一脸灿烂，“我也刚到，走吧。”
“去哪儿啊？”陈予安问。
“去接阿姨上医院啊，昨天不说好的嘛？”程乐语望向陈予安，一脸的理所当然。
陈予安扶额，“昨天那也就随口一说，你还真跟着去啊？”
程乐语点头，却遭到了陈予安的拒绝。
“哎呀你就让我跟着去吧，反正我在家呆着也无聊，就让我给你帮帮忙吧！再说了——”
程乐语往陈予安跟前凑近了些，俏皮地眨了几下眼睛，表情极是真挚。
“你以后极大可能是我姐夫，我得提前巴结巴结你。”
陈予安知道程乐语是在跟自己扯皮，也不细究。眼底短暂地泛起几抹心疼，没再说什么，大手一伸揽过程乐语。
“走，上车。”
等到了医院，陈予安火速办好了住院手续，不到半小时，陈母就已经住进提前预约好的专门的特护病房。
程乐语不仅对陈予安的办事效率惊呆了，还被陈母住的地方惊呆了。这哪是病房啊，简直就是一个顶级商务套房啊。除了相应医疗设施配备齐全，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医疗和生活护理服务更是好得没话说。
此外，里面还有一个家属房间，放着一张稍大点的床，本来是方便陈父和陈予安平时陪护的，程乐语乐颠颠地非要插进一脚。
“阿姨，要是哪天叔叔和予安哥有事，我也可以过来陪您。而且我平时除了上课也没啥事，有空的时候就过来陪您聊天解闷。阿姨你还不知道，我特别擅长讲笑话，不信现在就给您讲一个：一只啄木鸟‘哒哒哒哒哒哒’地啄树，树说‘你别啄了，我没病’，啄木鸟说‘你没病？没病走两步，走两步试试’。”
程乐语光说不够，还模仿起小品《卖拐》里范伟傻愣的语气和赵本山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来，把老两口逗得不亦乐乎。
林妈病房的主治医生叫祁雨寒，长相沉稳大气，做事也一样。据说是拥有海外留学背景的医学博士，虽然年纪不大，但因自身专业素质过硬，在医疗领域也小有些名气。
祁雨寒中途来过病房一次，询问了林母一些常规问题。交流时虽多少带着些医生惯有的清冷感，但语气不疾不徐，面对陈予安或家人询问病情时也十分有耐心，处处透露着涵养。
临走时，祁雨寒的眼睛状似无意地在陈予安的背影多停留了几秒，这几秒，刚好被程乐语收入眼底。
林筱来下班后直接去了医院，陈予安下楼接她时，赶上祁雨寒第二次查房。
陈予安冲她礼貌性地点了下头后，径直出了门。
程乐语在陈母这儿，基本上算是赖了一天。这期间不断有一些亲戚朋友过来探望，带了各种吃的喝的一大堆。程乐语嘴巴一直没闲着，不光一点没耽误吃，嘴巴还跟抹了蜜似的，见谁都能夸上几句。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主打一个见一个逗一个，见两个逗一双。病房里萦绕着此起彼伏的笑声，气氛一度十分热烈，不知道还以为哪家联欢会现场版呢。
林筱来进门时，程乐语刚捏着嗓子，给陈父陈母献唱完一曲现学现卖的《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赢得了二位老人的一致掌声。
林筱来在门外就听见程乐语的“白噪音”了，实在受不了，转身朝陈予安小声嘟囔：“你带她来就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这跟带只麻雀来有什么区别，今天就没接到投诉吗？”
陈予安被逗笑了，回：“这里离普通病房还有点距离，应该不会打扰到其他病人休息。”
林筱来翻了个白眼，随即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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