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霞是粉色,暮光穿过几缕稀薄的云层,从东边横渡到西边。棒球场缘树立的高耸拦网上飞下来一只乌鸦,闯进关真夏的视野。
“系统,”她决定发起最后一轮谈判,“你就告诉我棒球到底是不是第二个愿望吧。”
前几天在书店听到天野老师那么一说,回家后关真夏就抱着尝试的心态在愿望清单上写下一条“想打棒球”。可与过往每次失败的尝试都不一样,系统既没有明确否认,那声清脆的正答提示音也未曾响起。
简直就像之前问老板选方案一还是方案二,老板回答说好的。
她划掉“打棒球”改成“加入棒球部”,甚至突发奇想地改成“成为职业棒球选手”,系统始终保持着暧昧的态度,急得她想钻进自己脑袋里给系统两拳。
“宿主不可以殴打系统。”系统提示。
下属还不可以啵上司嘴呢,关真夏小声吐槽。不过原主这孩子还真够奇怪的,喜欢某项体育运动的话按理来说房间里不应该摆点相关道具之类的吗?但凡往墙壁上挂一根球棒她也不至于苦苦寻找这么久。
对此系统的解释是,已事先清理过原主生活里与愿望关系太密切的物证,这些物证将根据任务完成进度,作为阶段性奖励发放。
第一阶段是凑齐两个愿望后。
一人一系统对峙时,一颗棒球直直地冲着关真夏面门飞过来,吓得她下意识往后退,还好那颗看起来有着巨大动量的球被拦网挡住了。
“全垒打——!”
一名棒球部员兴奋地大喊着跑去捡球。
真夏看着正在训练的扯着嗓子跑来跑去的部员们,一个个皮肤晒得黝黑,训练服上都沾满泥土,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她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心想这JK真夏看着挺文静一小女孩居然喜欢这种运动,内心这么狂野的吗。
“请不要诋毁他人的兴趣爱好,在脑子里偷偷诋毁也不行。”系统冷不丁地开口。
关真夏拿他没辙,彻底把他划分为语言不通、脑回路清奇、沟通困难的问题同事。
僵持几天不下,事到如今也只能自己做点尝试了,反正就算出错也不会被老板骂。
她握拳给自己打气,深呼吸几下,走向球场入口。
没事的,一群小孩而已。
没事的,就算丢脸也没关系,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没事的……!
一旁的棒球部监督发现正靠近的她,在正常音量可以对话的距离前就扯着嗓子朝她大喊:“无关人员不要进入球场,很危险的!”
关真夏一惊,感受到投在身上看热闹的视线带来的压力,她不得不清清嗓子也拉高音量回话,“我想加入棒球部!”
……在这么多人面前喊出来了。用不惹事才是王道的心态活了30年,习惯于作为角落生物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生存,关真夏突然感觉现在的自己像脑子一热下海游泳的鼹鼠。
“你说什么?”
更要命的是监督没有听清,想让她重复第二遍。
海水咕嘟咕嘟倒灌进鼹鼠用来藏粮食的巢穴。
“……”
关真夏指甲嵌进掌心里,平时在公司都不太大声说话的她豁出去了。
“我说!”
“我想加入!”
“棒球部!”
吼完这句话也走到了监督的面前,真夏依然能感觉到那群男生看到什么新奇动物似的视线聚集在她背上。
监督收起捧着的计分板,用铅笔挠了挠脸颊,显得有点为难:“不好意思啊,我们棒球部的经理已经招满了……”
“不是经理,”真夏打断他的话,“我想作为选手加入棒球部。”
监督脸上刚才略微带点抱歉的表情短暂地凝固了一下,眉头先皱起,见真夏一脸认真,像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那样抽了抽嘴角。
“如果你是认真的话,虽然很遗憾,但那当然不行。”
“怎么会有女生想加入棒球部,你自己看看像话吗?”
围过来的部员们也都笑起来,脑袋凑在一起用自认为的小声议论,关真夏依稀听到几句“女生打棒球一点都不可爱”、“很容易被打骨折吧”以及“要缩短成5局、啊不3局赛制吗”之类的话语。
关真夏皱眉,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可是,”她缓缓指出,“这里是星原高校棒球部、而不是星原高校男子棒球部吧?”
私语停下一瞬,接着一个声音冒出来。
“棒球部的话不就默认是男生了吗?现在有女子棒球部的学校还少着呢。”
她想起来大学临近毕业找工作那会儿,这种光景她也曾经历过。理工科学校男多女少,那天去投简历时她站在一串男生后面,本来站着跟前面应届生们一一握手的HR看见她后直接坐下了,用下巴示意她把简历扔在桌上。
那天好像是自己用力地把简历一巴掌拍在他面前,碍于身后还在等待的人群的目光,一怒之下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但只是生气是没用的,不同于那会儿还没毕业的她,现在的关真夏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关真夏也懒得跟这群臭小孩斗嘴皮子,社会生活教会她的生存法则第一条,观念不合时永远不要试图说服别人,否则有收获的只会是自己的乳腺。
这一轮尝试未果,她轻轻点一下头说抱歉打扰大家训练,随即果断地转身离开球场,只想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正当她一边往出口走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行动时,身后有个声音喊她名字。
“真夏!”
关真夏下意识回头,看见其中一个部员跑了出来。那人训练服的胸口处绣着“青木”这个名字,气喘吁吁的,显然是刚下定决定偷偷从队列里冲刺了出来。
“训练结束后在学校门口那家刨冰店见一面吧,我有话想说!”
出现了,日剧里的经典店铺,一般来说是咖啡店或者甜品店,刷新在学校门口,男女主通常会去那里幽会。
这家刨冰店的氛围确实不错,装潢是欧式清新范,原木的桌椅排列整齐,店内还放着某JPOP乐队的最新单曲。不过关真夏从没有去这种潮流小店打磨时间的爱好,甚至自称有潮人恐惧症,一个人待在店里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自惭形秽、如坐针毡。她坐在窗户边的座位,能看见人行道上西装革履的社畜们步履匆匆地往家赶。
真好啊,我也曾是那里面的一员。
对于潮流的畏惧瞬间被中和大半,真夏面无表情地翻一页菜单,打断自己这份危险的怀念。
系统大人我开玩笑的,我没有真的想加入进去。
“抱歉抱歉,来晚了。”
青木推门而入,真夏朝他招招手。男生挎着膨大的训练包,来之前还把脏兮兮的队服换了下来,发梢上滴着水珠,不知是不是特意冲了个澡。
青木诚也,在等待的时间里真夏已经对这个人做了研究——不过得到的情报也只有他和自己一个班、是棒球部成员、JK真夏之前喜欢过他这种程度。
两人点的苏打刨冰端上来后,青木才开口。
“今天下午的事抱歉啊,棒球部的那些家伙说话太过分了。”
关真夏摇摇头,她是真没往心里去,没等嘴里的刨冰咽下去就含混地回答:“跟那群小孩没什么好置气的,又不是诚也说的,也不是诚也决定的规则,你道什么歉?”
青木愣了下,关真夏的生日在年底,明明比当时在场的部员的一大半都要年纪小,怎么这么自然地说出了……简直是自己已经有俩孩子的姐姐会说的台词?
青木眼神复杂地歪头越过刨冰塔尖看一眼关真夏,可能是角度问题吧,这种“你今天吃错药了吗”的眼神到了关真夏那里自动翻译成了如释重负。
“我真不是那种爱记仇的人啦,”关真夏为了让他放心还继续补充,“之前约诚也一起自习被拒绝之后我不也没说什么吗。”
很好,从遥奈那儿听来的情报发挥用途,关真夏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啊……那件事啊。”
青木的语速突然奇怪地放缓,整个人看起来微妙地不自在。
“嗯……没能回答真夏的心意我也很抱歉,”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抿了抿嘴唇,“不过还是觉得和真夏当朋友的时间很开心,不想就这样失去一个认识这么久的朋友。”
……?
原来是那种拒绝啊?
约自习就约自习,学习的时候不要顺便告白好吗女子高生,让我丢脸的事你真是顺手就做了,真夏面无表情地捏紧手里的勺子。
“所以如果真夏想打棒球的话,我可以陪你训练!……作为棒球同好!”
没等她代入这个告白失败的新身份,青木又忙不迭地补充,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真夏对他有意见,觉得他是个拒绝告白又想享受喜欢的渣男。
真好啊青春,人小小的烦恼也小小的,看着对面那位脸颊憋得有些泛红的男高,应该是鼓足了勇气说出的话吧。按理来说应该是让人心跳加速的场景,真夏却诡异地感到一股慈祥。
“可以吗?那就麻烦诚也了,谢谢你!”
真夏朝他笑一下,示意他快吃,不然全都要融化了。
青木也笑,一边嘿嘿笑一边往嘴里塞刨冰。真夏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16岁的JK真夏为什么会喜欢他。她点点头,在心里同意了这门婚事:小真夏,这人除了目前不喜欢你其他看起来还不错。
请不要干涉原主的感情生活,她隐隐约约听见系统冒出来一句。
“不过真夏还真是一如既往,”青木又说,“从中学开始就喜欢打棒球了吧?”
“我记得高校受验的时候,明明已经合格偏差值更高的星高了,你还一个劲地想去海野西,不也是为了那里的女子棒球部吗?不过最后被你父母拦下了来着。”
关真夏挖刨冰的动作顿了一下。
女子棒球部?这是她从未想过的方向。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得通之前系统那令人抓狂的模糊态度了:的确是棒球,但不仅是单纯的打棒球。强烈的预感浪潮一般涌向她,催促着她赶紧跑回家验证这个猜想。
关真夏坐直身体,双眼亮起来。
“海野西高校吗……”她重复着。
青木以为自己又戳痛了真夏不想提及的过去,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虽然我们学校没有女子棒球部,但我不是说了可以陪你一起练习吗?”
“每周四次怎么样?不够的话就五次?我周二周四周六有打工,但周二可以早退!”
真夏猛地一抬头,对面的青木被吓一跳。她刚抓着书包站起身,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抬起一半的身体硬生生按下去,大口吞了两勺刨冰才动作迅速地跑出去。
“谢了,诚也!”
青木诚也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他喃喃自语:“是次数太多了她反而不好意思拒绝吗……??”
“自言自语什么呢?”
青木一激灵,转头发现居然是天野守,幽灵似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真夏刚刚坐过的位置。
“……喂天野,你在这待多久了?在偷听我们说话吗?”
天野耸耸肩,脸上写满了“谁知道呢”的表情,抬手示意服务员过来点单:“要一份跟刚才的女生一样的刨冰,让对面这家伙付钱。”
……哈?想都没想青木就发出质疑。
“马上就是甲子园的县内选手权第一轮了,你们棒球部在严格控制饮食吧?不想被监督知道你晚上偷偷吃甜品就乖乖给我买单。”
“你怎么知道,明明跟任何体育会部活都没关系……”
青木咬了咬后槽牙自认倒霉。
“你和那孩子关系这么好的来着吗?我之前都没发现。”天野随口问,低头研究自己的指甲。
“我和真夏从中学开始就认识了,不过这关你什么事?”
天野抬眼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他,伸手一指窗外漆黑的夜景:“那就应该送她回家啊,没看到这附近有痴汉尾随JK的新闻吗。”
青木愣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一时之间在“现在立刻追出去”和“继续辩论不能落下风”之间摇摆不定。
“不过啊,”这时天野语气沉沉地开口,没给他继续犹豫的时间,
“你没觉得她开学以来有点不对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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