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秋筠行至二人中间道:“阿兄你想要什么同我讲啊,快放他下来吧,怪沉的。”
“阿兄不累。”凌月微食指抵着温炎清左胸口的位置,痛心疾首道:“小阿炎,你没有良心。”
温炎清平静地看着他。
凌月微继续道:“算算时间,你来柳南山已有五年之久,这五年,爹将你丢给我,是大师兄照顾你的日常起居,怕你一个人晚上害怕,每夜抱你入眠,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讨一个笑,不过分吧?”
怀里的人那张稚嫩的脸陷入沉思,半晌,唇角扯出一个算是笑容的弧度。
环住双膝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下。
对于温炎清,他是真心喜欢,也是真的心疼他。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地方,没日没夜修炼,就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不会累,也不会疼一样,不哭不笑也不闹。
如果换作是他,可能早就哭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吧。
他还是太心急了,重新捂暖一颗心,五年哪里够呢?
凌月微伸手抚平温炎清的嘴角,“我们小阿炎不笑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凌秋筠埋怨道:“阿兄,你偏心。”
闻言,凌月微的手挪到凌秋筠的头顶轻抚,“我们秋筠当然是最俊俏的那一个。”
只得了这么一句安抚,凌秋筠立刻喜笑颜开,仰起脸洋洋自得道:“那当然,我可是阿兄的弟弟。”
戌时,夜幕降临,庆功宴开始,各家子弟一桌,宗主和长老一桌,桑秋阳作为仙门大会场地的东道主,讲了些千篇一律的场面话,最后还不忘恭维凌希几句,仙门百家其乐融融,气氛好不融洽。
凌月微乃此届的魁首,道贺的人联翩而至,一杯接一杯的茶灌进肚子里,还没吃便已灌了个半饱,面上却始终保持谦恭有礼。
终于送走最后一位,凌月微如临大赦,一屁股坐下,见池暮雨举杯,慕春温也跟着站起,连连摆手,五官痛苦道:
“都是自家人,别你恭喜我,我恭喜你的了,没那么多礼节,这么多美食,不趁热吃,多可惜。”
说着,他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肉塞进嘴里,餍足地眯起眼。
司泽禹大步流星走来,挤走凌秋筠坐在凌月微的左侧,“我站那儿等了半天,等死老子了。”
凌月微将嘴里的食物咀嚼咽下,挑眉看他,“你直接过来不就好了,站那儿作甚。”
“方才人那么多,我才不想凑这个热闹。”司泽禹拿着杯子碰了下桌上凌月微的杯子,“兄弟以茶代酒恭喜你。”
凌月微给自己添了杯茶,一仰而尽,肩膀撞了下司泽禹的,“别光口头上恭喜,来点实际的。”
司泽禹道:“你小子又打什么歪主意?”
凌秋筠被挤走本就不满,呲牙道:“我阿兄才不会打你的歪主意。”
司泽禹笑着说:“你这个弟弟,只要说你一个字的不好,都摆出一副吃人的表情。”
凌月微耸肩,“羡慕吗?让你爹也给你生一个。”
司泽禹扫了右侧的温炎清一眼,皱眉道:“得了吧,万一生出个这样的,我可受不了。”
凌月微道:“阿炎挺好的啊,你别这么说他。”
司泽禹:“你也是个护犊子的。”
凌月微不否认这点,可他所言无半句虚言,温炎清是个好孩子,只是话少了些。是少了很多吧,环境和遭遇决定人的性格,这也不是温炎清这位刚满十岁的小朋友所能选择的事。
想到这儿,凌月微心里刺痛了下,夹了块肉放到温炎清的碗里。
温炎清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将肉吃掉。凌月微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还是瘦了点儿。
“阿禹!”
司家宗主司昊,司泽禹的父亲此时将司泽禹唤了过去,凌月微朝离席的背影道:“你可欠我一份贺礼啊!”
司泽禹回首勾唇,“记着呢,回去我差人给你送过去。”
“好嘞。”
这两声吆喝,引来无数目光,凌月微雍容不迫,低头发现面前多了一盘樱桃煎,毋庸置疑,定是旁边这小家伙做的。
凌月微一只手托腮,手肘撑在圆桌上,察觉到他的目光,温炎清侧目。
“我记得宴席上没有这道甜品,这是你特意给我买的吗?”
“顺道而已。”温炎清低头。
“哦~”凌月微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孩子大了,知道心疼人了,没白疼。
“那我不客气了。”
“嗯。”
宴席过半,长辈们怕他们在场弟子们不尽兴,结伴离席。他们这一走,没了管束,各门各派熟络的弟子拿着自己的杯具串起桌来,议论的事从见闻来到他人身上。
“池暮雨旁边坐着那个,怎么从来没见过?”
“慕春温,两年前从外门弟子晋升成内门弟子,你没见过正常。”
“他还挺厉害的。”
“厉害什么?若不是有他那个师兄相助,怎么可能成为内门弟子。都是第一次参加仙门大会,比他小两岁的凌月微和凌秋筠,一个魁首,一个是第五名,他连前十都没进去。”
“不愧是双生子,相貌同样出众就罢了,修为也如此了得。”
“可不是。”声音骤然变小,“我还听说,这个慕春温,出身不太好。”
慕春温唇角的笑容僵住。
“怎么说?”
“是个野种。”
凌月微“腾”地站起,走到二人中间,抱臂睥睨,“说啊,怎么不接着说了?慕师弟再如何,也比你们强,前二十有你们的姓名吗?不说这个,就说品行,背后嚼人舌根算什么本事!仙门百家讲究的是以实力说话,外门弟子想晋升背后要付出多少努力想必你们根本不清楚,出生便无需努力的世家子弟。”
被戳中痛处,其中一人蹿起跳脚道:“你有何资格教训我们?你不也是世家子弟!”
凌月微放下双臂,“我没说不是,但我凌月微从不做背后议论人的长舌妇!”
“你!”
“你什么你?继续说啊!”
这一吵,周围言笑晏晏戛然而止,另一人拽着气得浑身发抖却敢怒不敢言的人坐下,慕春温拉住凌月微的手臂,小声道:
“月师兄,我们回去吧。”
凌月微明白不能继续争吵下去,剜了他们一眼回身,桑秋阳和他的长子桑铎笙、幼女桑朶箐朝他走来,与刚刚回身的慕春温正巧撞了个正着。
桑秋阳睨了慕春温一眼,越过他来到凌月微面前站定。
凌月微道:“桑宗主。”
桑秋阳道:“阿月与这位李家的小辈为何事争吵?”
“小事而已,劳桑宗主担心了。”
桑铎笙横眉冷竖,出口教训:“没长眼睛吗?”
慕春温一礼,“对不起。”
“只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慕春温怔住,“我...”
“春温不是有意撞到令尊,该道的歉他已经道了,桑公子何必咄咄逼人。”池暮雨挡在慕春温面前不卑不亢道。
凌月微道:“桑公子想如何?”
桑秋阳冷声道:“阿笙。”
两个小的也离席站在他身后,桑铎笙“哼”了一声,桑秋阳赔笑道:“既然无事,桑伯伯便不打扰你们了”。
“桑宗主慢走。”
池暮雨温言细语安慰慕春温,慕春温始终低着头嘴里说着“无事”。
桑朶箐欠身一礼:“我替大哥向慕公子和凌公子道歉,还望二位勿恼,大哥脾性耿直,他不是有意找二位麻烦。”
桑铎笙道:“与他们废什么话!”
桑朶箐莞尔离去。
闹剧结束,慕春温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席,池暮雨担心他跟着一起离开,只留他们三个,食之无味,面面相觑。
凌秋筠提议道:“听说今晚山下有庙会,阿兄,我们下山逛逛吧?”
待在这儿也是无趣得很,凌月微一口答应,不管温炎清同不同意,拉着他一块下了山。
作为星辰二十九州最富有的辅州中辰山桑家,山下的庙会也比他们柳南山的热闹繁华,各式各样的表演目接不暇,锣鼓喧天,欢声雷动。
三人穿梭于人流,瞧见稀罕的小玩意通通拿下,玩累了,凌月微买了三串冰糖葫芦来到相较安静的河边,并排坐下。
凌秋筠道:“多谢阿兄。”
温炎清接过,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不动。
凌月微见他迟迟不吃,问道:“怕酸?”
温炎清道:“没有。”
凌月微一口咬下,酸得他牙疼,佯装镇静道:“不算酸,蛮甜的。”
凌秋筠闻言也咬了一口,喜笑颜开,“果真不酸!”
凌月微暗忖:自己真这么倒霉?
他不信邪,转头咬了一口温炎清手里的,热气直逼眼眶,被他强压下去。
好家伙,与他手上的有过之无不及!
囫囵吞下,凌月微眨眨眼,“很好吃的,你快尝尝。我记得你虽不喜吃甜,但酸甜适中还是合你胃口的。”
因为只咬了一颗的一半,凌月微本打算先把另一半吃掉,没想到温炎清先他一步送进嘴里,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
凌月微见他吃了,不再藏着掖着,脸皱成痛苦面具,在看到温炎清幽怨的目光,后仰大笑。
温炎清不语,埋头继续吃。
凌月微不忍道:“不想吃就给我吧,不必勉强。”
“没有勉强,你若是吃不下,给我。”
“我们小阿炎如此体贴,当然......”凌月微晃了下糖葫芦,撤回前倾的上半身,“不能给你,一次性吃这么多酸的,小心胃难受,还是我自己吃吧。”
自己买的,当然还是要自己解决。他咬了一口,眼睛死死闭上,快速咀嚼几下便咽下。
凌秋筠举着糖葫芦越过温炎清的头顶,“阿兄,你吃我的吧,我的可甜了。”
凌月微低头咬了一口,果真不酸,模糊道:“分阿炎一颗。”
少年眼尾耷拉下来,不情愿递过去,“给。”
温炎清拒绝:“不用。”
“阿兄,他居然嫌弃我!”
“好了好了,阿兄不嫌弃你。”
凌秋筠对着温炎清“哼”了一声,再仰头时又换上纯真的笑脸。
子时三人才归,凌月微送他们先回房,待凌秋筠的灯熄了,拿着包裹出门,轻手轻脚来到温炎清的房间,轻扣窗棂。
片刻,窗从里面打开。
“小阿炎,生辰快乐!”
“我不过生辰。而且,也不是今日。”
“大师兄晓得今日不是你的生辰,这不是前两日忙着仙门大会,你不会怪罪大师兄吧?”
温炎清静静看着他。
“喏,生辰礼。”凌月微从身后取下包裹打开,将银色的剑交到温炎清手中,“这剑是用你父母的佩剑重铸而成,它以后就是你的了,取个名字吧。”
月光下,温炎清抚摸剑柄上的花纹,眼底漾出温柔的光,唇角微扬,“朝暮。”
五年来,凌月微第一次见温炎清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里别提多高兴,“是想与大师兄朝朝暮暮在一起吗?想不到小阿炎这么喜欢大师兄啊!你放心,无论发生何事,大师兄都不会离开你。”
感慨还是小时候的温炎清可爱。
一转眼,温炎清的身量抽长,从俯视转为仰视,比他高出一个头来。
这一年他二十一岁,温炎清十六岁。变故如山崩倾倒,接踵而至。
二月末,蚓州天车山有妖兽作祟,将途径此地的人生吞,其中以平民百姓为主,不少仙门中人已前去讨伐,八成都成了他腹中餐食。
凌家宗主凌希命他与温炎清还有慕春温一同前往除妖兽,临进山前,天色已晚,三人寻了家客栈准备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进山,不巧在客堂与正在与老板交谈的桑铎笙和桑朶箐来了个照面。
凌月微讨厌桑铎笙,自是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抱臂等着上前的慕春温。
慕春温道:“桑公子。”
老板见状默默离开,此时客堂空无一人,桑铎笙旁边是他的妹妹,身后跟着五名天庙山的弟子,桑铎笙面色难看,刻薄道:
“别同我套近乎,你只不过是我爹的野种,居然还想认祖归宗,你配吗?别异想天开了,这辈子你都别想进桑家。”
桑朶箐:“哥。”
“怎么?我说的哪里不对?他不是野种是什么?”
“他毕竟与我们留着同一人的血,大哥下次说话还是谨慎些吧。“
“你就护着他吧,爹绝不会将他认回来,就算他想认,我也绝不同意!”
桑铎笙甩袖离去,桑家的弟子紧随其后,桑朶箐欠身一礼,盈盈笑道:“按年龄,我应当唤你一声二哥。二哥,你别同大哥生气,他这人只是心直口快,心肠不坏的。”
慕春温低落道:“大哥他说的有理,只是亡母临终前的心愿便是让我认祖归宗。”
桑朶箐道:“爹那边我会帮你说,只要爹同意,大哥也没办法。”
“多谢二小姐。”
“二哥与我不必客气,唤我阿箐就好。”
“阿箐。”
“二哥。”
桑铎笙在二楼吼道:“还不走?”
“来了。”桑朶箐道:“二哥,我先走了。”
慕春温:“嗯,快走吧,别让桑公子等急了。”
桑朶箐点头,离开前她朝凌月微和温炎清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不知想到了何事,面颊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凌月微眸光一亮:有情况。
再看温炎清,目光紧追桑朶箐的倩影,了然于心,肩膀拱了下温炎清的上臂,调笑道:
“原来阿炎喜欢善解人意的女子。”
温炎清收回目光,“无聊。”
生气做什么?难道被我说中,害羞了?
凌月微一掌拍在慕春温的肩头,“慕师兄你先点菜,我与阿炎一会儿就下来。”
慕春温:“好。”
凌月微追上温炎清,八卦道:“好阿炎快告诉师兄,你喜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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