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女儿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挑衅，沐玉罡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他愤怒得额上的青筋都一根根暴起：“你威胁谁呢沐毓露？”
“我告诉你，你想死没人拦着你，你最好现在就痛痛快快去死，我就当没有你这么个不孝女！”
沐毓露与他针锋相对：“父亲，我没有威胁你。我知道我要是真一头撞死在宗祠里，不仅你会害怕，王姨娘也会害怕。”
“这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很快全京城都会知道，沐府宠妾灭妻，为了一个姨娘逼死了嫡长女。敢问父亲，若是这些话在京城里传开了，你以为还会有好人家敢来沐府提亲么？”
她将目光移到缩在沐玉罡后面的王姨娘身上：“姨娘，你费尽心机为沐星子筹谋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希望她像你一样嫁一个有钱或是有权的人家，风风光光地出嫁，如鱼得水过日子么？”
“为了除掉我身边的一个丫头付出这样的代价，不值当。”
王姨娘避开她的目光，躲在沐玉罡身后尴尬地笑：“老爷，你听这丫头说什么疯话呢？”
沐玉罡也没有料到沐毓露演都不演了，竟然就这样捅破了窗户纸，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统统说了出来。
她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见沐毓露这般强硬，他的态度反而软了下来：“你这孩子说的什么疯话？什么宠妾灭妻什么逼死嫡女？要发落这丫头是我的主意，关你姨娘什么事儿？”
沐毓露气笑了。
她冷笑的模样倒是跟沐玉罡一模一样：“关姨娘什么事儿？那您不如亲自问问她，昨晚派一群小厮闯进我房间都干了些什么。”
说到闯进房间这几个字时沐毓露的声音明显颤抖了一下，方才她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此刻倒变得泫然欲泣了。
沐玉罡顿时一个头变两个大，他疑惑地转头望了王姨娘一眼：“你派小厮进她房间干什么了？”
见王姨娘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他又将头扭过来，冲沐毓露摊了摊手：“不就是到你院子来找件衣裳嘛？方才你姨娘都已经跟我说清楚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沐毓露却已经泪流满面，那表情简直称得上悲愤。
怎么看都不像是王姨娘说的寻一件衣裳那么简单的样子。
王姨娘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下一秒沐毓露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情。
她抬手对着王姨娘一指：“姨娘，你再讨厌我母亲，再看我不顺眼，平日里苛待我便也罢了，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王姨娘也抬手指了指自己：“谁把事情做得绝？我吗？我干什么了？”
沐毓露咬了咬牙，似是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带着哭腔吼道：“你为什么要派那些小厮来毁我的清白？”
她这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吓得沐玉罡一个哆嗦。
他赶紧上前捂住沐毓露的嘴，一边制止她继续往下讲，一边冲还留在屋子里听八卦的小厮们摆手：“混账东西，还不赶紧出去？”
小厮们唯唯诺诺地点头退出去，又听见沐玉罡道：“谁也不准进屋，但也不许离开这个院子，把院子都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语罢他瞪了心云一眼：“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你也给我滚出去。今天的事情谁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直接打死！”
心云站在原地将目光投向沐毓露，沐毓露趁着低头擦眼泪的工夫给了她一个眼神儿，心云瞬间明白了，默默地退了出去，顺便把房门紧紧合上。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沐毓露沐玉罡以及王姨娘三人。
沐玉罡疲倦地在椅子上坐下，抬手指了指王姨娘：“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不待王姨娘张口，他又变了主意，转头对沐毓露道：“算了，还是你先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沐毓露低头痛哭，未语泪先流。
不就是唱大戏么，谁不会似的。
她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撕心裂肺，直哭得沐玉罡没有了耐心，这才将昨晚的事情添油加醋讲了一遍。
听见那些小厮不待沐毓露穿好衣裳便直接闯进了屋里，沐玉罡气得脸都白了。
他将桌子拍得震天响：“谁教的规矩！小露还要不要嫁人了！”
王姨娘当即往地上一跪：“老爷明鉴，奴家只是让他们去寻衣裳的，而且再三嘱咐过不得对小姐无礼，他们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闯进屋里。老爷，奴家冤枉啊！”
王姨娘也哭了起来。
一个屋子里两个女人的哭声此起彼伏，沐玉罡有些抓狂。
他望一眼沐毓露，又望一眼王姨娘，最后还是决定先把王姨娘扶起来：“你说说你哭什么呀，我又没有怪罪你。”
他又将目光落到沐毓露身上，见她哭得也分外可怜，于是破天荒宽慰了她两句：“你放心，昨儿晚上闯进你房间的小厮，我全都发落到郊外的庄子去，自有人看着他们，等过一段时间，我亲自找人牙子，把他们都发卖得远远的，一个都不许留在京城。”
王姨娘听见沐玉罡要将清芜院的小厮全都发卖出去，当即慌了神：“老爷，你把他们都发卖出去，那不就没人伺候我和星儿了？这星儿还病着呢……”
沐玉罡摆了摆手：“清芜院缺多少小厮，我都命人买来补上，只是那些冒犯主子的混账奴才是万万不能留了。”
沐毓露抓住时机附和道：“这些奴才如此不守规矩，焉知不是如姨娘所言那般包藏祸心？”
她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昨晚冲撞了我倒是小事，反正我脸皮厚，但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三妹妹身上，那后果可就不敢想象了。”
沐玉罡难得赞同沐毓露的想法：“正是这个理，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第二次，就因为星儿还病着，才要赶紧把这些贱奴才都收拾了。”
王姨娘最擅察言观色，知晓此事已无力改变，便也不再坚持，转而换了一个话题：“小露为你妹妹考虑得如此周全，我很是欣慰。不过姨娘也很担心你的身体，你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出事，精神可还好么？”
沐毓露以不变应万变：“多谢姨娘关心，我早说了我脸皮厚，自然一切都好。”
王姨娘摇摇头，一副关心情切的样子：“要我说还是该请个大夫来瞧瞧，毕竟是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儿，受了这么多的刺激，难免精神会不大好。”
做好了这一番铺垫，她接下来的话便水到渠成了：“老爷，其实昨儿个小厮们来回话，他们根本连屋子都没敢进，衣裳自然也没有取回来。不信你现在搜，那件衣裳到现在都还在小露屋子里呢。”
分明是推诿之语，从她口中说出来倒像极了对沐毓露的关心：“方才听见小露那样说，我也是被这帮混账小厮气昏了头，如今冷静下来想想，他们没取回来衣裳，自然也没能进得了屋子，那么不等小露穿好衣裳便闯进屋中，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她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十分担心小露的精神，怕她这段时间受到的刺激太多，若是出现了幻觉可怎么好？”
沐玉罡先是嗯了一声，对王姨娘所说的话表示赞同：“是该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然后他握住王姨娘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过，不管昨晚他们到底有没有闯进屋子里，深夜进了小姐院子，总归是不妥。你以后行事也要注意分寸，毕竟小露快要及笄，如今正是给她议亲的关键时刻，若是因为这些腌臜事坏了沐府小姐的名声，影响议亲可如何是好？”
王姨娘一边听着一边唯唯地点头：“这件事情是奴家思虑不周，我也是看星儿寻不见衣裳哭得那样伤心，这才着急忙慌派人去找。老爷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她转身行至沐毓露面前，亲昵地握住她的手：“都是姨娘不好，让你受惊了，可不会因为这件事儿记恨姨娘吧？”
沐毓露冲她粲然一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姨娘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一家人，如今误会已经解除，我又怎么会跟姨娘生气？”
王姨娘听见沐毓露这样回答，也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却也是皮笑肉不笑：“姨娘就知道小露是最识大体的孩子，你从小就乖巧懂事，姨娘怎么能不疼你？好孩子，你放心吧，议亲之事姨娘一定会多多为你上心，为你挑一个乘龙快婿才是。”
沐毓露垂首冲王姨娘福了福身：“多谢姨娘关怀，那我下半生的幸福可就托付在姨娘身上了？”
王姨娘分明恨得牙痒痒，却还是得陪着沐毓露一起笑，她低头凑到沐毓露耳边，做出一副同她讲女人家的悄悄话的样子。
她笑得和蔼，声音却是咬牙切齿：“你这丫头，不去戏班子唱戏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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