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玉罡嗯了一声，觉得今日沐昭氏说话格外顺耳，不由赞赏地望了她一眼：“你娘是过来人，她比谁都知道嫁给一个好男人的重要性。”
话题都说到了自己身上，他怎么可能免得了一番长篇大论：“女人这一辈子最要紧的不就是嫁个好人家？若是能像你娘一样找到一个负责任的好男人，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这一生也就有所依靠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是你娘没有将你管教好，任由你胡作非为，在京中坏了名声，否则以你的样貌和家世，早在一两年前就应该定亲了，怎么会拖到将要及笄才有人上门提亲？”
眼见着话锋又转到了沐昭氏的身上，她赶忙接话道：“不过那提亲的人竟然是穆王爷，小露出嫁的过程虽然曲折，结果却是意料之外的好，老爷在京中有了穆王爷的助力，生意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她还不忘拍一拍沐玉罡的马屁：“的确是我没有教养好小露，她坏了名声不说，还连累了晚意和星子的亲事。其实呀我也知道，穆王爷怎么可能单单是为了她上门提亲呢？想来还是老爷的功劳，若非你生意越做越大，咱们沐家在京城的地位越来越显赫，穆王爷怎会想到拉拢咱们？”
沐昭氏的马屁拍得是恰到好处，沐玉罡很受用，乐呵呵地点着头，继续对沐毓露道：“虽然说天底下像你爹这样的好男人绝无仅有，也就被你娘给碰上了，但穆王爷也是不可多得的良婿，我也还是很满意的。”
夫妻俩就这么一唱一和的把沐毓露的婚事敲定了。
沐毓露自然不服，她收了脸上的笑容，冷着脸决定硬扛到底：“穆王爷再好，就算说破天去我也不嫁。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此生就算要嫁，也要嫁给我真正喜欢的人。你们就算是我的父母，也不能逼着我上花轿进王府。”
沐毓露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沐玉罡的好心情被她这番话说得烟消云散，当即也冷了脸吼道：“你好大的口气，还敢跟你老子娘叫板了不成？你还没有嫁进王府，还没有成为王爷的贵妾，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沐毓露冷笑一声：“我怎么跟您说话，同我有没有嫁进王府无关。文人不平则鸣，女儿遭受了不公的待遇，还不能说两句话了？”
沐玉罡气得就差翻白眼了，他一把将桌子上的杯具茶盏全部打落在地，陶瓷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同沐玉罡的吼叫声一同响起：“老子真是造了八辈子的孽，才养出你这么个不孝女。好啊，你有本事得很，还没有嫁进王府就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等哪天真的进了王府，岂不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沐毓露站在原地丝毫不让：“您说的这是哪里话，除非我们是仇人，否则无缘无故的女儿为什么要将您生吞活剥？”
沐玉罡气得一个劲儿地冷笑，沐昭氏则赶紧唤下人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同时对沐玉罡道：“老爷别气，为这个不懂事的丫头气坏了身子不值。我看时候也不早了，老爷说了这许多的话想必也饿了，我这就去厨房让人备一些您喜欢的菜。”
说完她福了福身，连忙退了出去，趁机逃离战场。
沐府中的所有人都熟知沐玉罡的脾气，他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所有人都只能顺着他的话讲，从没人敢忤逆他。
今日沐毓露如此不知进退，居然敢跟他当面吵起来，等下这父女二人还有得闹，怕是沐玉罡动手打人都有可能，沐昭氏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这样的场面沐昭氏不敢久待，下人们自然更不敢久留，他们战战兢兢地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很快便随沐昭氏一起退了出去。
书房里霎时间便只剩下还在对峙的沐毓露与沐玉罡两人。
眼看着沐玉罡就要发作，忽然沐毓露话锋一转道：“要不这样吧，干脆在我及笄那日抛绣球招亲。”
她这句话把沐玉罡酝酿好的骂人的话都噎了回去，他瞪着沐毓露看了半晌：“你是疯了不成？我沐玉罡的女儿，还用得着抛绣球招亲？”
紧接着他气鼓鼓地道：“再者说了，穆王爷前脚上沐府提亲，我们后脚就抛绣球，这不是明着打王爷的脸？劳烦您老人家高抬贵手，给沐府上下一条活路吧。”
沐毓露丝毫不理会沐玉罡的阴阳怪气，看起来十分诚恳地道：“您不必这样，事到如今女儿也跟您说实话了吧，其实三州堇璱对我一见钟情，早就言明此生非我不娶，只不过此前我尚在犹豫，还没有正式答应他而已。”
沐玉罡听到这番话的第一反应是笑，他笑得前仰后合，肚子上的肉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不停地颤抖。
笑了好半天他才直起身子抹抹眼泪：“说你撒谎不做功课，你还真就连草稿也不打。人家此生非你不娶？”
他夸张地哈了一声：“你倒是先把人家的名字记住了再说。”
沐毓露完全没有被沐玉罡激怒，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是他对我一见钟情，又不是我对他一见倾心，我为什么要刻意记住他的名字？”
她叹了一口气：“不过随便您怎么说吧，您要是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赌一赌。”
她的态度倒是令沐玉罡有些犹疑：“什么赌一赌？”
沐毓露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我都说了三州堇璱此生非我不娶，您若是硬要把我塞进花轿嫁给穆王爷，他必然是会来抢亲的。”
说到这里沐毓露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沐玉罡表情的变化：“到底是趁现在去回绝了穆王爷，以防来日祸事，还是等到时候三州堇璱把我劫走，您再去慢慢跟王爷解释？您是一家之主，这件事情自然是由您决定。”
不待沐玉罡发话，她紧接着道：“自然，您也可以不相信我，就看您敢不敢拿沐府上下的命赌一赌了。”
沐玉罡冷笑着点头，抬手指着沐毓露：“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威胁谁呢你？”
沐毓露不说话了，只是挑衅地撇了撇嘴。
此刻的沉默比任何反驳的话语都有用，越是沉默，便越显出她的底气。
她似乎当真无所畏惧。
漫长的僵持过后，沐玉罡终于将举酸了的手放下：“他既然非你不娶，你又何必要抛什么绣球？直接让他上门来提亲不就好了？”
沐毓露倒是遗传了沐玉罡察言观色的好本事，见到她爹有所退让，她便也不再紧逼，扬起一个笑容道：“父亲有所不知，虽然三州堇璱属意于我，但之前我迟迟没有松口，他出于对我的尊重，便没有贸然上门提亲。”
说到尊重两个字时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了一下，内涵了一番穆衾寒之后继续面不改色地撒她的弥天大谎：“不过他平时神出鬼没的，并不经常待在朱雀国，我们也不能时常保持联络，因此他与我做了个约定。”
沐玉罡倒像是听入了迷，追问道：“你们做了什么约定？”
沐毓露煞有介事地道：“他说自己平时远在别国，行踪飘忽，并不能收到我的信件，我若有一日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决定嫁给他，那就传出消息抛绣球招亲，他听到消息后一定会赶回来抢绣球的。”
说着她笃定地点了一下头：“所以我们不仅要抛绣球，还要大张旗鼓地抛，最好让这件事情在京中人尽皆知，这样才能更快地把消息传到他那里去。”
沐玉罡皱眉听着，觉得她说的似乎是那么回事儿，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沐毓露才不会给他认真思索找出她话语间漏洞的机会，趁沐玉罡现在被她忽悠得晕头转向，她赶紧趁热打铁催促道：“时间紧急，您可别再犹豫了，现在去回绝了穆王爷，一切都还来得及。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就不好交差了。”
沐玉罡原本还在犹豫，脑子里千头万绪理不清楚，被沐毓露这么一催，他又烦躁又恼怒地将手背在身后：“行，你是翅膀硬了，我是管不你了，我现在就派人去穆王府，不过你可想清楚了，这个决定是你自己做的，以后若是后悔错过了嫁进穆王府这个机会，可不要怨你爹娘没劝过你！”
说完他一甩衣袖，气呼呼地摔门离开。
沐毓露仍旧笑着，站在原地注视着沐玉罡离开的背影，目光却毫无波澜：“父亲放心，女儿绝不后悔。”
不仅不会后悔，她的余生都会为了今日的勇敢反抗而庆幸。
她已经想好了，倘若她非嫁不可，只要不嫁进穆王府，去哪里都可以。
什么三州堇璱非她不娶，这样的话自然是骗沐玉罡的，只要哄着他抛绣球招亲，到那个时候三州堇璱来与不来都不要紧。
只要有人接了绣球，不管那人是谁，众目睽睽之下沐玉罡都不可能反悔。不管是市井小民也好，还是贩夫走卒也罢，只要那人不是穆衾寒，是谁她都认了。
闭上眼睛，她露出一个解脱的微笑。
这辈子她要彻彻底底斩断与穆衾寒所有的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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