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沐毓露的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穆衾寒说了什么,不过他说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这一句她倒是听清楚了的。
听到他这样说,她觉得理论上她应当万分欣喜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反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了心头。
就好像她为了等到他这一句话,已经等了整整一辈子,只不过她的一辈子太短,结束得太仓促,她似乎并没有机会好好体会被人爱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脑子里胡乱地思索着,沐毓露的意识逐渐变得昏沉,紧攥着他衣襟的手指不知何时松了力道,软软地垂落下去。
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她伏在穆衾寒的怀里,小声地呢喃了一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嫁给你。”
“我们不和离了,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好不好?你不要再欺负我了,你对我好一点……”
沐毓露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呼吸变得绵长均匀,整个人蜷缩在了穆衾寒的怀里,再次昏睡了过去。
穆衾寒并未立刻松开她,他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直到确认沐毓露真的陷入沉睡,这才调整姿势,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回枕上,仔细掖好每一处被角。
他安静地坐在床沿,高大的身影在床畔的烛光下拉得更长,笼罩着沉睡的她。
过了许久,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拂过她微肿的唇瓣,微微一颤,又迅速收回。
方才她说她喜欢他,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就发誓要嫁给他,说这番话时她的声音虽然很轻,语气却很坚决。
就同她说要跟他和离时的语气一样坚决。
面对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女子,他突然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等到她从昏睡中苏醒,清醒过来之后,方才说的那些话便都不作数了。
她对他所有的情意都将不复存在,转而变为莫名的憎恨与厌恶。
如果说刚开始他只是对她的这种转变感到好奇,那么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些承受不起这样的落差。
最后深深地凝望了沐毓露一眼,他终于起身离开房间。
在他推门而出时,等在门外的众人纷纷背过身别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见。
穆衾寒望了沐玉罡一眼,示意他过来。
沐玉罡忙不迭凑了过去。
穆衾寒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落在沐玉罡的脸上,那眼神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威压,让沐玉罡心头一凛,下意识垂首躬身:“王爷有什么吩咐,您、您尽管说。”
穆衾寒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晚一点我会命宫中的太医来沐府为她诊治,接下来一个月王府会每日送来补品,你们需要谨遵太医的叮嘱,方子要按时煎服,参汤温补也不可断,夜间需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以防她高热反复。”
这还是沐玉罡第一次听见穆衾寒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对方每说一句他就十分殷勤地应一声好。
反正太医不是他请,补品也不是他买,只要穆王爷不治他的罪,他就算把沐毓露当亲爹一样伺候都可以。
穆衾寒嘱咐完这些话之后,将目光从沐玉罡身上移开,越过他投向站在台阶下的沐府众人。
所有人都瑟缩着把脑袋垂了下去,尤其是沐晚意,瑟瑟发抖地躲在沐昭氏怀里,简直快要哭出声来。
“沐老爷,”扫视了底下的人一圈,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是字字清晰,敲打在沐玉罡的心上:“她伤势未愈,心神受创,这段时间本王要你亲自照顾,确保她安然无恙。”
沐玉罡连连点头:“王爷放心,她喝的药我亲自看着人给她煎,她要用的补品我亲自盯着人给她熬,这院子里会多添一些丫鬟小厮,我也亲自去挑。”
嘱咐完这些,穆衾寒眸中的阴郁才消散了些许,他抬手轻按自己的眉心,突然问道:“沐府今天闹这一场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的声音从始至终都很轻,像是怕惊扰到正在屋里休息的沐毓露,但就是这样轻的声音里蕴含着天然的威压,且他此时的语气里还微微带着怒意,这样状似漫不经心的一问,足以吓破旁人的胆。
沐晚意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穆衾寒循声望去,似乎觉得有点好笑,又似乎是有一些恼怒。
他深深地注视了沐晚意一会儿,转而问沐玉罡:“她哭什么?这件事跟她也有关系?”
沐玉罡不敢欺瞒,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一切都交代完之后他咬了咬牙,命人速速将他没收的那些屋契全部取来。
穆衾寒在听到沐毓露前些时间莫名其妙购入一大批屋契的时候就变了脸色,在亲眼看见那些屋契之后,他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沐玉罡吓得双腿都在打哆嗦:“王爷,屋契都在这里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穆衾寒不说话,只是皱眉凝视着手中的那一叠屋契。
沐毓露购入的这些铺子无一例外都又老又破,无论是想要自住还是用此经商,都毫无用处。
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位于即将被朝廷收回重建的位置。
过不了多久就是三皇子的生辰,他是病重的皇帝唯一一个已经成年的皇子,在朱雀国中自然是地位显赫,在他生辰那日将会有万国来贺,而这些破旧的屋子在那日到来之前都会被尽数拆掉。
沐毓露有这么多的屋契,到时候光是出手这些屋子的费用恐怕都够她此生无忧了。
她为什么要在如此偏僻的地方购入这么多老旧的房屋?难道当真如他猜测那般,她是想从朝廷那里捞一笔钱?
穆衾寒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
但三皇子想要把京城中所有老旧房屋全都拆了重建的事情,就连他都是前几日才知道。
沐毓露又是如何提前得知?
注视着那些屋契,他的目光变得阴沉。
难道沐毓露发烧时所说的那些话,其实都不是胡话?
他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边缘。
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转世或者重生一说,沐毓露带着上一世的经验活到现在,所以能够未卜先知?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便再难赶出脑海,一时之间沐毓露所有矛盾的说法和行为都变得合理起来。
屋檐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冲破云层,令他感到有些眩晕。
是想要攒钱离开京城么?他在心里想,她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有他在,她哪里也别想去。
将手中的屋契全都收进袖中,他一言不发迈步离开。
沐玉罡赶紧携沐府众人跪送,直到穆衾寒的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他才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沐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沐玉罡这会儿倒是又有精神了,他过转身背着手吩咐王姨娘:“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那祖宗多挑一些下人伺候,让他们仔仔细细守在院子里,白天黑夜地守着,那丫头若是有什么不妥就赶紧命人禀报,不能拖!”
王姨娘连忙应了一声。
沐玉罡想了想,又道:“再请个大夫,给那两个丫头也看一下,尤其是心云,看看她的腿还能不能好。”
吩咐完这些,他又颇为恼怒地转身瞪着沐晚意:“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招来这么一个活阎王,现在你开心了?”
沐晚意脸上还挂着泪痕,听见沐玉罡这么说,她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又哭出声来:“关我什么事呀?人又不是我打的……”
沐玉罡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你还哭,哭哭哭,家里的福气都被你给哭没了!”
沐昭氏上前护住沐晚意,“这件事情明明就是小露的不对,责备晚意有什么用?穆王爷会亲自过来,那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这怎么也能怪晚意呢?”
沐昭氏不说这番话还好,一听到这话沐玉罡更是心头火起:“我动手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你现在还敢把事情怪到小露头上?我告诉你,她现在就是我祖宗!别说是你了,现在连我也不能说她半个字。”
他气得直嚷嚷:“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快点醒过来,不然后面还有我们好受的。”
说着他又扫了沐晚意一眼:“这丫头也是越大越不像话,这样子还怎么能嫁一个好人家?”
他对沐昭氏吩咐道:“你这段时间把她看紧点,让她也不许乱跑了,就留在府里好好学学规矩,成天疯跑成什么样子?对了,至于她的婚事你也不用操心了,这丫头的年纪也渐渐大了,我自有安排。”
不待沐昭氏回话,沐晚意便十分着急地开口问道:“你有什么安排?你想把我嫁给谁?”
沐玉罡抬起手在空中指了指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说什么来着,我说这丫头不守规矩,你还偏要护着。”
他对着沐晚意吹胡子瞪眼:“我有什么安排还需要提前跟你商量吗?我是你爹,你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我和你娘自会商议,有你什么事儿?”
沐晚意看一眼沐玉罡,又转头看一眼沐昭氏,气得眼眶一红,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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