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夫人这话看似是在责怪，实际上语气里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她像是没有看见沐毓露这个人一般，牵起齐知秋的手就想带她走。
厨房里的气氛瞬间尴尬下来，齐知秋自然也注意到了母亲对沐毓露刻意的忽视，她顿住步子，反握住齐夫人的手，然后亲昵地攀上她的胳膊，“娘，这位就是我常常跟您提起的沐姐姐，她可厉害了，做得一手的好菜呢。”
齐夫人似乎是无奈地吸了口气，拗不过自己的女儿，只好也停下步子，再次垂下目光扫了沐毓露一眼，然后淡淡地道：“原来这位姑娘便是沐府的大小姐。”
沐毓露这几日常听齐知秋说起齐夫人的往事，她早已对这位拥有传奇过往的夫人心生敬仰，因此在亲眼见到齐夫人的时候，她原本是很局促的。
可是此刻眼前的情况很清楚，齐夫人摆明了不喜欢她，那冷淡的语气分明就是在下逐客令。
沐毓露反而镇定了下来，像这样疏离甚至带有一点恶意的排斥，是她在沐府早就经历惯了的。
再次恭恭敬敬地向齐夫人行了一礼，她垂首准备告辞，“这几日我来府上叨扰，实在是打扰您了，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就告辞。”
齐夫人却在这时问她：“我听阿诺说起过，你是为了准备献菜的菜品，这几日才来我府上的？”
阿诺便是齐知秋的小名，沐毓露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齐夫人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立马说道：“明日便是生辰宴了，过了明日我就不会再来齐府打扰，这段时间多谢齐小姐的照顾。”
齐夫人点了点头，“那就好，过两日我要邀请苏家小姐来齐府赏花，有外人在此的确是不方便。”
沐毓露听见此话倒是面色不变，反而是齐知秋忍不住跳了起来，“娘！您说这些话干什么呀？”
齐夫人转过头瞪了她一眼，“我说这话怎么了？”
齐知秋急得快要哭了，“你邀请她来赏花就赏花嘛，沐小姐也是我和我哥的朋友，什么外人不外人的？”
齐夫人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那苏家与我们齐家是世交，你们兄妹二人也是与苏小姐一同长大的，你哥哥与她可以说是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但我们与沐府可没有什么交情，沐小姐既是客人，也是外人，有什么问题吗？”
齐夫人这一张嘴好生厉害，说起话来比王姨娘还阴阳怪气，沐毓露却也没有生气，她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再次行礼告辞。
“我来送送你！”齐知秋甩开齐夫人的手，转身追上她。
却听见齐夫人在她们身后道：“明日苏小姐来了，你可要好好陪陪人家，顺便探一探她的心意呀，你哥哥年纪不小了，也该说一门亲事了。”
这话顺着风就钻进了沐毓露的耳朵里，齐知秋连忙拉着她快步离开。
两人一路无话，行至门口齐知秋才闷闷地道：“我娘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平时不这样的。”
沐毓露又笑了笑，“没事，我根本没往心里去，何况这些日子确实是我来齐府叨扰了……”
齐知秋连忙打断她：“沐姐姐，我在心里是拿你当我亲姐姐的，还有我哥，我哥对你也是真心的……哎呀，总之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与我们生分了！”
见沐毓露不多说什么，只是嘴角噙着一抹无所谓的笑意，好像真的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反而更着急了，“那苏家的确与齐家是世交，但苏小姐也只是我们儿时的玩伴而已，她跟我哥压根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分，那都是我娘乱说的，你千万别信。”
沐毓露见这小丫头如此着急，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你也知道一些沐府的事，便该知道今天这些话根本不会给我造成任何伤害，也不会让我对你或者对齐公子产生任何误会。我也是真心拿你当妹妹的，否则这几日就不会上门麻烦你们了。”
沐毓露这番话倒是说得掏心掏肺，齐知秋总算是不那么着急了。送别沐毓露之后，她气冲冲地跑回了屋里。
齐夫人就在屋里等她，见她跑得一头的汗水，抽出手帕来给她拭汗，“天渐渐热了，虽是晚上气温也不凉爽，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齐知秋急得直跺脚，“娘，您说说您刚才是干什么呀？人家沐小姐又没有招惹您，您为什么那样说她？”
齐夫人收了手帕，不紧不慢地坐下，“原本我不想同你说这些，可你这孩子越大越不明事理，我便好好说给你听听。”
“你知道沐家也是做生意的，可知道她爹抢了我们家多少资源？这种人做起生意来不择手段，一副小人德行，他教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齐知秋在她身旁坐下，急匆匆地道：“可她爹是她爹，沐小姐是沐小姐。那沐老爷做了些什么，关沐小姐什么事儿？”
齐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好，就算沐大小姐没有沾染生意场上的事，那些事情都与她无关，可你是否听说过沐府家风不正，那府里的姨娘小姐们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若是给她们搭个戏台子，她们可以在上面唱个三天三夜。”
“阿诺，不管是娶妻还是嫁人，最重要的就是要看对方家风如何，若是泥塘太脏，是生不出什么洁净的花儿来的，你难道愿意你哥娶这样的一个女子回家，再把咱们家也折腾得乌烟瘴气么？”
齐知秋怔了怔，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道：“反正沐姐姐跟别的人就是不同，她才不会把我们家也折腾得乌烟瘴气呢。”
她一把揽过齐夫人的胳膊，“娘，我喜欢沐姐姐，哥哥也喜欢她，她若是来了我们家，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闹呢？再说了，当初您和爹爹在一起，不也是因为互相喜欢么？”
齐夫人叹了口气：“正因如此，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你们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是苏小姐，娘也只是让你哥哥同她多接触接触，并没有强迫他娶她，对不对？”
齐知秋闷闷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齐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还小，还不知道这世上许多事情的利害所在。想当初那沐大小姐在咱们天下第一楼抛绣球，这件事情在京中闹得可是沸沸扬扬。”
“且先不说那世人口中的天下第一高手三州堇璱，他的背景该有多复杂，单说那日也来抢绣球的穆王爷，可是我们招惹得起的？”
“就算如你所言，那沐大小姐不是个惹事生非的，但她如今就是一块烫手山芋，摸不得。”
齐知秋撒娇地摇了摇齐夫人的胳膊，“可是那三州堇璱自从抢了绣球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呀，而且沐姐姐明确表示过她根本就不喜欢穆王爷，哥哥还是有机会的，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齐夫人抽开她的手，站起身来，“你这孩子怎么就听不懂呢？我告诉你，就算沐毓露不是是非本身，但她也已经招惹了很多的是非了。”
“这样的人不能进我们齐家的门，也不配成为我儿的妻子。这几天纵着她日日上门，我不是在纵容她，而是在纵容你。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以后不许她再进齐府的门，你也不许再跟她来往。”
不待齐知秋说话，她继续强硬地道：“你不必再说什么，这件事情即便你爹知道了，也是一样的说法，至于你哥哥那边，等他回来我亲自去与他说。”
说完她转身推门就走，完全不给齐知秋继续为沐毓露辩解的机会，齐知秋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注视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干着急。
却说沐毓露在离开齐府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等到心中的郁气疏解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地往沐府走。
方才齐夫人所说的那些话若是出自旁人之口，自然是伤不了她的。
可这些日子她常听齐知秋讲起齐夫人往昔的事迹，说她是如何的博学能干，又是如何的自由洒脱。
沐毓露其实是很敬佩这样的女子，也很向往这样的生活的。
她原本期望着有机会能同齐夫人讲上两句话，亲口听她说一说过去的经历，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厌恶自己，一见到她就直接下了逐客令。
轻轻地吸了口气，她自嘲地想，也就是她生在沐府，在沐玉罡手底下讨生活，才有这般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若是换别家的小姐被齐夫人这样一番输出，指不定得有多难过。
可是她转念一想，也许就是因为她生在沐府，所以齐夫人才不待见她。
她知道沐玉罡在京里的名声一向是不大好的。
但其实她自己的名声也未必称得上好。
她就这么埋头思索着，没有注意到前方的路，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再继续往前走，这道墙就该被你的头撞出一个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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