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牢逼疯的人不少,我可以救你出去,这对我来说很简单。”来人如是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的你,谢澄无力相护。”谢黄麟慢慢走近,“而身为未来家主,他绝不能为情丧智。喜欢一个人可以,但喜欢到这份上,于你于他,这段情愫都是孽缘。”
谢黄麟摸了摸她的耳垂,轻笑道:“若你能让他死心,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南星冷笑一声,转身自己跳入深涧,放弃了珍贵的休息时间。
瞧着泛起圈圈涟漪的水面,谢黄麟收回空落落的手背在身后,指尖还留存一丝冷香。他失笑,随手将一枚镜片丢入深涧中,无奈离去。
这姑娘,未免太决绝。
镜片入水,如同倦鸟归巢,飞速钻进南星的眉心。南星打了个哆嗦,感受到体内归于完整的阴镜,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
等她又淹死了几次,突然左臂一松,玄铁链居然断了。
切口整齐,必是人为。
紧接着,除了脖子上那根,其余玄铁链尽数断裂,南星面上却毫无喜色。她连忙朝深涧更深处游去,谁料还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拽出水面,砸在地上。
南星已确定来者不善,某种程度上来说,此时能保护南星的唯有水牢。她侧身往水里滚,却被一双手拎起。
“师妹,刀剑无眼,不想伤着自己就别挣扎。”那人用一把诡异的剪刀状神武,一点一点割着玄铁链。
南星跪在地上平复心情,听见这声音,她的神色骤然变冷,甚至透出几分不顾一切的杀戮气息。
王瑞吉,王玄腾的第二子,除了王宣昌外最受宠爱的孩子,他的生母是王玄腾明面上的道侣。
此人虽说名字很土,却生得风度翩翩,儒雅斯文。
但人不可貌相,王瑞吉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色胚,还有些变态的嗜好,最肖其父。
前世南星去杀王玄腾时,意外救了一屋子的哑女。她们都是被王瑞吉掳来毒哑的凡人女子,其中年纪最小的才十二岁。
可惜她杀完王玄腾后行踪暴露,匆匆逃走,没来得及收拾这个败类。
后来谢澄顺藤摸瓜找到她们再三盘问,这些哑女被吓破了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得见光明,不能忍受因包庇罪再入囹圄,于是供出了南星。
她千算万算不值天一划,这丝心软令南星百密一疏,才有后来的事和如今的她。
因果循环,命途难料。想起往事,南星还是忍不住感慨造化弄人。
见王瑞吉割着最后一根玄铁链,南星便知他并不是要杀自己,起码现在不杀。
这定是王玄腾那个老家伙的意思,觊觎神器,杀人夺宝。但在天外天不好施展,索性将人掳走。
南星浑身湿透,水珠顺着侧脸滴到锁骨上,流入襟间,王瑞吉剪铁链的动作慢下来。
他早听说谢澄与自家师妹情非泛泛,那厮平日里看着正人君子,私下倒是艳福不浅。
正当王瑞吉心猿意马时,澎湃的神威自南星眉心释放,将王瑞吉震飞,又立马收敛。
水牢的玄铁链可压制灵力,却并不能压制神力。
王玄腾必然是知晓南星的照妖镜有一块被关在长老院的法宝中,才敢派儿子来拐她。却没想到谢黄麟会插手,帮她补全照妖镜。
莫非谢黄麟早就知道王氏的打算?
思及此处,南星暂时放弃现在杀了王瑞吉的想法。
也许谢黄麟就是想让她走上一条绝路,不得不答应他的条件,任人摆布。
她平生最恨受人掣肘,谢澄喜不喜欢她,她又喜不喜欢谢澄,这是他俩之间的事情,谁也不能干涉。
谁也不能。
索性将计就计,说不定此生有机会提前扳倒王玄腾。
杀王氏家主罪无可恕,可如果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反扑呢?
南星在笑。
王瑞吉惊疑不定,他将脱手的剪刀状神武捡起,试探着靠近南星,却没受到任何攻击。
他生得风流,亲和力强,说的话却令人作呕。
“殊死搏斗?性子真烈,放心,我是瞧不上你这款的,女子嘛,还是像沈酣棠那种天真可爱的讨人喜欢,可惜她身边拴着吴涯那条疯狗,我根本没机会得手。”
“不过呢……”王瑞吉凑到南星身边,笑得开怀:“谢澄那种自视甚高的人,要是知道你出事,会很挫败吧。听说他的月缚还绑着你,同生共死,杀一个赚两个,届时就随意嫁祸给妖……”
他边说着,边将王玄腾交给他的乾坤袋展开,想把南星往袋子里塞。
不知是计划将成还是那点摆不上台面的胜负欲,大脑被兴奋冲昏,却没发现成百上千块碎裂的镜片在他身后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南星的手猛地掐到王瑞吉脖子上。
王瑞吉说完那些话后,在她心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什么将计就计之类的谋算都不重要,南星现在只想杀他泄愤。
王瑞吉剧烈挣扎起来,盯着身下面无表情的南星,仿佛看到死亡的恐怖在向他招手。他调动全身灵力攻向南星,却被无数镜面反射回自身。
他心知大事不妙。
“不。”
适才趾高气扬的人顿时吓得连连呼号求饶,甚至想往水牢里爬,可南星却不为所动,死死钳制住王瑞吉的脖颈。
王瑞吉瞳孔逐渐涣散,他此时才醒悟。
王进宝宁肯忤逆父亲也不愿来抓南星,他原本以为是因为同门情谊,然则大错特错。
王进宝分明是觉得,南星比父亲更恐怖。
但现在想通,已然晚了。
王瑞吉闭上眼。
可这时,牢外传来喧闹声,南星急忙将照妖镜收回体内装死。
王瑞吉猛地睁眼,还未来得及因劫后余生欢喜,就眼睁睁看着水牢的门被谢澄踹开。
他瞟向倒在地上的南星,又注视着谢澄冷峻的面庞逐渐染上怒色。
下一瞬,只觉天旋地转,脑袋中只剩被打懵的嗡嗡声,眼前惟余一片血红。
跟在谢澄身后的谢羽廷与小盆把王瑞吉捆成粽子,而谢澄不顾水牢守卫的阻拦,冲到南星身边将人拦腰抱起朝外走。
而黑暗深处的角落中,一个手持蔽光符的小姑娘慢慢走出,捡起地上的乾坤袋,陷入思索。
“少主,您别为难我们。”守卫想拦又不敢拦。
“我为难你们?”
谢澄指着被打成一滩烂泥的王瑞吉冷笑:“这个蠢货谁放进去的?把内应给我揪出来拖到外面杀了,谢家养着你们不是吃干饭的,滚。”
见事情闹大,南星半睁只眼,偷偷拽了拽月缚。
谢澄脚步一顿,瞬间松了口气,理智回笼。
“罢了,你们守好她,我去跟仙首请示过再来接人。”
他将南星轻轻靠墙放下,脱下外袍给他盖上。盖衣服时,谢澄仗着南星装晕,明目张胆刮了下南星鼻头,这才带着谢羽廷等人离开。
水牢守卫齐齐擦汗,守在门外寸步不敢离。
等水牢里就剩南星一人,她唤出照妖镜。照妖镜与她神识相连,即便失明也能看见。
等了一会儿,谢澄很有默契地打开阳镜,将天极殿的景象传给她。
令南星惊讶的是,小碗居然一直藏在水牢中。
小碗说自己去水牢送药时,撞见王瑞吉鬼鬼祟祟迷晕了守卫,她也趁机跟了进去,并拜托小盆去找谢澄。
因为身无灵力加之体弱,小碗的气息天生微弱,很难被感知到,因此目睹全过程。
南星眉头微挑,听着小碗脸不红心不跳地添油加醋,还隐瞒了南星用照妖镜的事情。
讲到王瑞吉对沈酣棠出言不逊时,她还特地找借口支走了其余人,只留下谢澄、吴涯和沈去浊。
沈去浊得知王瑞吉对自家外甥女动歪心思,脸顿时黑下来。吴涯淡淡扫了王瑞吉一眼,就这一眼,把文质彬彬的王瑞吉吓得尿了裤子。
最后,小碗拿出乾坤袋,说王瑞吉想把南星掳走,是奉了王家主的命令。
王瑞吉嘴巴被塞住,用看鬼魅的眼神死死盯着这个体弱气虚的凡人女孩,疯狂摇头。
他明明只字未提过父亲!
当在场所有人都希望他死时,就没人在乎他的辩解了。
良久,沈去浊盯着王瑞吉,摆手道:“你是王家主的爱子,这次就算了,回瀛洲去吧。”
王瑞吉怔愣片刻,见谢澄和吴涯都没有阻拦,喜不自抑。
他捋平衣衫,摆正发冠,礼数周全地行了拜别礼,连乾坤袋都忘了讨要,一溜烟跑了。
他前脚离开天外天,后脚吴涯就跟了上去。守在门外谢羽廷思索片刻,也追二人而去。
小碗低咳几声,无声道:“蠢货。”
南星几乎压不住嘴角的笑。
可笑着笑着,她识海被黑暗笼罩,一头栽进深涧中。水牢中只剩被打湿的衣服。
·
未央殿。
沈酣棠托腮守在床边,对纪茯苓一会儿说南星手指动了,一会儿说她睫毛颤了。
纪茯苓摇摇头,满是无奈。
突然,蓝色的神威轰然爆发,一道难以捕捉的神韵从混沌珠·女娲石心中飘逸,榻上的南星眉头紧蹙,额间溢出细密的汗珠,不知陷入何种梦魇。
“双龙戏珠,终是劫灰……汝斟天罚,若能斩真存孽……赐汝成神之道。”
“南星……斩真存孽。”
“斩真存孽。”
南星猛地翻身而起,抱紧脑袋怒斥:“闭嘴!”
她喊完,识海中阴魂不散的声音顿时消散。可周身冷冽而肃杀的怒气并未散去。她掀起眼皮,咳嗽几声,发现自己的视力和舌头已经恢复如初。
柔软的锦被,重叠的纱幔,还有满脸担忧惊异的沈酣棠,和笑得意味深长的纪茯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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