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节,如期而至。夜幕下的长宁宫灯璀璨,亮如白昼。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舞姬们水袖翩跹。
永嘉帝与林皇后端坐御座,带着得体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眼底。林皇后的目光偶尔掠过下方席位,在盛装出席、笑容得体的苏昭仪身上短暂停留。
苏昭仪今日打扮得格外用心,一身绯色宫装衬得她人比花娇。
而沈霜梨安静地坐在夏贵人下首,姿态优雅地用着膳,夏贵人与许贵人聊着天,仿佛这元宵佳节,确实极为热闹。
沈霜梨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苏昭仪的方向。在看到碧荷几次悄声与苏昭仪低语,一个小太监在给流华宫席位上汤时,与碧荷有一个极快的眼神交接。
宴至中场,气氛愈加热烈。苏昭仪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她按照“剧本”,轻轻蹙起眉头,用手帕掩住口鼻,发出一阵细微的干呕声,身体微微摇晃。
“昭仪娘娘,您怎么了?”碧荷立刻上前,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焦急,“可是又不适了?快喝口热汤缓一缓!”她说着,从身旁宫女托着的盘子里,端起一盏早已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羹汤,殷勤地递到苏昭仪唇边。
那汤盏的边缘,似乎有极细微的粉末痕迹,若非刻意观察,绝难发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永嘉帝也放下了酒杯,关切地望去。就在苏昭仪颤抖着手,即将接过那盏决定命运的汤羹时——
“苏娘娘的汤也喜欢加辣椒吗,小五也喜欢!”一个稚嫩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看似关怀备至的一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五皇子沈梣指着那碗汤。被人一点,大家就注意到了那碗汤的周边的粉末。
许贵人连忙把五皇子拉回,一脸歉意:“小五年幼,实在对不住。”
“五皇子心细,这奉汤的宫女递汤时手指似乎不慎沾入了汤中,恐污了汤品,对苏昭仪身子不利。是否先查验一番更为稳妥?”席间有夫人发话,话音刚落,那奉汤的小太监吓得手一抖,托盘差点脱手。
碧荷的脸色也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拿着汤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
永嘉帝眉头紧锁,而林皇后立刻道:“所言有理。来人,将那盏汤取来,让太医查验。”
御前孟太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盏汤端走。碧荷下意识地想阻拦,却被林皇后一个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
孟太医上前,仔细查验汤盏,又用银针探试,片刻后,脸色大变,跪地颤声道:“陛下!皇后娘娘!此汤中……此汤中掺有大量的红花活血粉末!”
“红花?!”
满座皆惊!谁不知道红花是堕胎药!碧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却道不出一句话。
苏昭仪的脸已经黑到了极致,但她知道,此时如果自己站出来,那自己假孕的事就坐实了。
如果要解这局,最好的方式就是弃车保帅。而她只能选择失去自己的左膀右臂,失去碧荷。
想到这,苏昭仪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假意看向碧荷:“碧荷……”
“本宫待你不薄,为何要害我……”
碧荷听到这,心中一阵绝望。自己的主子分明就是要放弃自己。她本来还想跟着苏昭仪吃香的喝辣的,毕竟苏昭仪一直亲她如姐妹。
结果……最后自己,也是她争宠路上的棋子吗。碧荷愣在原地,嘴唇轻轻动了动,却不置一言。
林皇后扫视了台下一眼,掌事嬷嬷茯苓就站在皇后身边,弯腰低语:“娘娘,奴婢前几天确实发现了太医院药材的信息记录不对。但少的不止是活血,还有……”
林皇后皱了皱眉,问道:“还有何物?”
“还有西域和活血一起进贡的……幻梦。”茯苓说完,林皇后的脸色顿时一沉。
碧荷要红花活血暗害苏昭仪可以理解,但要这幻梦香所为何事?如果按那西域使臣来说,幻梦会使人的脉象紊乱……
那可不可以制造怀孕假象呢?想到这,林皇后心中顿时一惊。像苏昭仪这样难产伤了根本的人,这么多年没怀上孩子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怀上孩子。
林皇后在听到苏昭仪在宴上宣布自己有孕的消息时,就有点感觉奇怪,原来奇怪在这。她让茯苓招呼一声侍卫,然后让他仔细搜索流华宫下人行动各地是否有可疑之处。
既然事情发展到这,那她就顺水推舟吧。
“碧荷,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残害妃嫔皇子!”林皇后假意不知,冷笑道,“你不是有个母亲重病吗?有这个时间不去好好侍奉,好好赚钱,结果打的竟是这样恶毒的心思。你死了,你的母亲怎么办?”
碧荷的脸刷的一下变黑,极其痛苦。
你死了,你的母亲怎么办……
她本来这般激进,敢犯这欺君之罪,就是因为此招虽险,胜算却大。待瓜熟蒂落之时,她就可以给母亲好好治病了。所以她对苏昭仪绝无二心。
可自己马上就要背上这么大的个黑锅,而且,她死了,苏昭仪还会对浪费的棋子的母亲有什么好的对待吗?
所以她不能死!哪怕死了,也要把让她变成这样的凶手带下地狱!!
“不是我!冤枉啊!”碧荷大喊,涕泪横流。
“御膳房准备的汤本身无碍,”沈霜梨开口声音清晰,步步紧逼,“但经手之人若心怀不轨,机会多得是。陛下,皇后娘娘,为证清白,可否搜查一下这宫女及其近身之物?”
永嘉帝面沉如水,厉声道:“搜!”
侍卫立刻上前,不顾碧荷的哭嚎挣扎,很快从她的袖袋暗囊中,搜出了一小包用剩的红色粉末。
经孟太医确认,正是红花活血粉。
人赃并获!
“贱婢!你还有何话可说?!”永嘉帝勃然大怒。
“陛下,就饶了奴婢一场吧!是……是昭仪!她让我这样做的,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她想假孕陷害夏贵人啊陛下!”
碧荷将一切全盘托出。
夏贵人的脸色瞬间一紧,而苏昭仪则是慌乱无比。
这贱婢竟然想拿她当挡箭牌!
“你!没有证据,怎么能说我未怀孕!我从未想伤害夏妹妹,”苏昭仪气急了,“陛下,可不能信这贱婢的一面之词啊。”
就在这时,皇后委派的侍卫匆匆上前,跪地禀报:
“陛下!属下方才在御花园假山后巡视,发现流华宫太监小禄子形迹可疑,正在掩埋物品,属下将其拿下,搜出此物!”
他呈上的,正是那块沾满可疑药渍的碎布!
太医查验后再次回禀:“陛下,此布上所沾药渍,除红花外,还有有幻梦香的残留!”
幻梦香?!能扰乱脉象之物!
林皇后心中暗笑,却还是严肃开口:“孟太医,麻烦了。”
孟太医微微行礼,回道:“是。”于是孟太医把了苏昭仪的脉,回到御前:“苏昭仪并未怀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面如死灰的苏昭仪身上!永嘉帝看向苏昭仪:“苏氏,你这身‘喜脉’,究竟从何而来?!”
“臣妾……臣妾……”苏昭仪浑身颤抖,她绝望地看向江贵妃的方向,却只看到对方垂眸敛目,仿佛事不关己。父兄的安危如同枷锁,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最终,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泣不成声:“臣妾罪该万死!是臣妾鬼迷心窍!妄想以药物伪造喜脉,争宠固位!求陛下……求陛下开恩……”
她死死咬定是独自作案,绝口不提旁人。永嘉帝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怒火与厌恶交织,更有一丝被愚弄的屈辱。
“好!好一个假孕。”永嘉帝怒极反笑,“苏氏欺君罔上,废为庶人,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贱婢碧荷,谋害主上,杖毙。太监小禄子,同罪杖毙。太医王氏,玩忽职守,未能识破伪脉,革职查办,流放三千里。”
一场元宵盛宴,再次以一场惊心动魄的阴谋和惨烈的结局收场。永嘉帝没有立刻发作,但那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比雷霆震怒更令人窒息。
“散了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种深深的倦怠。
沈霜梨扶着惊魂未定的夏贵人,在无数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随着众人,缓缓退出了长宁殿。
想起在宴会开始前,她看见许贵人喂五皇子吃辣。
“五弟竟如此爱吃辣?”沈霜梨走近,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男孩。
许贵人见是沈霜梨,浅浅一笑:“这孩子,就是这样……不过,冬天吃些辣味我倒也随他了。”
在夏贵人与许贵人聊得起劲时,沈霜梨向五皇子招了招手。他果然就来了。
“五弟,你喜欢往汤里加辣吗?”沈霜梨笑着。
沈梣像是自己的小众吃法终于遇到知己一般:“喜欢!”
沈霜梨将声音压低,对着他说:“我记得我们的席中也有人喜欢往汤里加辣……我们来比一比谁先找到那个人……好不好?”
……
殿外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她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灯火通明,却弥漫着无形血腥的宫殿。
苏昭仪,这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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