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南城久逢甘露，润得马路牙子里的绿叶都油亮几分，天地都泛起了新意。可惜连日降雨，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一张大网罩在城市上空。
单车虽好，就是不能遮风挡雨，陈儒艺正准备将地库里吃灰的Brompton推出来晾晾，谁知碰到雨季，只能继续打嘟嘟车上学。
清晨的嘟嘟师傅，开车赛过开飞机，车子刚停下，由不得陈儒艺慢悠悠地下车，就飞速开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陈儒艺刚撑开伞站稳脚跟，离去的嘟嘟飞溅起几片泥点子，通通甩到她的校裤上，幸好校裤是黑色，不然那就狼狈得紧。
还没庆幸几秒，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像是天空唯独朝她泼冷水，雨伞也不抵用。
等她飞奔回教室，白色校服外套早就湿得透透的，皱成一团紧贴在身上。
更有甚者，某些离家远的同学，衣摆还在哗啦啦地往下滴水，吓得她们同桌赶忙让出半张桌子，莫要沾湿自己干爽的外套。
梅雨季节带来的尴尬远不止于此，女生们出门前刚整理好的刘海，到了教室便彻底报废，成条状贴在额头上，像是茴香小油条。
急得她们整日擦刘海，对镜检查容貌，烦得连平日的八卦都不想听。
男生对于形象更是不管不管，任由湿漉漉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课椅，有的人鞋子被雨泡得发软，走起路来伴着水声咯吱咯吱响。
教室里整日飘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混合着汗味和潮味，再夹杂着点香水味，令人闻了直呼上头。
终于，老班在某天忍无可忍，板书写到一半，猛地敲了敲黑板，“请问呢，能不能注意一下个人卫生！”
话音未落，鼻尖又飘来一阵更猛烈的臭脚丫子味，他只得憋着气继续讲题，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为春天增添一抹别样的色彩。
好在梅雨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个把月过去，阳光就重现大地，成人礼和百日誓师也接踵而来。
成人礼，是高三学生心中的里程碑，学校要求必须正装出席，甚至邀请来家长共同见证典礼。
女孩们终于能摆脱千篇一律的校服，将宽大校服遮盖多年的美好曲线，限时展示。男孩们也不再是终日的球鞋，而是被父母强塞进笔挺的西装，难得穿上回皮鞋。
想起成人礼，陈儒艺记得前世散场时，操场上有家长故意闹事，年级的学生们都纷纷围上去看热闹，那时候她正被赵晓柔拉着自拍，没留意具体原因，只知道是一班的同学。
这日清晨，陈儒艺早早梳洗完毕，换上一袭深蓝色礼裙，料子轻薄却不失庄重，剪裁精巧，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身上的青春线条。
透过面料，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出腹部两道淡淡的马甲线，她低头摸了摸小腹，唇角微扬，对她多年努力健身的成果感到十分满意。
她将头发挽成了松松的发髻，抬手间，两条纤细的胳膊肌肉紧实，几缕调皮的发丝自然垂在脸颊，既显得利落又不失俏皮。
看着空空的手腕，她翻了翻首饰盒，最终选了条银色细链戴在手腕，点缀在无瑕的肌肤上，这才缓缓走出卧室。
餐桌前，孙艺佳早已等候多时，她身着浅蓝色旗袍，领口系着颗翡翠，面上画着淡淡的妆容，气度从容，看着雍容华贵，却猜不出实际年龄。
“艺艺，今天我和你一同去学校。”孙艺佳柔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平日里她忙于生意，极少出现在陈儒艺的生活，唯一一次到校，还是高一入学时，她作为优秀学生家长代表登台发言。
在孙艺佳的字典里，华丽的开场，必定要搭配着完美的谢幕，她惯是在意仪式感，至于过程如何，只有失败者才会讨论。
陈儒艺点了点头，两人也不再多言，安静地用完早餐。
轿车驶出小区，经过三号楼时，陈儒艺恰巧看到了黑色商务车从地库驶出，她连忙降下窗户，几缕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视线下意识地追随着那辆车，她的眸光骤然明亮，“也不知道平安今天会是什么样的呢。”她在心里想着，期待悄悄埋藏在心底。
南实中门口，迈巴赫缓缓停下，陈儒艺刚伸手去拉车门，孙艺佳却轻轻按住了那截手，“还差这个。”
说着，孙艺佳打开手包，从里面掏出一只TF朱砂痣口红，细细地为陈儒艺涂上，色泽艳丽却不过火，衬得她唇瓣饱满而动人。
“好了，我的女儿是最美的。”孙艺佳一手举着口红，又用另一只手帮她理了理发丝，欣慰地看着她。
母女两人并肩走进校园，高挑的两道身影在阳光下投出修长的影子。
孙艺佳挽着陈儒艺的手臂，步履优雅，像是出席酒会开场一般，引得路过的学生频频回头，有的甚至停下脚步发出惊叹。
今日流程是现在礼堂举办百日誓师，家长席与学生席连着，不少学生和家长早已就位，等待着典礼的开始。
两道蓝色身影刚现身，整个礼堂顿时泛起涟漪。
“这是你们同学的家长？”坐在前排的中年男人低声问，目光黏在孙艺佳的旗袍上，迟迟不肯移开。
“这可是学霸的妈妈。”女生压低声音解释，“高一开学时候她好像有致词，打扮得也很惊艳。”
“怪不得陈儒艺长得好，唉。”另一个女生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人家是法拉利，自己怎么就是捷达了呢。
“啧啧，你们这些人能不能不要这么酸，这味儿太冲。”李想撇了撇嘴，拿起奶茶吸溜了大口，不再听那些嫉妒的话。
“年轻人八卦，年纪大的更是没眼看。”王学智对李想吐槽道，嘴角努了努，示意对方关注前排目不转睛的男家长，对方的哈喇子都快滴到下巴上了。
许平安的目光悄然从她们身上移开，眼底浮现了一丝落寞，她低头看了看身旁空落落的座位，每当这个时刻，她都会怀念起早已轮廓模糊的母亲。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熟悉的松木香气，她抬起头，只见陈儒艺不知何时悄然落座，那唇色娇艳欲滴，美得摄人心魂。
她伸出手，不自觉地想碰碰那红唇，动作轻得像羽毛划过。
“咳咳……”陈儒艺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疯狂眨眼，一脸正经道：“平安，这是我妈。”
许平安刚伸出的手立刻收回，藏到身后，像刚做错事的孩子，满脸通红，“阿姨好，我是许平安。”
她礼貌地微微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柔软的嗓音带着点局促，乖巧得不行。
孙艺佳望着眼前这个女孩，眉眼中多了层打量，她的模样生得极好，皮肤白得通透，五官精致小巧，还有着小心翼翼的乖巧，最讨长辈喜欢。
见孙艺佳迟迟不说话，陈儒艺微微侧头望去，捕捉到了对方眼神中不动声色的打量，看来母亲认出了许平安的身份。
“平安是吧。”孙艺佳微笑着点了点头，收起打量的神态，由衷夸道：“长得真好看。”
周边的讨论声渐渐散去，礼堂上方传来浑浊的清嗓子声音，校长致辞开始，百日誓师大会正式拉开序幕。
典礼持续了将近一小时，才在仪式最后的齐声宣誓中结束，人群像蜂窝般涌出礼堂，转战操场。
操场上彩旗飘扬，各种激励人心的横幅悬挂在高处，家长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高考，学生分散在四处拍照留影，单反和拍立得的咔嚓声响个不停。
陈儒艺心里惦记着许平安，眼神一刻不停地围绕着操场来回搜寻，可还没等她找到许平安的身影，几个同班同学便兴奋地围了上来。
“陈儒艺，来张合影呀！”
“深蓝色好适合你，姐姐我要来你怀里。”
陈儒艺只好勉强笑着应付，一个接一个地拍照，标准微笑焊在脸上，最后僵硬得连嘴角都开始抽筋。
刚送走同班同学，不远处又走过来几个别班的同学，陈儒艺好不容易从热情的同学堆里逃脱出来，却忽略掉了戴着墨镜，被一群男家长搭讪的孙艺佳。
于是她赶忙拉着孙艺佳走到布景板，两人拍了十几张拍立得，距离成人礼结束还有大段时间。
这时，孙艺佳看了看天色，摘下墨镜，轻抚陈儒艺的脸庞，莞尔笑道：“艺艺，妈妈还有事，晚上你和朋友去吃顿好的，庆祝成人礼。”
她点了点头，看着孙艺佳远去的背影，心头竟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太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相处过了，孙艺佳突然间的温柔，反倒让她有些不适应。
陈儒艺低头拿出手机，正准备给许平安发消息，询问她现在人在何处，却不料此时她的名字响起。
“许平安，你给我玩失踪是吧！”
尖锐刺耳的女生穿透人群的喧哗，操场瞬间安静了一拍。
陈儒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血液像被冰封凝固住一样寒冷，她猛然抬头朝声音来源方向跑去。
操场角落处，层层围起了好几圈人，人群中间，许平安站在斑驳的阴影下，脸色煞白，神情无措。
站在许平安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浮夸的中年女人，脸像涂了层腻子，服饰搭配五颜六色，脖子手腕上挂满了叮呤咣啷的廉价首饰，香奈儿五号香水不要钱地喷洒周身，气味浓烈到呛死人。
“你攀上了有钱人就不认我这个妈了，有你这样做女儿的吗？”女人声音太大，以至于喉咙都吼得有些沙哑，唾沫星子四处飞。
许平安静静地站着，一声不吭。
“你还记得你有个弟弟吗，有钱人给你换个手机号，你就真以为我找不到你了是吧？”
四周爆发出小小的窃笑声，有人趁此机会偷偷拍照，许平安则低垂着头，手指攥着裙摆，身子止不住地轻颤。
她根本没料到冯思燕会出现在此处，也不知对方是如何得知今日的活动，她只知道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到让她措手不及。
她感觉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嘲讽与冷意越来越多，视线不知不觉间模糊，泪水早已糊住眼眶。
就在冯思燕扬起手，似乎要动手推搡之时，许平安已经轻轻闭上了双眼，也许她就是像冯思燕说的那般，养不熟吧。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天而降，许平安在此刻登时睁开了双眼，与冯思燕同步动作，朝着那人望去。
“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
来了来了她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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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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