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颜茗玉几乎是被彻骨寒意冻醒的。
他在被褥里偎着汤婆子，身上还裹着裘衣，却仍冷得牙齿打颤，恐是要染风寒。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句北方俗语，竟同样在南溟适用。
他忽然一个激灵，寒意并全非来自雪夜：沈泛憬对着窗子坐了一夜！就算这人是天乾，筋骨强健，身子骨也经不住这么一通吧。
“沈泛憬，你可安好？”他赶紧支起身下了床，赤脚冲到书案前轻拍熟睡的天乾。
没等他指尖碰上那人肩头，门外便传来一阵短而急促的叩门声：“公子，卯时三刻了，您和郡王该起床敬茶了！”
坏了，忘了还有这一遭！
没等他开口，凌韵已端着铜盆便走了进来，颜茗玉双手拢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放下，先出去。”
凌韵这才看清屋内的情形，他家公子打着赤脚站在地板上，郡王和衣趴在书案上，手下压着沓未抄完的经书。
他自知惹公子不快，赶忙放下铜盆，悄声推门出去。
门关上时发出轻响。
颜茗玉松了口气，却听见一声极轻地叹息，他赶忙循声回头，正对上沈泛憬的目光：“你慌什么？”
颜茗玉笑笑：“自然是慌郡王在我这冻出个什么好歹，旁人该说我伺候你不周到了。”
说话间，他走到铜盆旁，又拿起盖碗，自顾自开始净手漱口，借着动作避开天乾视线：“你没事就好，赶快整理仪容，跟老夫人请安去，错过了时辰便是你我二人的失礼了。”
“今日这般照拂我，不知昨日是谁抱着床被褥，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沈泛憬缓缓起身，两手交叠着斜倚在书柜旁，彻夜未眠让他眉宇间带着几分疲倦，那股天乾的犀利之气却收敛不少。
颜茗玉不看他，转身取衣架上的另一件外袍——这件狐裘大衣是不能够穿了。声音隔着屏风传来：“你我二人既以成婚，那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郡王是明白人，理应懂的。”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再者，郡王嫌冷，为何不自己添床棉被？”
“我……”沈泛憬被他说得无言，昨夜颜茗玉只是让他抄了抄经书，不让他靠近，并没说不让他自己裹着被褥抄。这么说，倒显得自己蠢笨了？
“死脑筋！”颜茗玉摇摇头，沈泛憬莫名被斥，却不知如何回怼。
“颜茗玉。”过了一会，沈泛憬突然开口。
屏风后的动作停了。
“昨夜行径……”
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对坤泽的诱惑都算得上定力颇深，缠情香也不知中过多少次，都是靠自己熬过来的。
可他为何会对颜茗玉如此失态，如此无礼？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继续传来：“无妨。”
不出一会，颜茗玉便换好了衣服，推开门走出去，看到门外等候已久的凌韵冲他慌忙颔首。
他朝屋内喊了一句：“等你半刻钟，莫让老夫人久候。”
他关了门，轻悄悄对凌韵道：“听见了多少？”
“没有的公子，我绝没有偷听！”凌韵摆摆手，显得很惊慌。
“好了，你这点小伎俩，瞒得住我吗，放心，作昨夜何事都未发生。”他拍拍凌韵肩头，哂笑一声，像是在安慰对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不出半刻钟，沈泛憬也出来了，他眉目间的倦怠一扫而空，又换上了玩世不恭的痞气。
颜茗玉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宁康居。
席位上坐着的，多是保留祖姓的季家人。
义王府上下本姓季，但自从先帝赐姓，他们府中上下全部改姓成了沈，虽享尽了圣眷荣光，却与本家季氏生疏了一层又一层，连祭拜的先祖，都不是同一个。一年半载聚不得一次，便是尹老夫人，也未必认得全所有季氏族亲。
那些亲眷端坐两侧，目光审视或好奇，皆落在颜茗玉身上，细细打量着。沈泛憬当街抢亲的秩事传遍奚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也好奇，何等美人，值得沈泛憬干出如此荒唐之事。
“儿媳，给母亲请安。”
颜茗玉说得很顺口，手中拿着杯热茶，像是提前练过许多遍，垂手敛目，姿态恭顺，挑不出一丝错处。
尹老夫人含笑接过：“好孩子，既入了我们家，便是一家人了，以后我这个儿子若是惹你不快，尽管告诉我便是。还有些虚礼，不必遵从，不必日日请安。”
颜茗玉向她道了谢，随后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送上自家主子的贺礼。
“这些薄礼……还请聘君收下。”一个女人笑着开口，这是沈泛憬的姑母。
“多谢姑母了。”
送了贺礼，席间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不再同刚刚那样死寂。
尹芝兰需更衣，沈以诚拉着沈泛憬出了门，只留下颜茗玉和沈以诚的妻子相觑。
沈以诚之妻是刑部尚书周行易之嫡女周泽霜，同上一世一样，与沈以诚育有一子，今年□□稚龄。
“弟妹真是好仪态，我见了，心中都不免生出欢喜。”她的嗓音十分清亮，语气亲和。
“大嫂说笑了，以后有何事，我还得多多请教大嫂呢！”他言辞垦切。
“哪的话，我们这府中看似规矩多，其实母亲是最宽厚不过的，你不必拘礼，只是……”
她忽得语气一转：“只是我这个小叔子自小顽皮得很，还需永宁君多多担待。”
“大嫂这是哪的话，郡王面善，待我应是极好的，茗玉年轻识浅，若日后有何差错，还请大嫂指点一二。”
周泽霜很满意地笑笑，拿出块羊脂白玉配饰，递到颜茗玉手中：“这是郡王妃印信，日后有了这东西，管教下人，打理你们漱玉堂琐事也方便些。”
颜茗玉双手接过，点头称谢。
从宁康居出来，寒风卷着些刚融的雪水，扑在颜茗玉脸上，他脚步不自觉加快些。
经过长廊，他的一只手被攥住，回头一看，正对上沈泛憬的目光。
颜茗玉使劲挣了挣手腕：“郡王若是闲得慌，不必在这装神弄鬼，去把经书抄完再说。”
沈泛憬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去，可耳朵根泛起朱砂色，红得滴血似的：“大嫂给了你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颜茗玉伸出手，掌心里赫然出现一枚小印章。
这东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沈泛憬心想。
“这枚印信，是特意为郡王妃准备的，郡王没见过也是正常。”颜茗玉似是看出他的心思。
“……”沈泛憬忘记了，自己上辈子没娶妻。
彳亍我又开始凑不上三千了[亲亲]嗯有的地方像梦话，明早起来改[彩虹屁]
(2025.11.16.3:0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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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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