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人这事儿,实在不能怪祝瑾辰。
虽然心理上知道,陆攸宁这么做是为了活血化瘀,早点让韩宙掐出来的那点伤赶紧好,但生理上,被碰到伤口反复揉搓实在太疼了。
要是祝瑾辰真的还是原来那个还未满18,整天哥哥长哥哥短的祝瑾辰,他决计是不敢一脚把陆攸宁踹下床的。
况且和陆攸宁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是以背对着他被触碰腰臀的姿势,祝瑾辰想不应激都难。
踹人一时爽,踹完…陆攸宁好像也不能把祝瑾辰怎么样。
忍痛扶墙起身,陆攸宁摆摆手,阻止了祝瑾辰下床扶他的动作,让他继续趴着,让药晾干。
祝瑾辰本来也没想真的扶陆攸宁,非常顺水推舟地又倒了下去。
少年丝毫不觉危险地躺在男人床上,刚刚发过力的脚耷拉在床尾,脚心透露着健康的粉白,脚趾圆嘟嘟的,好像是局促,又好像是下意识地蜷了蜷。细长的跟腱勾连着笔直的小腿,再朝上是带着些肉感,隐入家居短裤内的大腿。
陆攸宁扶完墙开始扶额,不过倒也感谢祝瑾辰这一踹,让陆攸宁有了一些疼痛的实感。
他看着此刻大喇喇躺在床上看似翻书实则刷手机的小孩儿,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扶额的手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疼痛。
还活着。祝瑾辰还活着。
陆攸宁在下午的会议上短暂地眩晕了几分钟。
外人看来,是一工作起来就仿佛机器人的陆总终于露出些许疲态,听着方案假寐一会儿也可以理解。
秘书刚要给陆攸宁泡杯咖啡醒醒神,陆攸宁却猛地睁开了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眼唰地起身,询问了现在的年份和具体时间,沉默了近一分钟才恢复原状。
陆攸宁显然没有把心放在会议上,会议结束后的安排却极为清晰,这让刚才以为陆攸宁分心,对他暗有腹诽的员工们对老板的工作能力又大吃一惊。但只有陆攸宁自己知道,这个项目后续如何投放、发展收益怎样,他早就烂熟于心,因为曾经的他已经做过了。
12月31日,一年的结尾。
距离祝瑾辰的19岁生日还有11天。陆攸宁重生了。
重生后的陆攸宁有必须要立即确认的一件事,有一个非见不可、无法确认安危他会原地疯掉的人。
他赶去出禾州一中,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学校里风平浪静,校长室也空无一人,倒是一条马路之隔的禾州高中,陆陆续续有家长走进校园。
陆攸宁死死盯着自己不敢关掉消息提示音的手机屏幕,几度解锁后,把手摁在祝瑾辰的电话上,还是没敢拨出去。
他怕这只是一场梦,他早就永恒地失去了自己的弟弟。
最后陆攸宁决定回家看看。
开门后,空寂的、没有亮灯的客厅沉默着迎接陆攸宁。
整间房子,都让陆攸宁感到陌生。
即便30岁的陆攸宁每天都回家,但此刻的陆攸宁22岁。
22岁的他因为忙着管理刚接手的公司,再加上刻意的逃避和冷落,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回过家,照看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实打实相依为命的祝瑾辰了。
被一个电话叫到学校捞人,回家的路上,祝瑾辰坐在后排打开窗吹风,侧着头一句话也没跟陆攸宁多说。
到家以后陆攸宁气不过,摁着人直接扒了裤子揍屁股,这一揍,就揍歪了事情的走向。
祝瑾辰个子再抽条也不过是个学生,根本敌不过陆攸宁这个货真价实成年人。
裤子被撕了一半,又羞又气挣扎个不停,祝瑾辰一张俊脸充了血,明艳中又带了点特别的诱人,人被摁着动弹不得嘴上却还叫嚣得厉害:“陆攸宁你把老子放开!谁准你…揍老子屁股了!”
“你以为老子想管你?老子不管你早进孤儿院了!”
陆攸宁不为所动,掐着祝瑾辰的腰啪啪就是两巴掌,祝瑾辰不再吭声,翻过来一看,倔强的小人咬着唇,吧嗒吧嗒掉了两颗眼泪。
陆攸宁一时间喉头发紧,有些无措,动作停顿了几下,知道自己话说重了。
陆攸宁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祝瑾辰,祝瑾辰生得唇红齿白,脸颊上带着点没褪去的婴儿肥,围了条大红色的围巾在领口。
外头天寒地冻,他穿得像颗球,个子矮墩墩的,像个会来回移动的奶团子。奶团子身上带着点香味儿,怯生生地挪步走到陆攸宁面前,朝他伸出手:“你好哥哥,我叫祝瑾辰。”
陆攸宁这人生来暴力执拗,白瞎了陆老爷子翻烂了半本诗经取的谦谦君子的名字。
陆攸宁能接受祝瑾辰本身就是难得,他原先是真的愿意让祝瑾辰喊他哥哥,也愿意宠着他的。
直到陆逢川的说辞从“小辰是你方阿姨的孩子,方阿姨工作忙,送他来借住一段时间”到“小宁,我要和你方阿姨结婚了”之后。
祝瑾辰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还是巴巴地跟在陆攸宁身后喊哥哥,把陆攸宁惹烦了,冲着祝瑾辰吼,你还没和我在一个户口本上呢,别成天跟在老子后面当跟屁虫。
那一次两个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祝瑾辰很听陆攸宁的话,麻溜地滚蛋尽量不烦着陆攸宁,悄无声息长成了一棵歪掉的霸王花。
逃课打架几不误,一点也看不出从前是个被小混混霸凌、哭得浑身发抖毫无招架之力,和陆攸宁学了点拳脚功夫后才敢大声说话的小白花。
而两个人也的确没在一个户口本上。
祝瑾辰的妈和陆攸宁的爸,在即将登记结婚前一起出差,双双死在了飞机失事上。
被摁在地板上的时候,祝瑾辰又哭得浑身发抖了,脸还是那张漂亮的脸,褪去了婴儿肥彻底显出美人相,眼睛里水光一片,终于不再披着那层跟陆攸宁对着干叫板的不良少年皮,重新抓紧了陆攸宁的胳膊颤着声音喊他哥哥。
“哥、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听惯了祝瑾辰直呼其名的陆攸宁莫名觉得心悸。
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迁怒于这个无辜的孩子?
祝瑾辰比陆攸宁小3岁。在陆攸宁的母亲遭受病痛折磨,快要离世的时候,这个小他3岁的孩子出生了。而那时,陆逢川就以朋友的身份守在方芸身边,全然未顾及自己的妻儿。
陆攸宁怎么可以对着祝瑾辰产生愧疚和怜悯,光是看到他的眼泪就于心不忍?
“别这么喊我。”
陆攸宁摁着祝瑾辰纤细的脖子,不让自己和那双眼睛对视。
“陆、陆攸宁……”祝瑾辰哭得抽抽噎噎的,一半是疼一半是委屈,泪眼迷蒙地露出一点孩子气,圆眼睛里盛满不解的疑惑和天真的悲伤,“你这么对我,是因、因为小远哥吗?”
沈知远?关沈知远什么事?
来电铃声打断了陆攸宁的思绪,他从尚未发生过的回忆里猛地转醒,看向倒在床上接通电话的祝瑾辰。
按照时差,原本还应该在国外安眠,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个点醒过来的某人,给祝瑾辰打来了一通越洋电话。
接通后,语调温柔,但无法掩饰急切的男声传入祝瑾辰耳中。
祝瑾辰状似无意,但的确故意地对上了神色略显不自然的陆攸宁的眼睛,微微弯了弯嘴角:
“我没什么事,准备睡了。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小远哥?”
祝瑾辰的眼睛还是湿漉漉的。
他其实很少以哭来示弱,只是眼睛太圆太大,总是显得水汪汪的,给人的感觉一脸无辜,像某种柔软无害的小动物。
兔子急了咬人,祝瑾辰急了踢人命根,身为男人,他自然知道男人的弱点在哪儿,这一招在揍人打架被牵制时极为好用,受害者之一的韩宙就是这样缓缓拜倒在祝瑾辰校裤之下的。
同样的招式在陆攸宁面前显然不算太适用,三岁的年龄差隔着成年人和少年的鸿沟,虽然被陆攸宁揍有点疼,但更多的还是丢脸。祝瑾辰是不想在这个便宜哥哥面前丢脸的。
挂断电话,陆攸宁还撑着墙看着祝瑾辰愣神,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我回房间了。”
祝瑾辰慢吞吞地放下T恤下摆挪到床边穿鞋,不等陆攸宁回话,退出他的房间回了自己的卧室。
关门上锁一气呵成,祝瑾辰扶着腰趴着床上,摁了摁胸口,长舒一口气。
还好跑得快,祝瑾辰回想着刚才陆攸宁盯着他的眼神。下一秒就被吞掉的感受,绝对不是错觉。
少年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这陆攸宁实在是太反常了。
要是早知道陆攸宁莫名其妙开始跟他演起兄友弟恭的戏码,祝瑾辰就跟江帆尽回去睡了。
本来想规避掉这场架就是为了保住屁股不被揍不跟陆攸宁大动干戈,怎么没被陆攸宁抓到把柄,祝瑾辰还是有种小命不保的错觉?
有问题,陆攸宁绝对有问题。
祝瑾辰爬起来,又确认一番房间门关没关好,手刚贴门把手上,就听敲门声笃笃响了两下。
他本来就有些紧张,骤然听见这动静吓了一跳,又把腰给扭了,忍不住发出“哎呦”一声痛呼。
“怎么了小辰?”陆攸宁拧了两下门把手没拧开,下一秒门自己开了。
扶着腰的祝瑾辰脸色涨红,不是羞涩是气的,没好气地看向陆攸宁:“干嘛?”
“给你送杯牛奶,喝完睡觉对身体好。”陆攸宁手里稳稳端着一杯刚热完温度正好的纯牛奶。
祝瑾辰接过去咕嘟咕嘟,试图一口气牛饮。奈何量太多,喝到一半放下杯子缓了口气。
嘴唇上沾了一圈白胡子,祝瑾辰伸出舌头舔了舔后仰脖继续喝。
少年的脖颈纤长,喉结在吞咽时上下滑动,凸起不算明显。
脖侧有一枚深褐色的痣,点缀在皮肤上,像纤尘不染的纯色绸缎落下一滴墨点。
不明白陆攸宁突然转性演起好哥哥,葫芦里接下来要卖什么药,但热牛奶祝瑾辰还是要喝的。
他才18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虽然比班上其他人都要大上将近一岁,个子却不是最高的。多喝牛奶,的确对窜个子有好处。
虽然祝瑾辰有178,但陆攸宁比他高整整一个头。
他又不像祝瑾辰骨架小人也瘦,站在祝瑾辰面前,下一秒这人就能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起来。
别说陆攸宁了,下午和韩宙对峙,韩宙掐祝瑾辰的时候祝瑾辰也有点反抗无能,还是靠踢鸟取胜的。
“谢谢。”祝瑾辰把奶喝完,杯子递还给陆攸宁,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
陆攸宁接杯子的手梗了一下,他看着祝瑾辰一副乖巧礼貌的疏离样子,感觉喉头有些堵。
“还有什么事吗?”祝瑾辰看陆攸宁还杵在门口,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脑子飞速运转了一下补充道,“噢,小远哥说他放假了,准备回国一趟。”
说完了沈知远的消息,祝瑾辰眨了眨眼睛看向陆攸宁,手默默抓紧门把手,随时准备关门。
陆攸宁声音略显晦涩沙哑,低低地嗯了一声让祝瑾辰早点睡,晚安的安字话音刚落,门在门前嘭一声毫无留恋地关上了。
刚才祝瑾辰看陆攸宁的眼神里有戒备、疏离、客气,就是没有对家人该有的亲切和孩子气。
陆攸宁听见咔哒一声响,祝瑾辰又把门锁上了。
他握着手里还温热的玻璃杯,上面还留有祝瑾辰的手捏过、嘴唇触碰过的温度。
祝瑾辰的皮肤触感细腻而软滑,他太白了,淤青在腰上显得更为可怖。
祝瑾辰怕疼怕痒,从小就娇气,长大了收敛能忍了很多,要不是疼极了,刚才也不会踹自己。
掌心和皮肉相贴,劲瘦的腰手掌轻轻松松就能覆盖掉一半,祝瑾辰太瘦了。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又瘦又怕疼的人,在车祸里死于扎穿内脏引发大出血的肋骨骨折。
祝瑾辰拨通120等副驾驶昏迷的沈知远被抬上担架,跟着救护车一路朝医院而去。
近乎噪声的不间断鸣笛中,他听着陆攸宁在电话那头暴怒的声音,淡淡地看向平躺着的沈知远,哑着嗓子开口:
“陆攸宁,我和你说太多话了,现在好渴啊。”
陆攸宁慢慢地下楼,重新倒满杯子,贴着祝瑾辰刚才喝过的地方,把一整杯水灌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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