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落水镇的天气还残留着夏末的温热。
电话铃声响起时,秦域正背着秦小川从快递站出来,他手里捏着个从杭州寄来的小盒子。
刚接起电话,秦梦璇清亮又带着撒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这孩子今年刚开始住校,也不知是不习惯还是想家,总爱有事没事打电话回来问东问西。
“小爹,明天周五啦,是不是该来学校接我了?”
“嗯。”
“那我良舅是不是后天办婚礼呀?小爹,你见到新娘子了吗?漂亮不?我良舅结婚杀几头猪啊?是明天杀还是后天杀?我好想吃生猪皮啊,小爹,我要是不在的话你能不能偷偷给我留点儿?”
秦域目光却追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川,对于她的这些问题,一个都不想回答,只道:“秦梦璇小朋友,送你去学校是让你好好上学的!你不要整天有事没事打电话回来问一些与你学习无关的问题。我问你,你作业写完了嘛?上次考试考了多少分?你再这样罗里吧嗦,我下周就扣你的零花钱,看你以后还怎么打电话!”
“不行不行!”一听到要扣零花钱秦梦璇比谁都急,连忙隔着电话求饶,“我不问了就是了。”
“你在学校就专心学习,少操心这些跟你没关系的事,知道嘛?”
“知道了。”
秦域问她,“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挂了。”
“哼!”秦梦璇在电话那头重重一哼,啪嗒就把电话挂了。
梦璇口中的“良舅”,是原身六舅舅家的大儿子马良,就是前阵子定下要去做上门女婿的那位。
马良的婚礼就定在这周六。
他媳妇是外省人,人高马大,年纪也大,和马良差了十岁左右,两人站在一起,真有点像姐姐带着弟弟的意思。
听秦大姐说,那姑娘是北方人,性子爽利,一顿能吃三大碗米饭。
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敢跟秦梦璇讲。这丫头是个小喇叭,不管他说什么,经她一转述,总能添油加醋地传到当事人耳朵里,要是让那丫头知道了新娘子一顿能吃三碗大米饭,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
况且,村里对这门婚事本就议论纷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域越想越远,望着手里的快递盒才想起自己刚才光顾着被那小丫头打断,都忘了自己还有正事没干。他摇摇头,重新拨了个号码。
“嘟——嘟——嘟——”铃声拖了很久,始终没人接。他只好挂断,盯着屏幕上“雪梨”两个字,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说起雪梨...
他是在摩托车越野赛结束后第三天回的杭州。
临走前那几天,他耐心十足、不厌其烦地给秦域灌输着互联网挣钱的门道,反复说着这行有多好赚。
“人可以穷,但不能太忙。人可以忙,但不能太穷。你呢?又穷又忙!”雪梨苦口婆心地劝他道:“玉哥,你真不能这样下去了。跟着我干,我带你走互联网这条路。”
秦域倒不觉得自己注定一辈子又忙又穷,他现在就是撒不开手做事,不然他有手有脚,还会手艺,比起同龄人还多了十几年的阅历,再不济也该混的比上辈子好才是。但见他说得诚恳,想着多学门技术总没坏处,也就跟着学了几天。
从剪辑到拍摄,在雪梨手把手的教导下,秦域算是继承了原身的这份“遗产”——一个X音账号。
虽然还不怎么会发视频,但他常用来刷刷内容,或者跟雪梨聊聊天。
不知不觉,“西南玉哥”的粉丝数已经突破了三万。每天后台都会涌入大量私信,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有人骂他以前拍的视频像小丑,为了流量不择手段,带坏年轻人;也有人好奇他和雪梨这种“大网红”到底是什么关系。
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秦域基本不回复,现阶段他只是挂了个小黄车,偶尔放些雪梨的直播切片,卖点小零食。
截止目前为止,他一共通过切片买出了8份小零食,获得佣金:11.5元。
很不错了。
能买500克排骨了都。
傍晚时分,雪梨给他回了电话过来。
“玉哥,早上给我打电话了?”他声音还带着刚醒的黏糊,“不好意思啊,昨晚跟朋友出去喝多了,才醒。”
“你注意着点身体。”秦域不是爱唠叨的人,但他发现雪梨回杭州后,几乎没哪个晚上是好好在家睡觉的,不是喝得烂醉,就是通宵直播卖货。这么熬下去,再年轻的身体也扛不住。
雪梨却嗯嗯啊啊地应着,没太当回事,转而问秦域有什么事。
“快递我拿到了……”
“哦,手机啊,”雪梨猜到他的意思,抢先解释,“最近苹果不是出新款了嘛,我订的到了,就把这个旧的寄给你了。”
“哎,你别嫌弃啊,虽然是旧款,但也是去年才出的,比你现在用的老人机强多了!”
秦域笑了,“不是嫌弃,是……”他顿了顿,“太破费了,二手的也不便宜。”
雪梨在电话那头笑出声:“咱俩还客气这个?再说了,我这也是投资,等你以后成了大网红,别忘了我就行。”
“那肯定忘不了,”秦域也笑,“不过大网红还远着呢,现在说这个太早。”
雪梨却很乐观:“别灰心,玉哥我告诉你,互联网讲究玄学,说不定哪个黄道吉日你就火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把你那老人机扔了,用我这个多拍多发。”
“行,听你的,我会好好学。”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
第二天是镇上的赶集日,秦域本该出摊卖咸菜的,却因为要继续去六舅舅家帮忙,不得不“歇业”一天。其实去不去也没多少损失。他和姜阿婆的咸菜生意不温不火,赶集五天一次,每次分下来每人也就赚点零花钱。
基地的热度过去后,秦域不是没找过别的活。他去镇上应聘过,本来聊得挺好,老板看他说话稳妥、做事细致,都愿意留他,可一听他还得带孩子,就立马换了脸色。后来有个活儿能带着小川,那就是帮人采茶。
他们县下面一共八个乡镇,其中有两个盛产茶叶。采茶工按斤计酬,采得多挣得多,全凭自己本事,所以人家也不管你带不带孩子。多劳多得嘛!不少附近村寨的妇女都会带着孩子去采茶补贴家用,秦域也去过几天,但没坚持下来。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小川。这倒霉孩子跟着他在茶地里风吹日晒雨淋,没几天就病倒了。
抱着烧得滚烫的孩子,秦域终究不忍心,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实在不应该跟着他受这么大的罪,所以第二天就向工头辞了工。
姜阿婆倒是主动提过,说秦域要是忙的话可以把小川放她那儿去,反正她也就家里地里两头活,但秦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合适。带一个孩子有多操心他是知道的,姜阿婆年纪那么大,平时偶尔麻烦她一次两次秦域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要是再长久把孩子扔她那儿去,秦域良心上还真过意不去。
这样七折腾八折腾,赶集卖咸菜那点微薄收入,反而成了他眼下唯一能抓住的经济来源。
他只能继续摆摊卖咸菜。
言归正传。
秦域背着小川进门时,天还没亮,六舅舅家院内外早已人声鼎沸,洋溢着办喜事的忙碌气氛。
马良明天正式结婚,按当地习俗,喜酒要连摆三天。从今天开始,到后天结束,才算礼成。
他还没找地方放下孩子,就被人叫住了。
“小玉来啦?”
说话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家年纪大,辈分也高,是秦母的小叔,也是老一辈里对秦域最和善的一位。
“小阿公。”秦域赶忙打招呼。
小阿公笑眯眯地点头,拉着他站在门口说话。
“昨天听说你也来了?我咋没瞧见你?”
“就待了一小会儿,”秦域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虽然他知道小阿公并不耳背,只是习惯大声说话,“后来就跟他们去镇上搬货了。”
“哦哦哦!”小阿公恍然大悟似的,烟杆在门框上轻轻磕了磕,“辛苦你们咯!你良哥结婚,你们这些兄弟姊妹是该多出力,不然人家该说咱们家这一辈没人了!”
秦域安静地听着。
“你这个大嫂,”他指的是马良的媳妇,“听说能干得很,在娘家那边是独当一面的,自己还做着生意。就是结过一次婚,带了两个儿子,是吧?”
“我不太清楚,”秦域撒了个谎,“没人跟我说过这些。”
“你小子……”小阿公话到嘴边停住,呵呵一笑,拍了拍秦域的肩膀,“算了算了,男娃嘴巴严点是好事。”
小阿公又絮叨了不少,说秦宝现在待的地方(指墓地)当初他也去看过,风水不错,让秦域放心。又问起小红红是不是嫁人了,嫁过去后会不会寄钱回来给孩子用等等。
秦域一一应着,直到有人喊小阿公去喝茶,老人才拄着烟杆晃晃悠悠地转身离开。
秦域松了口气,抬脚迈进院子。院里已经忙活开了,几个本家婶子正洗菜切肉,为后天的酒席做准备。
秦大姐挺着快临盆的大肚子,还是一点不自觉,系着围裙忙前忙后,秦域怎么劝她歇着都不听。
一扭头看见秦域,秦大姐立刻扬声道:“小玉来啦!正好,你姐夫要去镇上接孩子。”她指了指正和几个年轻人在商量搭棚子的李有富,“你去换他,先帮忙把棚子搭起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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