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声音悠长。院里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着倔强的小草。空气里有一股潮湿泥土和晒干的竹子的混合味儿。初京轩眼睛忙不迭地打量，只见青石板旁边放着木桌，木桌前摆着两个木凳和一个木椅。初京轩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你先在院里坐着，我去给你弄点饭，”文清泽说。过了几分钟，文清泽端来了一碗粥、窝头、一碟小咸菜。“这里只有这些东西，你将就吃点，文清泽说。” 初京轩估计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到一半才想起来问：“泽轩，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啊，不会害怕吗？文清泽就淡淡“嗯“山居清静，习惯了。
文清泽看着身边这个突然闯入他冷清山居的少年，看着这个阳光明媚灿烂的少年，和自己黑暗阴郁杂乱的人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紧接着文清泽心里头那股沉闷劲儿又冒了上了，像一块吸饱了水的破布，沉甸甸、凉飕飕地坠在腔子里，压得文清泽喘不过气。那种熟悉的、让人厌烦的滋味又开始蔓延——是那种无缘无故的难受，感觉活着特别没意义，浑身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冷气的那种不舒服。他知道这感觉又来了。文清泽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发抖。先是手指头，接着是整个手掌。文清泽想攥紧拳头压下去，可那颤抖根本止不住。凉意顺着脊柱往上爬，让他后颈都绷紧了。院里的初京轩还在新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事物。文清泽猛地吸了口气，声音有点发紧，但还是尽量保持平静：“你吃完后没事便回房吧，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文清泽还没等少年完全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看他带着点懵懂疑惑的眼睛，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撑起身，脚步有些不稳，却异常迅速地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院子，直奔自己那间熟悉的屋子。留下初京轩一个人坐在原地，有点傻眼。“啊？噢……清泽你慢点……”初京轩迟了一步才追出去。他看着文清泽几乎是有些踉跄的背影消失在黑黢黢的房门后，随后是轻轻关门的声音。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四周更显出一种无声的庞大。山风吹过竹林，发出簌簌的细响，刚才那股轻松欢快的劲儿瞬间就消失了。
初京轩茫然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瞬间的惊愕和一丝不安。眼睛里盛满了困惑和不解，刚才还好好的清泽，怎么突然就……像是很难受？而且那离开的速度，快得不正常，甚至还有点发抖？初京轩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蓝头发被揉得更加乱糟糟。清泽那句“有些不适”，还有那明显不稳的步子，反复在他脑子里打转。他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莫名地升起一丝内疚和关切——虽然他自己都说不清这关切从哪儿来。
文清泽几乎是摔进自己房里的，后背紧紧抵住冰凉的门板。黑暗瞬间将他吞没。他剧烈地喘息着，刚才拼命压制的颤抖再也控制不住，从手指蔓延到全身。他靠在门上，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落，蜷缩着坐在地上。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打颤。那股难以言喻的低落、寒冷、绝望感彻底将他淹没。心中只默念着把自己缩进这片绝对的寂静和黑暗里的想法。好似文清泽的世界里又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只剩下黑暗里的自己，没有一盏灯可以为他照亮，文清泽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恐惧吞噬，毫无挣扎，仿佛已经失去反抗的力气。初京轩在院子里又坐了一小会儿，感觉浑身不自在。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烦躁地走了两步，又轻手轻脚走到通往文清泽卧房的过道口，伸着脖子想听听动静。里面却没有一点声响，死寂一片，静静的吓人。
“清泽，你没事吧？”初京轩这下急了，声音稍微大了点，带着那种没受过挫折的年轻人特有的、直愣愣的关切，甚至忘了礼仪，“开门啊？你刚才……看着可不大好！”初京轩又更加用力拍了拍门板，发出“砰砰”两声闷响，初京轩里嘀咕：不是晕里头了吧？但这可是在山里突然难受怎么办啊，这种念头让初京轩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初京轩等了几秒，里面还是一片沉默。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在黑黢黢的廊下瞪得溜圆，写满了“不行，不能再等了”的决心。初京轩咬咬牙，管不了那么多规矩了！他后退半步，提了口气，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伸出手用力一推——那翻新的木门根本锁不了，初京轩硬生生地推开了半人宽的缝！
一股和冰冷空气的气息扑面而来。初京轩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门后角落里的人影。文清泽根本没走远，甚至都没力气爬到床上去。他就那样抱着膝盖，整个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门板，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一块即将碎裂又被强行按在地上的石头。文清泽的头深深埋在膝盖上，肩膀在初京轩推开门的光影里，清晰可见地……在剧烈地打着哆嗦！初京轩心里“咯噔”一下！初京轩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初京轩深信这不是清泽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文清泽不是没力气开不了门，而是难受得完全顾不上了！文清泽把自己缩得那么紧，好像要钻进门板的缝隙里去，那抖动的样子，看得人心里揪着疼。连初京轩都觉得自己有点喘不上气来。“清泽”初京轩这回是真真切切被吓着了，声音都变调了，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脑子嗡的一声，什么怕被抓回家的担忧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初京轩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在常年拉上窗帘的屋子里，屋里阴得可怕。初京轩借着屋外微弱的光摸索到文清泽身边，感觉文清泽整个人像块融化的冰块，明明外头就是大晴天，热的可怕，可文清泽身上冷的让人发颤。“怎么会冷成这样啊”是不是病了？”初京轩急得火烧眉毛，眼睛飞快扫视着黑乎乎的房间。什么也看不清啊！初京轩赶紧直起身子来，像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小半圈，“灯……灯在哪儿？得打开灯啊！初京轩压低声音念叨着，又像是在安抚文清泽，“清泽别怕，我在这儿呢！”——虽然初京轩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慌得不行。初京轩那双在黑暗里依旧显得特别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焦急和不知所措。
在摸索中，终于打开了沉寂已久的光亮。驱散了屋里的黑暗，也清晰地照亮了角落里蜷缩的文清泽。在灯光下，文清泽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紧闭的双眼，还有无法抑制持续颤抖的身体，瞬间刺入初京轩的眼帘。初京轩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口猛地一抽，鼻子有点发酸——初京轩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初京轩小心翼翼地靠近文清泽，生怕惊动了他，又怕他没反应。灯光照亮了文清泽冒出的白发，深重的黑眼圈还有那即使闭紧也透着无尽疲惫的眉头。初京轩的目光再次扫过文清泽的脸，那眼角的泪痣旁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清晰的小痣，此刻都好像染上了一层绝望的色彩，孤独而无助。初京轩僵着身体，不敢碰文清泽，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只能干着急。他半跪在冰凉的地上，离文清泽一步远，眼睛死死盯着他抖动的肩膀，自己也紧张得微微弯着腰，呼吸都屏住：“清泽……你觉得怎么样？冷得厉害吗？要……要不要喝点热水，缓缓吧！”初京轩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生怕文清泽再受外界的刺激，加重难受的症状。
在明亮的灯光下，文清泽似乎听到了初京轩的声音。他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埋在膝间的头轻轻动了动。从紧咬的牙关里，极其压抑地漏出一丝气音，微弱得几乎像是错觉，仿佛在回应少年，还是在自言自语：“谢谢……你，麻…烦你……了，但……你…不必做…这些事。”“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会在这里的，初京轩说”初京轩那双像小狗般湿漉漉、在此刻充满倔强担忧的眼睛，就那样执拗地望着灯光下那团颤抖的、被痛苦缠绕的剪影。在这一刻，时间仿佛被初京轩那句脱口而出、带着强烈存在感的“我在这儿呢”所凝固。在这一刻，文清泽身上的黑暗仿佛被一盏光亮驱逐，而那一盏光亮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只为他一人照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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