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边缘像一道看不见的槛。
她们跨过去的那一瞬,冷白的练习灯同时落下,把汗毛与呼吸都照得一清二楚。
前排的偶像们停笔,视线像尺一样齐刷刷移过来。
没有人说话,只有空调运转的微鸣,与心跳在胸腔里撞出沉闷的鼓点。
东抬抬下巴,像在示意:开始吧。
银幕亮起,不是华丽cut,而是节拍器画面——白圆点一明一灭,「滴、答、滴、答」,每一下都像落在喉结上。接着,萤幕分屏:左边是 Delphinus 副歌那一段「海豚弧手」慢速回放,右边空白,等待她们叠影。
「跟呼吸,不要跟恐慌。」东嗓音懒,但字字落地,「手肘放松,肩胛先滑,再抬腕。看这里——不是抬手,是画弧线。」
凉第一个动。
她把手往上抬——太急,手腕先跑了,肩膀顶得像缩在外套里。银幕立刻把她的动作叠到左侧模板上,误差像红笔框出来:「角度 18°」「肩关节僵硬」「呼吸延后0.3拍」。
凉喉咙一紧,眼泪几乎要冒出来。
——完了完了,我果然…… 她想退一步,却被身边传来的一声短促吸气定住:是宇京子。
宇京子咬着牙,硬把手抬起。
她的弧线比凉准一点,却太用力——手掌像刀劈开去。
「力道分配错误,末端收不住。」前排有人低声记下,语气平静得像在念清单。
宇京子耳根立刻烫了,指尖抖得更凶,却把手再次抬起,这回在末端生硬地「勾」了一下,像补考。
轮到羽依。
她先吐气,肩胛往下「沉」了一点,再把手慢慢带出去。弧线接近了,萤幕上误差缩小到「 6°」,但收尾时还是被节拍器推了一下,晚了半拍。
「呼吸还在怕。」东说。
三人站成一列,叠在模板右侧。
同一个动作,三个不同的错——像被当面放大各自的胆怯。
笔记声此起彼落:
「肘角夹紧」「肩线不平」「眼神没有落点」「骨盆前倾」「脚跟离地」…… 每一条评语都像小石子往心里丢,声音不大,却搅得人脸发烫。
凉想说「我可以重来吗」,话卡在喉咙,变成一声很轻的吸气。
——我是不是在出丑?她的视线开始躲,下一拍直接看向地板。
「看前面。」东的声音淡淡,像没起伏,却准得可怕,「你们不是在躲地毯,是在带观众。眼神落在最远那个座位,落点先到,身体才跟。」
他抬手,指向观众席最后一排中央的位置——刚刚她们坐过的地方。
「就看那里。把它当你们今天要救回来的『退路』。」
凉眼皮抖了一下,慢慢把视线提起。
宇京子下意识照做,脸还绷着,但眼神第一次真正抛出去。
羽依盯住那个落点,胸口的呼吸像终于扣上某一格,脉搏仍快,却不再乱。
「再一次。」东说。节拍器变慢了半档。
滴——答——滴——答——
她们跟着画弧。
凉在第二拍时记得松手肘,弧线圆了一点;宇京子在收尾把力道「含」住,不再把末端劈断;羽依的吐气提前,拍点准了半格。
银幕上的红字缩短,又缩短。
仍然不美,仍然稚嫩,可终于不像一团乱。
前排有人开口,语气依旧平:
「情绪还没到,只有动作。」另一人接:「把『怕被看见』换成『想被看见』,眼睛里要有字。」
又一人:「手的弧线有了,腰没有。胸廓像被捆住——打不开,声音也出不来。」
凉怔了一下,忍不住把手按在胸口。
——被看见……会很可怕吧?
她喉头滚了滚,却又想起刚刚自己喊出的那句「谁说的」。
她很少这样大声说话,那句话像还在耳朵里回响,把她往前推了一点点。
宇京子听到「想被看见」四个字,心里先是一阵反感——
——谁稀罕被看啊。
下一秒她自己打脸:若不稀罕,刚刚为什么会火到站起来?
她闷闷地吸气,像把什么话吞回去,眼神却更直地抛向那个落点。
羽依盯着节拍器的光,忽然意识到:她从刚才就在试着当大人——冷静、计算、别丢脸。
可是舞台不是「不」。舞台要的是「要」。她把吐气再提前一点,让腰部在第二拍微微打开,像把一扇不敢动的门推出缝。
东看在眼里,没夸奖,也没泼冷水,只点了下下巴:「走位。」
银幕切换到 Pegasus 抒情段的四拍移步。
地面出现淡蓝的线,从她们脚边延到舞台侧翼,每一步位置都标着细小的数字。 「右脚领步,脚掌先落,再跟骨盆。头最后到。」前排某位女成员出声,语速极稳,「不要把自己搬运,你们在『被音乐牵走』。」
「被牵走」四个字像密码。
凉先踩——太小,像小偷走路;宇京子跟上——步子太大,像硬要赶路的旅人;羽依在第二拍时卡住,因为她想先看三个人的距离是否对等。
「停。」东抬手。
灯光往下一压,舞台阴影拉长了一寸。
「凉,步幅放大三公分,心里把地板当冰;滑出去,不是踏出去。」
「宇京子,力道砍掉三成,脚先轻,腰再到,别用肩膀带路。」
「羽依,妳在等别人给妳OK才动——妳的OK,拍点会不会给得太晚?」
三人同时怔住。
每个指令都正中最深的那个恐惧:凉怕大步——被看见;宇京子怕放轻——像示弱;羽依怕先动——怕错、怕担责。
节拍器再次响起。
她们照着做:凉把脚掌贴着地面滑出去,鞋底摩擦出极轻的一声;宇京子把肩膀从最前方的位置往后退,让腰带着腿;羽依在第一拍就给了自己OK,第二拍不再僵在原地。
银幕上,三条移动轨迹第一次重叠了一小段。
前排终于传来一句短评:「齐了。」
下一秒,又有人淡淡补刀:「还不会发光。」
凉的心一沉——她其实不知道「发光」是什么具体的事;
宇京子翻不出白眼,什么发光,当我们是萤火虫吗。
但他只敢在心里反驳,前面都是一群”老前辈“,如果三个人进了事务所......
「啧。」把舌尖顶了下上腭,逼自己忍住;羽依在脑中快速抓字:发光,可能是热度,也可能是方向。
「最后一个。」东开口,像宣告考题。
银幕切 Delphinus × Aquila × Pegasus 的三团合唱段,十二束灯连线的那句「Constellation」。只给副歌八拍,只做一次。
练习灯收束,舞台上空出一块「真正的」表演光。
节拍器关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前奏呼吸声——像潮汐要上来前的漩涡。
「记住,」东的声音压到最轻,「这一次不是『别出错』,是让人看见你们在要什么。」
音乐一落,第一拍来了。
凉在第一拍把视线打出去,眼尾还红,却不再躲;
宇京子在第二拍把力道收住,手掌不是刀,而是带着热的风;羽依在第三拍把腰打开,让呼吸从胸口往外「托」出那个弧线。
第四拍,她们三人的轨迹短暂地扣在一起——像一颗小小的星,终于接上了线。
音乐戛然而止。
小剧场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她们过快的呼吸。
前排的笔在空中顿了一下。
没有掌声,没有「好」,只有一个人把笔盖「喀」的一声扣上。
「还不会发光,」那人说,语气依然平,「但终于不是黑的了。」
凉像被拎出水面,猛地吸了口气。
宇京子喉结上下滚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羽依把手垂下,掌心全是汗,却没有再擦在裙上。
东离开门框,往前走了两步。
他看着她们,笑意很浅。
「恭喜,」他说,「你们的『不行』,终于可以被看见了。」
灯光随即一灭,舞台陷回黑里。
后场某处传来「喀哒」一声锁扣落位的动静,像是另一扇门被推开。
东把手背到身后,声音在黑暗里落下最后一笔:
「暖身到此。真正的试炼——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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