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月光只剩窄窄一缕,从藤蔓缝隙漏进来,刚好落在云岫攥着吊坠的手背上。
那枚尾羽炼化的护身符早没了之前的温热,只剩玉石的冰凉。
梧奕靠在石壁上,左肩的伤口又渗了血,褐色的血渍在青绿色衣袍上晕开,像泼了半盏浓茶。
他呼吸很轻,却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滞涩的颤抖,显然是伤口崩裂的痛意牵住了肺腑。他习惯用没受伤的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短剑——那是之前从青岚宗弟子手里借的凡铁剑,此刻却被他攥得指节发白,仿佛能靠这柄剑挡住外面翻涌的杀意。
“外面……没声音了。”云岫的声音很轻。
她侧耳听着,只有风卷过竹叶的“沙沙”声,再没有之前的惨叫和剑鸣,可这死寂反而更让人发慌。
止桓不会就这么走的,他要的是她体内的神元,没拿到手,绝不会善罢甘休。
梧奕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眼底是强撑的清明:“他在搜。”
话音刚落,洞外忽然传来一阵极淡的、冷白色的神力波动,像细密的针,轻轻刺在山洞的禁制上。
那禁制是梧奕之前用梧桐叶符文布下的,能隐匿气息,还能借着竹林的灵脉掩盖踪迹,可在止桓的神力面前,却像薄纸一样,每一次触碰都让禁制泛起细微的涟漪。
云岫下意识往里面缩了缩,心口的吊坠忽然发烫,一股熟悉的牵引感顺着血脉往上涌——是止桓的神力在召唤她体内的神元,那股力量像磁石,隔着山洞的石壁都要将她的神元往外扯。
她死死攥着吊坠,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那股翻涌:“他……他能感应到我?”
“别怕。”梧奕的声音带着安抚,却掩不住紧绷。
“这山洞底下是青岚山的支脉灵脉,青岚宗宗主告诉我,它能干扰神力感应。”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往洞口挪了挪,用身体挡住云岫,左手按在石壁上,悄悄往禁制里注入了些灵力。
那是他仅剩的仙力。
洞外的神力波动越来越近,脚步声踩在竹叶上,发出“咯吱”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两人的心尖上。
云岫能清晰地感觉到,止桓的脚步在洞口不远处停了下来,那股冷白色的神力贴着禁制扫了一圈,像是在确认什么。
禁制,是伪装,也是幻境的一种。不知道能不能瞒过止桓……
她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放轻了,生怕一点动静就引来了杀身之祸。
“出来吧。”止桓的声音忽然炸在洞外,冷得像冰,“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云岫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梧奕死死按住。
梧奕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用唇语说:“假的,他在诈我们。”
果然,止桓等了片刻,见没人回应,便又笑了。那笑声裹着神力,穿透禁制传进来,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你们以为躲得掉?青岚山就这么大,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能把你们找出来。”
话音落下,洞外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竹林断裂的脆响——止桓竟直接用神力劈断了洞口附近的几棵楠竹,断竹砸在地上,震得山洞都微微发颤。
云岫缩了缩肩膀,指尖的冷汗浸湿了吊坠的绳结。她看着梧奕苍白的脸,又想起昏迷在客舍的晏嵫,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梧奕,师兄他……”
“大师兄那边暂时安全。”梧奕打断她,紧盯着山洞外:“止桓现在盯着我们,没功夫去管客舍。”
可他心里也没底——止桓的行事从来没章法。万一他放弃找他们,转头去对付晏嵫……
洞外的破坏还在继续,止桓的神力像疯了似的扫过竹林,每一次冲击都让禁制的涟漪更甚,梧奕注入的灵力在一点点被消耗,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迹。
云岫看在眼里。
若不是因为她体内的神元,止桓不会屠了青岚宗的弟子,不会追得他们像丧家之犬,更不会让师兄们跟着受这么多苦……
“要不……我出去吧。”云岫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我跟他走,你带晏嵫师兄回杳熹山……”
“你疯了?!”梧奕猛地转头。
“他拿到神元,上古神一复苏,这天下的人都得死!你以为你跟他走,就能结束这一切?”
“你不能看着我跟他走,难道我就能眼睁睁看你们死在我眼前吗?!”
云岫的声音也提高了些,眼眶微微发红,
“如果你们都因为我受伤、甚至……即使我还活着,我要怎么活下去?!你没想过吗?”
梧奕的声音带着颤抖,左肩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他却不管不顾,抓住云岫的手腕。
“我和师兄都不会有事的……小由,你信我,你信我……不要跟他走。”
云岫很想相信梧奕。
可止桓的力量太强了,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再耗下去,只会死更多人。
就在这时,洞外的破坏声忽然停了。
死寂再次笼罩下来,比刚才更让人窒息。
云岫和梧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止桓怎么突然停手了?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带着虚弱的声音穿透禁制,炸在两人耳中:“小由……别出来……”
是晏嵫!
云岫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和梧奕下意识猛地站起身,就要往洞口冲:“师兄!”
“别冲动!”还是梧奕先反应过来,死死拉住她,声音都变了调。
“是陷阱!!”
可云岫哪里听得进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冷白色神力的波动——那是止桓用神力禁锢了晏嵫,说不定还伤了他。她扒开梧奕的手,声音发颤:
“我不能不管师兄……正如我不能不管你……你们谁都一样……不要在我眼前出事。”
洞外,止桓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几分戏谑:
“云岫,听到你师兄的声音了?想让他活着,就出来跟我走。否则……”
他故意顿了顿,紧接着传来“噗呲”的一声闷响,还有晏嵫压抑的痛哼:
“我可不敢保证,下一剑会不会刺在他的心口上。”
“你敢!”云岫扒开洞口的藤蔓,就要往外冲,却被梧奕从身后抱住。
“小由!别去!”梧奕左肩的伤口被扯得剧痛,可他死死抱着云岫,不肯松手。
“我去,我去跟他交涉!”
“有什么用!”云岫挣扎着,眼泪砸在梧奕的手背上。
“师兄在他手里,我不去,他就会杀了师兄!你让我怎么看着师兄死?!你要我看着你们死在我眼前?”
止桓像是没耐心了,又传来一声闷响,晏嵫的痛哼更清晰了: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出来,或者看着你师兄死。”
云岫猛地停止挣扎,身体僵在原地。她能感觉到,晏嵫的仙力在快速流失,那股熟悉的的灵力,正一点点被止桓的神力吞噬。再拖下去,晏嵫真的会没命。
“梧奕,放开我。”云岫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心慌,“我跟他走。”
“不行!”梧奕还是不肯松手,“他不会放过你的,他要的是你的神元,你跟他走,就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云岫转过身,看着梧奕苍白的脸,伸手擦了擦他嘴角的血。
“可我不能让师兄死。你听着,我跟他走后,你赶紧回杳熹山,告诉师尊和师姐,让他们想办法……想办法毁掉上古神的残魂,别让他复苏。”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染血的玉佩——那是京廿师姐的东西,她一直贴身藏着。她把玉佩塞进梧奕手里:“还有这个,帮我找到京廿师姐,不管她是死是活,都要给隅蔚师兄一个交代。”
梧奕攥着玉佩,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小由,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云岫摇了摇头,声音很轻:
“你伤得太重,跟我去只会拖累我。你得活着,回杳熹山报信,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抬手,用了刚刚恢复的些许神力,不容置疑地推开梧奕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等你们来救我。”
梧奕无法反抗,眼睁睁看着云岫用神力设下禁制,将他真的送进山底灵脉。
灵脉无法抵抗神力。她身上的神力,也只剩这一点了。
她不再看梧奕的反应,转身扒开洞口的藤蔓,一步步走了出去。
月光下,止桓的玄色斗篷泛着冷光,他单手扣着晏嵫的脖颈,冷白色的神力缠绕在晏嵫身上,像锁链一样将他牢牢禁锢。
晏嵫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血,墨色的劲装从左肩到腰侧都染透了血,显然是被止桓伤得不轻。
他看到云岫走出来,挣扎着想要说话,却被止桓扣得更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很听话。”止桓看着云岫,冷笑道:“早这样,你师兄也不用受这么多苦。”
云岫的目光死死盯着止桓扣着晏嵫的手,指尖攥得发白:“放了他。我跟你走,你不能再伤他。”
“放了他?”止桓笑了,“等你跟我走了,我自然会放他。现在,过来。”他朝云岫伸出手,冷白色的神力在他掌心凝聚,像在召唤她体内的神元。
云岫没动,只是看着晏嵫:“师兄,你怎么样?”
晏嵫艰难地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用唇语说:“不可以……”
“闭嘴。”止桓扣在晏嵫脖颈上的手又加了力,晏嵫的脸瞬间涨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说了,你别伤他。”
云岫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神元在疯狂翻涌,止桓掌心的神力像磁石一样,要将她的神元往外扯。
她死死攥着心口的吊坠,努力压制着那股翻涌,生怕神元失控。
走到离止桓三步远的地方,云岫停了下来:“放了他。你说了,我过来就放他。”
止桓挑了挑眉,却没松手,反而将晏嵫往身前拉了拉,冷白色的神力抵在晏嵫的心口:
“先跟我走,到了地方,我自然会放他。你要是敢耍花样,我现在就杀了他。”
云岫的心脏猛地一沉——她就知道,止桓不会这么轻易守信。可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点头。
“好,我跟你走。但你必须保证,在我跟你走之前,不准再伤他。”
“可以。”止桓终于松了点扣着晏嵫脖颈的手,却还是用神力禁锢着他,“现在,跟我走。”
云岫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却始终落在晏嵫身上。晏嵫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闭上了眼。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砸在地上的竹叶上。
就在这时,山洞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云岫似是感应到什么,不可置信地回头——
梧奕居然冲破了神力禁制,跟了出来。他左肩的伤口还在流血,却握着断剑,死死盯着止桓。
“我决不许……这种事再一次发生。”
“梧奕!你回去!”
云岫厉声道:“带师兄回杳熹山!”
“我不回去!”梧奕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决绝。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这次,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他!”
止桓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梧奕,眼底的杀意更浓了。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挥,一道冷白色的光刃就朝着梧奕飞去——那光刃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比之前劈断楠竹的力道强了数倍。
“小心!”云岫猛地扑过去,将梧奕推开,自己却差点被光刃扫到。光刃擦着她的衣角飞过,劈在身后的石壁上,瞬间炸出一个大坑,碎石飞溅,砸在她的背上,疼得她闷哼一声。
“不知死活。”止桓冷嗤一声,又要抬手,却被云岫喝住:
“别伤他!我跟你走!你再伤他,我就算自爆神元,也不会让你拿到!”
止桓的动作果然顿住了。
云岫早就在想——为什么止桓的武功比她高出这么多,却不直接杀她取神元呢?
她挡在梧奕身前,看着止桓,心知自己猜的没错——止桓是需要一个血包。一个无休无止、能无限供应神力的血包。就算是为了这个,止桓也不会杀她。
止桓看着云岫眼里的决绝,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云岫真的自爆神元,他这么久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冷声道:
“让他滚。否则,我不保证下一次会不会失手伤了他。”
云岫看向梧奕:“梧奕,你回去。听我的话,回杳熹山报信。我们三个都活着,现在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梧奕看着云岫,又看了看被禁锢的晏嵫,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往后退了一步。
云岫朝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转过身,朝着止桓的方向走去。
止桓见她听话,便扣着晏嵫,转身朝着青岚山外飞去。
冷白色的神力缠绕在三人身上,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云岫牢牢锁在身后。
云岫被带着走,没有自由。她不时看一眼杳熹山的方向——那是她的家,是她想守护的地方,可现在,她却要离开这里,跟着敌人走,去一个未知的、可能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晏嵫努力回头看了云岫一眼。
云岫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却死死忍着没掉下来。
她只怪自己太弱,没能保护好师门,没能保护好师兄,只能像现在这样,被敌人要挟着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止桓朝着青岚山外的方向飞去。
云岫跟在后面,看着止桓玄色的斗篷在月光下晃动,看着晏嵫苍白的侧脸。
月色如此残酷,惨白如秋。
身后的青岚山越来越远,梧奕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了,只有风卷着血腥味吹过来,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云岫抬起头,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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