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退后一步。
不行,她撑不住。她几乎能预见,如果再接近,她一定会像今早一样。
她有些慌不择路地与晏嵫告别,径直出了门。
站在竹门外,云岫抬头看了看。
阳光正好,师姐大约在侍弄花草,或是在跟今日的小幸运儿抱在一起打滚。
云岫周身有柔和朦胧的白色光晕泛起。
光芒散去,花架下只剩下一只巴掌大小的长尾白云雀。通体雪白、尾羽修长飘逸、末端点染玄色。
小家伙歪了歪圆滚滚的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它低头用嫩黄的喙快速梳理了一下胸前蓬松的羽毛,确保自己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去见师姐。然后,小巧的爪子用力一蹬——
“啾!”
一声清脆短促的鸣叫,小雀儿如同一道白色的流光,瞬间冲上天空。它灵巧地在山峦间穿梭,目标明确地朝着半山腰西侧、被一片灼灼桃林环绕的精致院落飞去——那里是盈堂的居所。
化为原型的感觉真是自由。
风掠过羽毛,视野开阔,云岫甚至在空中灵巧地翻了几圈,带出优美的弧线。
自今早起就烦闷压抑的感觉大有缓解,云岫深深呼吸这片她深爱的土地上、清晨新新如洗的空气。
很快,那片熟悉的桃林出现在下方。
正值花期,粉云堆叠,香气馥郁。
小云雀熟练地一个俯冲,精准地穿过花枝,落在了小院那扇雕花木窗的窗棂上。
窗子半开着,里面传来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药草清香。
“啾啾!啾啾啾!”
云岫撞撞窗门,跳了跳,但没够着把手。也没再试着努力一下,只窝在窗前,等着人来。
“嗯?”一个温柔中带着些许讶异的女声响起。
很快,一张清丽温婉的脸庞出现在窗前。
女子身着月白衣裙,气质柔和,正是盈堂。她看到窗棂上那只歪着小脑袋、黑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的银白长尾山雀,眼中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
“小由?怎么变回原形跑来了?”
声音柔软得像羽毛,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小白雀的小脑袋。
“是不是惹大师兄生气了?”
“啾!啾啾啾!”
小白雀立刻顺着美人师姐伸出的手指,轻盈地一跳,直接落在了她的掌心。
云岫对自己极其自信。它用小脑袋亲昵地、一下下地蹭着美人温热的掌心,小喙还轻轻啄了啄她纤细的手指,痒痒的。
云岫最知道师姐喜欢什么。
如果与今早相同,云岫应该也能感受到师姐的情绪——
果然,一股极其柔软、带着浓浓怜惜和心疼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泉水,毫无阻碍地包裹了云岫的意识。这感觉和大师兄那里的冰冷排斥截然不同,让她舒服得忍不住在师姐掌心又蹭了蹭,把身体缩得更圆了些。
然而,这股温泉细流迅速分流,一股化为岩浆般滚烫、另则如坠寒窟。
云岫不禁愣住了,仔细去瞧她。
“好啦好啦,”师姐面上却不显。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云雀背上光滑柔软的羽毛,动作轻柔。
“告诉师姐,是不是想偷懒,不想练功才跑来的?”
云岫皱眉,周身被异样的感觉惊得忘了动。
不对。如果她真能感知到亲近之人的心声情绪,那么晏嵫是如此便罢了,盈堂师姐内心怎么可能如此?
这能力来得蹊跷,偏偏身边人的反应也很奇怪……
如果要再试——云岫记得,今早晏嵫反应最大的是……
“啾!啾啾!”小雀立刻抬起头,黑豆眼满是“才不是”的控诉。它扑扇了一下翅膀,从盈堂掌心飞起,轻盈地落在旁边的书案上。周身白光一闪,瞬间恢复了少女模样。
“师姐!”云岫一落地,立刻扑过去抱住盈堂的腰,把脸埋在她带着药草清香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我昨晚做噩梦了。”
几乎在瞬间,抱着云岫的人身子一僵,几乎是本能焦急地将云岫拉起抬腕,探她的脉。
就连云岫能感受到的情绪波动,也相应变成了如同灼烧一般的焦虑与担忧。
云岫定定地看着师姐,任她动作,却发问:
“师姐,做噩梦是有什么不对吗?”
“做的是什么噩梦?”盈堂不疑有他,牵着她的手坐在榻边,仔细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梦见……哭声。”
盈堂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抽回了被云岫抱着的胳膊,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距离。
她的脸色甚至微微发白。
云岫被师姐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应和抽离的动作弄得愣住了,手还悬在半空。
那种感觉……沉闷的心痛感,又来了。不知何处而来的汹涌、尖锐、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云岫的脑海。
“师……师姐?”云岫呆呆地看着盈堂。
“不行。不行,我做不到。”
云岫眼睁睁看着盈堂落下泪来。然而后者甚至没再看云岫一眼,只来得及匆匆画一个禁制符,留下一句话:
“这段日子,先不要下山。”
“师姐,等等!下旬的比武大会……”
然而盈堂根本没等云岫说完,便一个转身,消失在屏风后。
云岫站在原地,看着盈堂转身走向内室那有些仓皇的背影,感觉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湿冷的棉花。
有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盈堂掌心温暖的触感和……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她默默地转身,没有像来时那样化为雀鸟,而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盈堂的小院。
阳光透过桃花的缝隙洒在她身上。
身边没有人在,云岫仔细感受着,那股不知名的情绪果然消散了不少。
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岫一觉醒来,师门里的人都被夺舍了?
还是昨夜山里发生了什么,但云岫一无所知——醒来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莫名其妙的“读心术”?
但是无论如何,师兄师姐总会跟她解释缘由的。如果现在不行,就多缠一会,总有一个人会撑不住出现突破口。
云岫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一定要参加下旬的比武大会,为此,如果异象一直不消解,她哪怕违背师姐的命令也要溜出去——大不了回来再赔罪好了。
她并不太担心。在这山上,没有人会不爱云岫。这是云岫从化为人形、有意识以来就清醒认知到的。
师尊是个老石头,冷冰冰硬邦邦,总是吹胡子瞪眼,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从来对这些小辈都狠不下心来。
师兄师姐们……除了晏嵫师兄像极了师尊的性子,其他两个都是云岫的亲亲兄姐。
说起来,云岫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隅蔚师兄了。他受伤后在后山闭关数年,晏嵫师兄从来不许她去打扰。
真是的,不知道这一山心软的人,怎么软化不了晏嵫一个异类。难道他不是父神天生地养的生灵、要跟山下的人类一般心硬吗?
云岫一边嘀咕,一边朝后山走。
听师尊说,盈堂师姐是杳熹山东边的不知名小花所化,所以天生与各类小动物都亲近。隅蔚师兄则是溪边的小草,到哪生命力都极其顽强。云岫自己是一只白雀儿,所以天生爱撒欢也是正常的。
那晏嵫是什么?如果每个人都有原型的习性,那晏嵫就是后山寒窟里被冰冻了三百年的冰石头成精吧!
当云岫一本正经地将推论说给师尊,师尊却只是神秘莫测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他是什么所化。”
怎么会?活了上千岁的师尊都不知道,难道晏嵫比师尊还要活得久、道行还要厉害?
“那应该是个活了上万岁的老王八。”云岫摇头晃脑地说。
师尊又笑:“他不化原型,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生灵。大约是上百年前吧……他忽然出现在后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记得,我便把他捡回来了。”
“后山……哪里?是跟师尊捡到我的地方一样吗?”
白胡子老头儿皱眉思索一阵,忽然说:“好像还真是一样——”
记忆中的师尊指向后山洞窟门口,与云岫如今眼中的场景重合。
“师兄!”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洞窟门口,完全看不出身上墨绿衣裳的半分颜色了。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连撑着坐起身都做不到,正是云岫许久未见的隅蔚师兄。
她飞一般跑过去扶起隅蔚师兄。那人眸色淡如春草,连眼眉都如三月细柳般柔和。
然而,见到云岫,对方第一反应却是拼命挣扎,使尽全身力气般推开了她。
云岫身上沾了血,惊愕与心痛感同时席卷而来。隅蔚双眼通红,全然不见平日的平和,竟运起功,用了致死的招式,朝她袭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