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呢？像是颗内里封存着什么的古老琥珀，卢向云想。
瞳孔中像是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没有焦距，在远处看像是在发呆。
但只有与他对视后才知道，不是的，甚至完全相反，那种整个人都被那云层深处的恐怖存在看穿的毛骨悚然感，让她幻视一个月前，她达成晋升中级玩家的条件后。
队长带着她，站在一个中级预言系玩家面前时，那种所有秘密、所有念头都被摊开，摆在对方眼前时的感觉。
卢向云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池渊看她这被看一会就吓成这样的怂样，无趣的转回头：“你问错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卢向云被池渊那一眼吓的毛骨悚然，哪里还能有什么意见，他肯把头转回去卢向云就谢天谢地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将池渊在她心中的排序向上提升了一个档次，列在了绝对不能惹的行列里。
但没想到池渊话头一转：“不过你可以去问她。”池渊伸出手指向了前面一直在低头装鹌鹑的前桌女生。
不得不说，前桌女生那个形象，即使在这间坐满长的奇形怪状，什么死法都有的教室里，也算得上是最直观最吓人的那个了。
但卢向云看到了什么？这只看上去无比恐怖的鬼怪，在被池渊指着的那一刻，居然害怕似的抖了一下，把头缩的更低了。
配上池渊：“她很热心，我刚才问她问题的时候也是有问必答。”的背景音格外滑稽。
前桌女生欲哭无泪的转过身，刚才池渊指着她的时候她还能装作看不见，但后面那句已经算是明示了吧！就问这个班里他除了自己还跟谁说过话啊！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打赢全班鬼怪才抢到这个有不少油水可捞的神仙职位时，也没人告诉她这个职位容易得罪人啊！
“哈，哈哈，没错，我就是这么热心......”
前桌女生心里苦，前桌女生不能哭，还必须强颜欢笑，装出非常和善的样子，和旁边这位祖宗的队友保证，自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防这位下来开小号炸鱼的祖宗一个不高兴直接把这个副本给掀了。
到时候，一整个副本无家可归的鬼怪们，一定会第一时间，一窝蜂的涌上来，把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撕的连渣都不剩！
最后一个玩家，终于磨磨唧唧且战战兢兢的坐到了一个脖子上还滴着血的鬼怪旁边，至此，才正式开始上课。
意料之中的，池渊好不容易从抽屉翻出来的数学书并没被用上。
没有课本、没有试卷、也没有PPT，他们就这么简陋的在黑板上学起了，呃，鸡兔同笼的变种，人鬼同笼。
问，人鬼同笼，有10个头，20只脚，问人鬼各几只。
答，鬼10只，人0只。
因为鬼把人吃了。
相似的问题还有同时修桥、一边加水一边放水这种经典数学题，但答案无一例外都是鬼把人给吃了。
这课上的他昏昏欲睡，池渊终于知道其他人为什么不看黑板，光盯着那几个转校生看了。
真的很无聊啊！
连答案都只有一个的数学题真的有学的必要吗？
池渊双眼微眯，两手托腮学着其他人的样子，随机挑选一名幸运转校生进行盯梢，企图消解一些困意。
你还别说，看别人被这些鬼问题吓得瑟瑟发抖、胆战心惊，还不得不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目不斜视看着黑板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
怪不得其他人都不看黑板，只盯着那些转校生看。
就在这时，池渊敏锐的察觉到了一道探究的视线。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猛地扭头，看向教室最后方的角落。
一个面容青紫到发黑，脖子上有一圈显眼的黑色勒痕的短发女生，正躲在教室角落，怯怯的望着他。
吊死鬼。
池渊眼中一瞬清明，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这个词语。
但下一秒，瞳孔深处又被浓郁到看不尽头的迷雾覆盖，让他本能般的，质疑起自己现如今身份认知之外的想法。
在池渊的认知里，自己是一个得了‘间接性失忆’的高中生，在这所高中就读也只是为了治病。
而一个三好学生是不会把自己的同学想象成吊死鬼的，这只能代表他的病更严重了。
继幻觉之后，自己又有了妄想症的征兆！
这还真是不妙！
但如今再看，教室后排角落里那个吊死鬼，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喜欢把自己的脸涂黑并在自己脖子上纹身的精神小妹。
在学校里出现这种人不正常，但在一个只接收精神病人的特殊学校里就好接受很多了！毕竟光这间教室里，就基本都是类似这个打扮的精神小伙精神小妹。
就显得自己和那几个刚来的转校生一样，和周围格格不入。
但他并没有强行改变自己的穿衣风格，只为在学校里显得‘合群’的想法，这实在太过没必要。
想到此池渊歪了歪头，向其投以一道不解的眼神，意思很明显。
你不去看转校生，过来看我干什么？
但那个吊死鬼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一眨眼就不知道躲到哪了。
池渊转过头不解的摸了摸脸，难道我长的很吓人吗？
空气在躁动，这感觉就像周五放学前的最后一堂课，连数学老师在内，所有人都在兴奋、在期待着一件即将到来的事。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这节莫名其妙的数学课即将进入尾声时，一直面无表情的数学老师终于勾起了，池渊印象里的第一个微笑，并紧接着宣布下面是提问环节！
教室里的鬼怪们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
此时待在池渊直播间里，被卢向云那一试探引流过来舔颜的弹幕却被这一通操作给整不会了。
【怎么回事？第一天不是公认的安全时间吗？怎么突然剧情杀了？？？】
【刚去翻了下别人剪辑后的通关视频，第一天确实是安全时间啊？翻了几十个都没有第一天就死人的。】
【不是，副本出bug了？】
评论区一时间被观众不解的问号占领。
空气突然陷入死寂，些许冰冷寒气从前面飘来。
数学老师饶有兴致的环顾了一圈‘转校生’们或被吓得发抖，还要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的滑稽表情后，随手指了一个刀疤脸男生。
“就你了，那个最胖的，把自己搞的跟个小混混似的像什么样！站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刀疤脸在全班鬼怪的注目下，颤颤巍巍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双腿抖如筛糠差点让池渊怀疑他这是得了帕金森。
刀疤脸好不容易站起来，抬头看见数学老师指出来的那道题后顿时被吓的脸都白了，几次没站稳，险些重新跌坐在凳子上。
池渊循着视线望去，黑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数学老师写上了一则经典的电车难题。
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
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
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
电车难题是一个非常经典的伦理问题，几十年过去也没有过一个标准答案。
而没有标准答案也意味着两个选项可以全是正确选项，也可以全是错误选项。
对于错全在出题者一念之间。
这也是治疗的一环吗？通过熟悉的课堂提问环节，根据患者做出的选择进行心理评估，并进行针对性的治疗？
真是太大手笔了，为了病人的心理健康，特地把医院伪装成学校，把心理治疗伪装成上课，只为给病人一个舒适的治疗环境！
真是......奇妙的想法，能想到并有能力实施这一想法的人，一定是一个非常具有同理心，且能站在病人的角度思考的好医生，他们一定能合得来！
如果让卢向云听到池渊内心这堪称离谱的想法，一定会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吐槽，精神病院 学校这是什么魔鬼组合？
精神病院作息堪比学校、学校的高压堪比坐牢，精神病院 学校这一组合跟在坐牢的时候别人踩缝纫机，你踩缝纫机的同时还要被迫学习有什么区别！
能想到这个组合的人到底是什么人间活阎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数学老师和那些鬼怪学生们渐渐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
数学老师阴沉着脸，手里的粉笔被像戳进豆腐里一样被轻松嵌进了黑板里，语气幽幽：“这个问题难道很难吗？快下课了，别在这耽误所有人时间。”
刀疤脸被这一声吓的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直冒，瞳孔放大眼神四处乱瞟、嘴唇颤抖，看着像是要被吓晕的架势。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将希冀的眼神投向跟他一起来的其他玩家。
刀疤脸率先将视线投向端坐在池渊旁边的卢向云，他是混道上的，从借高利贷到收保护费什么都干过，脸上那个刀疤也是一次去催债，被逼急了的欠债人拿刀划伤的。
他虽然没杀过人，但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亡命之徒，谁杀没杀过人他看一眼就知道。
那个从一开始就表现的游刃有余的女人绝对杀过人！那种对生命没了敬畏、把人命当成商品的眼神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刀疤脸不知道卢向云是个老玩家，但他明白，卢向云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将希望放在只有一面之缘的其他玩家身上，祈祷自己身上还有什么用处，会有人天降神兵救他于水火。
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
看着垂死挣扎的刀疤脸，卢向云选择冷眼旁观。
如果是其他副本，卢向云说不定还会善心大发提点两句，但这个问题，谁都知道这是个剧情杀，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更何况，刀疤脸的死亡正合她意，给她省下了不少麻烦，她又怎么可能阻止呢？
刀疤脸看着卢向云平静的眼神就知道，她是不会帮自己了。
但他还是不死心，病急乱投医的挨个望向其他几个玩家，得到的无一不是或躲闪或怜悯的目光。
报应，这是他的报应。
刀疤脸心如死灰，脱力似的跌坐在椅子上。
都说人死前会看到走马灯，或许吧，他这一瞬间确实想到了很多，他自认干过不少缺德事，被选中进入这个恐怖的副本里或许就是他的报应。
那些被他搞的家破人亡的受害者们的咒骂言犹在耳，他一开始是不信世界上有报应这一说的，但......这么想或许能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可......他还是不想死的，他儿子还等着他回家！
求生欲拉扯着他：“跑出去！”他听到一道声音在心里这么告诉他：“只要跑出去老师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内心的声音一遍遍催促着他：“想想你的儿子，他可是你妻子留给你最后的念想了！”
再抬起头，刀疤脸眼神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再次站起身，在全班鬼怪殷切的注视下，踩着地上滴落的鲜血踏出了教室。
“刺啦！”像是皮肉被戳烂的声音，刀疤脸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脖间一股剧痛。
他停下脚步终于后知后觉的摸向自己颈间，那是一只被削的极尖的铅笔，穿透喉管居然直接扎穿了他的脖子！
猩红的血液从大动脉喷射而出，那些鬼怪们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争先恐后的朝刀疤脸涌来。
一路上不知道撞翻了多少桌椅板凳，又把多少同学踩在脚下。
他的血肉在被撕咬、他已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或许是被鬼怪们吃掉了吧，但他还活着，被洞穿的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刀疤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伸出包围圈，却在下一秒被赶来的鬼怪一口咬住，他本该惨叫的，但他的头此时已经被砍下来了。
他死了，带着思念和不甘。
这一幕似乎格外熟悉，仿佛已经在这间教室上演过千百次，激起了某些人对这个副本的回忆。
【我想起来了！剧情杀提前是因为主播没死！这个刀疤脸是替主播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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