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展意看着接二连三送上门的东西,一开始还以为是她那个前姐夫不死心,特地关起门来语重心长的和她阿姐彻谈了一番,知道不是程翊后还很好奇,缠着沈青云问了数次,都没探出底来。
“银钿姐姐,你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趁着她姐还在午歇,沈展意来到旁边的耳房,求知欲满满地打听起来。
银钿记账的手一顿,干笑道:“二娘子,这是娘子的事,奴婢们不该过问。”
“阿姐才没有把你们当作奴婢,而且你们从早到晚和她一起,知道的东西肯定比我多。”沈展意嘟囔了下,要不是她每日都要去夫子那里,肯定能把这个献殷勤的人逮出来。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我保证不让阿姐知道,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沈展意抱着银钿的手臂左右摇晃,嗓音里几乎能沁出蜜来,仰着小脸眨了眨眼,一脸恳求。
银钿呃了下,握笔的手也没稳住,墨点浸透纸张,当即就被沈展意抓住了漏洞:“姐姐求求了,拜托拜托,我只是担心阿姐,万一又是个心口不一背弃诺言的男子怎么办,我虽然不顶什么用,但我也能提前帮阿姐试探试探对不对?”
银钿想起那位的身份,很想让眼前的小娘子别浪费心思,若是把人惹生气了,或是哪里不如意,可不是二郎君那么好说话的。
“二娘子,不是奴婢不告诉你,只是这件事娘子也还没考虑清楚,没个章程之前奴婢们也不能乱说话,若是影响了娘子名声就不好了。”
没探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沈展意垮了脸:“啊~”
“冬官,冬官,跑哪里去了,快回来,我们要出门了。”
她正准备再接再厉撬开银钿的嘴,就听见正房那边传来沈青云的喊声,银钿也轻推了把,让人赶紧过去,否则一会儿该着急了。
“啊!”沈展意猛地跳起来,拍了下头,“我忘了,今天要和阿姐去茶楼听曲。”
她一阵风似的闯进来,又一阵风似的跑远了,银钿看着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忍俊不禁,刚入王府为奴的时候,她和金穗看见的娘子也是这般,没什么规矩却极有活力,见了什么都觉得有趣,新奇的喜欢的就要买,不害怕别人的轻视看不起,也从不轻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后来相处的日子久了,娘子行事也越来越像大家族出身的贵女,再是气急难过也要掩下三分情绪,掩盖得久了有时候她和金穗都会恍惚,当初的惊鸿一瞥就像是梦境。
不过好在,如今离了王府,万事都在变化了。银钿低头去掉方才被污的薄纸,蘸了墨汁的笔尖继续落笔。
闻莺坊每月都会上几首新曲子,沈青云之前就想过来,可惜一直不得空给耽搁了。她要和程翊和离的事只在高门间流传,坊市掌柜并不知晓,因此照常迎她进了之前的雅间,伙计送上茶点后就退了出去。
拿过桌上的册子看了两眼,沈展意也伸着头凑过来:“还有说书的,今天要说什么?”
“左不过是些闺阁痴怨罢了,你想听?”沈青云递给她看,这里来听曲的都是各家夫人娘子,不会说市井的那些俚俗戏言,想要建功立业的巾帼英雄话本也少。
沈展意随意翻了翻,摇头撇嘴:“不好听,就比如这个。”她戳了戳其中一页,上面写了话本子大致的内容,好让客人甄别是否喜欢有兴趣,“开始就说主人公三妻四妾,享尽了齐人之福,妻子不过稍微不满,就说她善妒,犯了七出要休妻,最后历经一系列波折,妻子反思言行,深感从前自己不够大度,夫妻这才重归于好。”
她说着面露嫌弃:“什么东西,也配拿出来讲。”
“还有这个,说男子对侍郎家的娘子一见钟情,却不上门提亲,也不做出些功绩好让人刮目相看,而是拐着人家年轻娘子跑出家门,在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织布洗衣,好供他读书科举,最后高中了状元才带着生了一双儿女的妻子回家认亲。”
“呸!”沈展意啐了口,“不要脸!”
沈青云听得失笑,抬手揉了揉她发髻:“从哪儿学的骂人话,小小年纪懂得倒多。”
“跟巷子里的嫂子们学的,娘还说我和阿姐以前骂人的样子很像,最近郭家的方大嫂私底下和我哭过好多回了,说男人的话都不可信,稀罕你的时候甜言蜜语一箩筐,不稀罕了就跟路边的杂草没区别。”
沈青云蹙了下眉,偏头看了眼金穗,旋即笑道:“那你多陪阿姐住一段时间,我看看除了骂人,还有没有其他地方相像的。”
沈展意求之不得,她原本就想多待一段时日,好把那个暗中惦记她阿姐的男子挖出来,当下猛猛点头,挽着沈青云的手臂蹭了蹭,一张脸笑得比她昨日吃的桂花糕还要甜。
圆台上是名年纪较轻的小娘子,周围坐着三四个弹奏乐器的老人,一开嗓便如黄鹂鸟清脆悦耳,曲调婉转如流云,四周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八仙桌顿时没了声响,很快就有端着托盘的小丫头来回游走在楼内,不时有人放上去金银锞子荷包香囊等物。
沈青云托着腮兴致缺缺,沈展意听不懂这些但觉得新奇,见楼下有人上来,忙看向她姐,玉珞见状立即把准备好的东西搁在桌上。
“二娘子,拿这些赏给她们就是。”
沈展意哦了声,等人来敲门的时候,也抓了把金锞碎银放上去。
“谢谢娘子。”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小声道谢,有些艳羡地看了眼沈展意和屋内,随即又转身走去旁边雅间。
“阿姐。”沈青云正琢磨之后应该做什么,就被扑过来的沈展意打断了思绪,“怎么了,饿了?我记得附近有家膳福楼,听说味道还不错。”
听曲本就是高门中还算文雅的一项活动,可惜她们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没什么欣赏的品味,沈青云的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遂纷纷下楼。
“这不是弋阳郡王妃吗?怎么在这里遇到了。”
“噗嗤,你久不出门糊涂了吧,听说弋阳郡王已经和离了,哪里有郡王妃?”
“哎呀,是我不好,眼拙了,该打该打。”说话阴阳的女子轻拍了两下脸颊,挑衅嘲讽的目光却直直落在沈青云身上,“不应叫郡王妃了,沈娘子是吧?”
“什么娘子不娘子,你也太抬举她了。”同行的妇人嗤笑,“这般低贱的出身,喊一句沈氏,她都得跪着谢你。”
沈青云拉住小妹,顺着说话声看过去,是从前在宴上遇见过的官家夫人,凑到她跟前低眉屈膝说过不少好话,只是她耐烦应付这种拜高踩低的人没怎么搭理。
“你哪位?”
对面两人脸色霎时铁青:“沈青云!”
一开始说话的女子扫了眼周围,极力忍下怒气,看似好心实则恶意满满:“沈氏,你现在可不是什么郡王妃了,不过贱民而已,从前你多次羞辱于我,那时可有想到自己会被王府扫地出门?”
她们刚巧停在楼梯处,听完了曲子要离开的人一时都聚集在这里,动静很快引来闻莺坊的掌柜和伙计。
“这,郡王妃,您瞧——”掌柜匆匆走到沈青云身边小心询问。
“掌柜的,你睁眼看清楚了,站在你面前的人已经被襄王府赶出来了,什么郡王妃,当心祸从口出!”
掌柜愕然,看一眼脸色如常的沈青云,又看了眼对面气急败坏的许家三娘子,心里一个咯噔,佯装镇定道:“两位要不随我先移步,这里人多且挡着路,终究不好。”
沈青云挑眉讥笑:“我什么身份用不着你提醒,倒是你,张牙舞爪当街撒泼,毫无体统规矩,就是大户人家的教养?原来如此呀,怪不得许三郎君不爱归家,今日也算是见识了。”
许家三娘子姓刘,家世中规中矩,但好运嫁到了贤妃母家,素来以此为荣,虽说夫妻感情不算和睦,但她捂得严实,旁人就算知晓也没有故意戳心窝子的,现下被沈青云在大庭广众揭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急一气脑子就乱了。
“沈氏,今日我非教训教训你不可,我看谁能来救你。”刘氏转头看向身边的婆子丫鬟,“把人抓住!”
“哎哎哎——”和刘氏一道的妇人急了,她夫家不过是鸿胪寺少卿,娘家不给力,否则她也不会和刘氏玩在一处,沈青云如今固然是落毛的凤凰拔了爪子的老虎不足为惧,嘲讽几句就罢了,真要把人打了,谁知弋阳郡王会不会出头,觉得伤了他的颜面。
“这是做什么?”方氏拉住人,低声道:“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要打要骂你也该私底下来,弋阳郡王纵然与她和离了,之前也是夫妻,真打了从前的宗室王妃,岂不是让御史参你们一折子?”
金穗护着沈展意往后,玉珞立马就要挡在沈青云面前,却还没站稳就被拉到了后面。
“娘子?”
沈青云冲她微摇了摇头,转瞬三两个婆子丫鬟就冲到眼前了,手一伸就要往脸上招呼,她眼神微凛,头一偏避过长长的指甲,旋即抓住来拽她手臂的丫鬟,抬脚一踹,当即就倒了一个。
她从知事起就跟在父母身后打杂干活,搬盆景种花,一直做到十七岁嫁入王府才停了这些,力气虽不比男子那般大,但也比这些贴身服侍主子的丫鬟好。
另一个丫鬟被金穗和沈展意扑过去一人拽了条手臂合力制住,唯有一个婆子身强志坚还想上前,但转眼就被狠了心的玉珞横冲撞倒在地,哎哟不止。
刘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喉咙里的尖叫声还没喊出来,沈青云就气势汹汹冲到了她面前,刘氏心一紧,指甲几乎都要陷进方氏手臂上的肉里。
沈青云一把攥住她衣领拖过来,手掌轻拍了拍她脸:“想打我?”
刘氏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嗬嗬”几声,双手拍打着脖子上的手,又求救似的看向周遭人群,其中不乏几个常一处说话玩闹的娘子,只是众人关系本就平平,且沈青云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出头的蠢货有一个就够了,她们可不想惹祸上身。
方氏嘶了两声,捂着留下红血痕的手臂被丫鬟护在身后。
“嗤,”沈青云嘲讽,将方才的话如数奉还:“我看今天谁能来救你,许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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