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本以为有这么一场不欢而散的经历，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会再见到季遥。
趁着空闲，我再次下山来。这次特地绕道，来到京城。
谁知在一个摊位前，我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虽换了素白衣袍，但靠那缕银发，还有那柄花纹繁复的剑，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季遥。
刚想大事不妙，准备偷偷溜走，那人从摊位前直起身，一眼就定位到某处。然后向我走来。
“嗨。”我干笑着，“又见面了。有什么事么？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刚抬起脚，我的手臂就被抓住。
季遥压低声音，“你要去做什么？”
我特别不习惯他的作风，“不关盟主的事吧。”
季遥：“今日琼花阁有比武大赛，人群密集，我自提防有人趁乱闹事。”
我：“……我是那样的人吗？”
对方冷笑，“你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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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跟他说话都烦得很。我气鼓鼓向前走，那人跟在后面。可惜单凭武力甩掉他的可能并不大，再者我也不想因为他毁了今天难得的好心情，干脆无视季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逛着逛着就来到季遥提到的那个花楼前。花楼前果然人头攒动，我难挤进观众里面，只好在外边挑个人问：“比武大赛？奖赏是什么？”
那人觉得我连这个都不知道，稀奇地看着我，“比武胜出者可以与轻月姑娘品茗论道，共游画舫一日。”
我心下了然。随即找了处高位，蹲在檐上，看那台上比武，起初有来有回，倒也精彩，可看久了又无趣，毕竟修真门派很少会来参与此事，上台的都是些散修，来来去去只有几招。
眼看最终站在擂台上的是个肥头大耳的汉子，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妈妈坐在主人席上，笑容快挂不住。
突然，那楼角处晃过一道鲜红的裙摆，我来不及看清，那翩翩倩影便消失了。
我来了兴致，起身，脚尖一点，轻盈落在台上，引起一阵呼声。
汉子对我一拱手，我回敬。
“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我笑着，随口扯谎道：“在下青鱼。”
台下传来细微的嗤笑声，那人说，听着像个姑娘名呢。瞧着身形，也不知能过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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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招就够了。
我知对方也非修真之辈，贸然下手，失了分寸不好，便点到为止。
看台下人群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连声的叫好。
看台上的老妈妈笑逐颜开，下台来拉住我的手，一股浓烈的脂粉香包裹住我。
正值飘飘然之际，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异动，一波比一波强烈的兴奋喊叫刺得我耳朵疼，回过头，看清跃上擂台的人，我差点惊掉下巴。
季遥依旧覆面，一头银发耀眼无比。
见他走到对面，朝我拱了拱手，身旁的老鸨笑得合不拢嘴。
我心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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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这个冰山脸还挺强的。
对四肢操控还不够熟练，起先几招我还能占到优势，但很快落于下风，最终，他的手停在我的颈前。
台下人声鼎沸，观众看花了眼。
我心中郁闷，无处发泄，听到那老鸨柔声安慰我，又一面拉住了季遥的手，笑盈盈地准备请他上楼。
结果季遥拒绝了。
我才走下台，就看到他摇摇头，看向我。
我一愣，随即怒火中烧。
姓季的果然不安好心！
这不诚心与我做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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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不好拉拉扯扯，我转身走进胡同，身后的人几步追上我。
“我打扰你与那姑娘游画舫，你恼了？”
我不耐烦转身，就对上季遥那双波澜无起的灰色眸子。
季遥沉默一瞬，说：“我知道，你准备回去了。”
提起这个我就生气，说：“我回去干啥？今天是休沐日，我本就是出来玩的。”说着推开他的手，“去去去，别来烦我。”
在他复杂的注视中，我嘀咕：“本来上班就烦，好不容易放假，遇上这么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季遥语气奇怪：“江湖门派，何来休沐？”
我得意道：“我规定的。怎么样，比你们正道门派人性化吧？”
改造魔域第一步，制定合理的组织工作规范，完善工作制度，进行规范化治理。
首先是组织架构规范，先前的分工实在是一盘散沙，我要那几个老头子收集完一份名单上来，设下“弟子考核与招募”“对外形象与江湖关系交往”“宗门开支财务”等数个堂口，拨了几处宫殿，作为各自的总部，明确各个堂口的职责权限，又提拔若干个年轻优秀弟子作骨干，一时间，整个魔域工作流程清晰了许多。
另外，一旬之后，我将工作时间条例发了下去，包括工作日与休沐、轮休制度，还有年假。不得无故加班；不允许不休年假，因为同事关系很重要，大家一起卷，卷到最后指挥一无所有；不许内卷，支持外卷。
不允许加班，因为我要下班。不允许不休假，因为我要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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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他那么难缠，一个闪身，又挡在我身前。我有点恼了。
“冰山脸，你要是没事就快些离开。”
季遥问，你先前不是要追杀我吗？
我这才想起来，若有所思，“噢，对，我是要追杀你。”
安静了一会儿，我突然想到什么。
我摇醒系统：“喂，你先前说的那个结局，是要我征服江湖，打败季遥吗？”
系统：“倒也不是，只是这是水到渠成之事。宿主您将魔域治理得井井有条，魔教事业一定会蒸蒸日上，征服江湖指日可待……”
“为啥不能是他追杀我，把我打败，世界和平呢？”我说。
这也是一种结局啊？
系统沉默了。我越想越觉得有理，不等系统回复，突然向季遥走近一步。
季遥目光变得警惕。
我笑了，“冰山脸，你是不是也看我挺不耐烦的？我们先前打过那么多回，总分不出个胜负。”
季遥神情有些松动。
我说：“这样吧，上次那处山脚，有片桃花林，深夜寂静，四下无人。下旬第一日的子时，我与你相约此处，我们一决高下，如何？”
季遥神情变幻莫测起来。
我继续道：“只要你赢了我，就算你打败了魔界，”说着甚至将他的手按至我心口，“要杀，还是如何，任凭你差遣。”
季遥目光一震，蹙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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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出面制止，宿主，这是没用的，只要没走到魔界毁灭的那一步，根本就不算大结局，你看，原主不就死在季遥手下了吗，故事根本没结束，所以你还是……
我耸耸肩。
“你刚刚说魔界毁灭？”
系统：“宿主？”
“这有啥。你不是承诺过，只要完成kpi，我死了你也给我送回去吗？
不顾系统的尖叫，我跟季遥说：“只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如果你赢了我，你也别那么快杀我，过一段时日，我一定会亲自找上门，让你轻轻松松，把我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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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忧心忡忡，“宿主，你当真要与武林盟主一战吗？”
我一边喝茶，一边翻话本子。
“怎么，你担心我回不来？放心罢，我有分寸。”
约定的日子很快来临，我提前下了山，坐在树上，看那明月慢慢爬升，高悬。一阵空前的怅然爬上心头。
究竟有多久没看见过这般景象？自从大学毕业工作后，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看看山河大好风光。
清辉下，浅粉的花瓣透着淡淡的紫色，笼罩在柔和的月光里，显得梦幻又朦胧。
我念起很久很久之前学过的诗词。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那人乘月光而来。
季遥今日未束头发，一头银发如雪瀑披下。我在树上坐久了，腿有点麻，活动了一下，才轻轻一跃，落在地上。
他早就发现了我，始终紧盯着我。
我拎起剑。听说这柄剑原先没有名字，系统说，修仙之人，一般都是会给自己的剑取名的。于是我叫它浮生。我原想叫它偷闲，但觉得一柄剑叫这个名字有点委屈它，于心不忍，还是叫了浮生。
季遥却始终抱着手，剑未出鞘。
我正疑惑，就听他开口道：
“余清，你真要与我比试？”
“当然。”
“为什么？”
工作需要啦……
这我就不打算说给他听了，没再与他废话，反正解释了他也听不懂。
微风拂过，几片桃花瓣落下，很快，刀剑交加之间，阵阵落英卷起，飘然飞舞。
我有意放水，但却发现那攻势也不疾不徐，与先前交锋反差极大，心有疑问，但好在，最后季遥还是赢了我。
可以说是非常轻松地赢了我。
结束后，我松开手，剑扔在地上，对方一点气不喘，大约衣摆都没脏。空气静默几秒，季遥将剑收回。
剧情如我预想那般发展，我心下一喜，正要提醒季遥不要食言，就看见对方逼近一步。
一时间彼此挨得极近，我下意识闭上眼，黑暗中，好像能闻到一抹带着桃花香的冷冽香气，还有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
季遥低沉的声音响起：“余清，你撒谎。”
我心中一震。
他说：“你分明就不想与我比试。三番五次，先是挑衅我，又是躲避，又不还手，现在倒好，送上门来给别人打。你的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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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后一阵冷汗。那双灰色的眼眸散发的威压让我莫名有点害怕。
季遥突然用力捏住我的下巴。
我阵脚大乱。
等会儿，这人不会真是断袖吧？虽说我是我自己同意的给他放水，随便他赢来着，但不意味着，我会同意他那个那个……
我顿时奋力挣扎起来，季遥像早有预料，袖中飞出一符，贴在我后颈处。
我脸涨得通红，“季遥！你这个……！”
太阴险了！果然不该轻敌想当然。我以为我提出的条件相当诱人，季遥听了肯定会同意的，但是忘了此刻我会陷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什么条件，根本不由我说了算。
我现在动不了了，顿时有苦说不出，百般愤恨，只能用眼睛瞪他。
季遥盯了我一会儿，突然笑出声。
“同样的招数我不会上第二次当。”
他说。
“余清，你想要我放松警惕，究竟是为何？你想从我这夺走什么？”
我：“休要倒打一耙。分明是你三番五次纠缠我不放，我给你开出那么好的条件，你竟想恩将仇报。”
系统：“恩将仇报这个词用的好像也不那么准确……”
末了，我只能道：“你别现在动手杀我，行不？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季遥：“我没说我要……”
不等他说完，我打断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别食言。”
季遥沉默了。
我有点急了，“你想要什么？魔域的地图，机密，还是宝物？我都可以给你。”
季遥仍不回答。
我：“求你了。我好想下班。”但不是直接领盒饭。
良久，季遥终于开口道：“你就不怕，你说出来后，我明天就领着江湖门派把你老巢一锅端了？”
听他这么说，我反而安下点心。毕竟，季遥想这么做的话，现在就可以了。只要我一死，门派大乱，魔域想不覆灭都难。
季遥：“我不需要那些。”
我的心又沉了。
但是他说：“非要说的话，你欠我一个要求吧。”
“什么？”
“……无论要求什么，你都得同意的，要求。”季遥说。
我想了想，点点头，说行，突然发现后颈的符咒不知何时被摘下了。
见季遥说完这句话就欲离开，我急忙喊住：“等等！”
那道身影停下。我说：“季遥，你记得，要是哪天，你准备清剿魔域，记得通知我一下，好不好？”
那道身影继续向前走去。我补充着喊道：“一定要晚一点，知道吗？循序渐进，不要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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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季遥回过身，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余清，你究竟是装成这样还是真的这样？”
“？”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看上去脑子不太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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