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还没入口，云老爷也是一怔：“杭妈妈这是？可是母亲那边有什么事？”
“奴婢托大了，老夫人那边无事。看内院里实在闹得不像话，老夫人让我先暂时管了厨房。老爷也不便一直耗在内宅的事里，我已经重新弄了晚膳，老爷再用一点吧。”
杭妈妈一身青灰色衣裙，头发梳得整齐光洁，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吴妈妈也是反应过来了，自己前后出力，最后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还来不及高兴，就硬生生扭转了脸色。
“我第一日管厨房，也不知二姑娘爱吃什么，我先给姑娘摆饭吧。”
杭妈妈手上无一件首饰，指甲是修短的，手掌干干净净，动作很是利索。上面两碟素菜，一碗笋干烧肉，底下一碗鸡丝银耳羹，很快就摆好了，还都冒着热气。
桌上那碗冷汤和几样糕点，直接被几个丫头收到了另一个大食盒，半点也不碍眼了。
“对了，今日还有专门给老爷做的熏肚丝，看老爷想在哪里摆饭？”杭妈妈慢悠悠来了一句。
云老爷很是受用，留了一句让云瑂自己吃，就施施然走了。
杭妈妈也是老夫人身边的陪房妈妈，专管府里的茶水，虽然和厨房一处，但是不受钱妈妈管。活计清闲，月银也不少，自然手中也没什么实在的好处。
鸡丝银耳羹很是鲜美，熏肚丝是云老爷喜欢的。这么短时间，就归置得这么好，府里各人的喜好都记得住，很不简单。
“母亲最近的饭食是单独做的，我出不了院门，秋棉，你等悄悄会去看看母亲那边的情况。”
腌的嫩姜还有一坛，祁氏胃口不会太好，嫩姜开胃，想来她也能多添一碗饭。
—— —— ——
都城的天空碧蓝如洗，漂浮着几缕薄云，杏花初绽，已然是春天的景象。
穆侯府正门宏大气派，踏入后院，是一块高大嶙峋的太湖石，院子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阴沉沉，苍劲的罗汉松添了几分生机。
云瑂先去见了方神医，终于知道了穆尚谦站不起来的原因。
“简单来说，你的骨头并没有问题，是你的腿脚筋有些萎缩了，就像树叶的脉络，花草的根一样，需要激一下，才能通。你明白这个意思吧？”
“这些话方神医已经说过了，云姑娘还是说些我不知道的好。”
穆尚谦没抬眼，云瑂却细细打量着他的气色。
他还是坐在轮椅上，一身宝蓝色流云纹长袍，膝盖以下盖着一块黑色貂绒盖毯。肤色白皙健康，唇色红润，整个人精神奕奕。
方神医的治疗看来很有效果。
见云瑂不说话，穆尚谦有些不耐烦：“方神医说必须每日施针，再加上按摩，每日穴位艾灸，可能有六七分治好的可能，你要说这些？”
“不是，我要说的是诊金，虽然我请他也不容易，但方神医的诊金更不便宜。”
自己每月的月例银子根本不够看，云瑂又没有其他收入，是付不起方神医的诊金的。
“你觉得我们穆侯府付不起诊金？”
“不是。”云瑂有些尴尬。
“你不会是觉得我要让你付诊金？我们之间虽然有约定，但我也没说，既要你请了方神医治我，又让你付诊金这种话吧？”
还真被穆尚谦猜对了，之前说好了，治好他，他才出头配合退婚。也没说清，这治好之前，是不是所有的，都要她负责。
“既然方神医已经诊断了症结所在，我这段时间阅读医书，还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加速帮你恢复。不知道小侯爷愿不愿意试试看？”
禁足这段时间，云瑂也没歇着，她不可能就这样被动的等。
穆尚谦眼神透着复杂的猜疑：“没什么不愿意的，这些年试过的办法也不少。不过，这是何物？”
那是云瑂自己画了草图，照着现代的拐杖做出来的，木制拐杖，还有助行器，他当然没见过了。
“再施针半个月，你就可以用这两个东西来继续后面的康复。到时候你先靠着助行器，先练习站起来，再一点点走出去。等你熟练了，再用拐杖撑着慢慢走……”
“云姑娘，你说了这许多话，又卖了我许多好，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想绕弯子。”
穆尚谦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手指在桌边轻轻扣了扣，忽道：“怎么？还是，你在担心，等治疗好了，退婚的时候我让你赔那对金雁？”
耳边似惊雷炸开，云瑂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就见他淡漠的脸庞上，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赶紧收敛了心绪，云瑂故作镇定，声线还是有些颤抖：“消息传得这么快吗？”
“那倒不是，是我们穆侯府，比较耳聪目明。”声音没有起伏，也听不出他的情绪。
“这件事，不会从我们侯府传出去。你要谢，就谢你姐姐，是为了你姐姐。”
果然，刚想谢他，觉得他们算盟友，现在看本质还是利益交换的双方。
云瑂也直说了：“我实话跟你说吧，金雁我暂时拿不回来了。要是果真他们一家在我们退婚的时候，还回来，我全部原封不动的退给你。要是金雁被拆了，熔了，卖了，我也尽力还你，不过，你能给我几年时间吗？我没办法一下子还清。”
“那对金雁价值连城，你拿什么还？”他仿佛听到了笑话。
“虽然不能还你一模一样的，但是我相信到时候，我手里的东西一定可以还你价值相当的。”
自己总有能做主的时候。
不知道这话他信了几分，但他仿佛不甚在意：“你不想知道余家出了什么事吗？会挪用那么贵重的东西？”
“等有一天我总会知道的，现在知道了，也不是我能改变的。”
这一次就当是为云老爷，给余大姑母报恩吧，以后也不会有所亏欠了。
穆尚谦不信：“你当真不想知道？”
“看你一脸一切尽握在手的样子，想必也不是威胁到云家的性命的大事，你不会让云家有事的，即便是为了姐姐，对吗？”
穆尚谦有些惊讶：“云二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这件事确实是不会涉及到云家性命的大事，但也不是小事，你还是留个心眼吧。”
“那多谢小侯爷了。”这是真在提醒她。
“方神医不会留太久，不久他可能要远游。”
方神医一走，冰瑶师姐也是要跟着去的，正好趁这段时间，云瑂还可以找她施针。
穆尚谦眉头紧皱，脸上有了丝急色，“方神医要走？”
“这是他一贯的习性，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除非是病患的情况不好。”
云瑂耐心给她解释了一番。
“你不用担心，你腿的情况现在是稳定了，我这位大师兄倒是一直会给你施针，希望小侯爷给大师兄他们安排一个僻静无人打扰的地方。
到了治疗你病情的下一个阶段，方神医自然会回来。”
—— —— ——
还有一个月云琬就到产期。
天还黑着，祁氏就带上云瑂和莫飒飒去吟鹿寺祈福。
正殿庄严肃穆，祈福是一定要到正殿叩头的。
到的时候天才刚刚亮，正殿却不让人进去。
“不知是哪位贵人在正殿祈福？还要拜多久？”
祁氏带着云瑂和莫飒飒在偏殿后的厢房将近半个时辰，茶水都凉了。
夏兰撤了茶水：“张妈妈已经去打听了，夫人别急。”
“我还想着心要诚，一夜都没睡，来上第一炷香，给琬儿祈福呢。”祁氏语气急切，呼吸有些粗重起来。
山门前到大殿还有一段路，祁氏病了那一场，走上这一段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风。
张妈妈推门进来，看到云瑂和莫飒飒也在，欲言又止。
“说罢，等了这些时候，两个姑娘也等急了。”
“是二皇子妃来祈福，约莫还要两刻钟。”
祁氏止不住咳嗽起来，张妈妈上前给她顺了顺背，呼吸才平缓下来。
“二皇子妃？”
张妈妈点头：“是，我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打听来的。周围有一群侍卫守着，根本不让人靠近。”
“我去内室歇一歇，你们就在厢房里，不要到外面去，免得冲撞。”
见祁氏一走，莫飒飒立马松散起来，悄悄凑近云瑂咬耳朵：“表姐，幸好我们提前定了这厢房，不然可有得熬了。”
“雪纹姐姐，可带了什么吃的吗？走了这半日，又等了这么久，早膳都没吃上，我饿得不行了。”
云瑂听莫飒飒这么说，也让秋棉取了昨晚准备的点心，小棠又重新泡了热茶。
一有吃的，莫飒飒的话就多起来，“姐姐可知道二皇子妃是什么样的人？”
云瑂自然是没见过二皇子妃的，只记得书中描述她是很有英气的一位姑娘，与二皇子也算恩爱。
“我也没见过，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
“要是等会儿，她出大殿的时候，我们能偷偷看一眼就好了。”捏捏有些僵硬的肩膀，莫飒飒向后一靠，彻底放松下来。
雪纹连忙摆手阻止：“姑娘可不能冲撞了贵人，等会儿还是走在夫人身后的稳妥。”
“看你怕的，我就是说说，外祖母让你跟着我，是让你帮我出门时候，帮我撑着的，你怎么比我还胆小。”
眉头微拧，莫飒飒有些不高兴。
云瑂把桌上的茶盏，往前一送，堵住她的话头：“ 妹妹喝茶吧，再不喝又冷了。”
就在两人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晨钟声悠悠远远传来。
“夫人，可以进正殿上香了。”一直在正殿外候着的夏荷匆匆跑了进来。
“当真吗？你可看真切了？”
不知何时张妈妈已经扶着祁氏起来，祁氏面色看起来比刚才要好了许多。
“我看得真真的，正殿外围着的侍卫，一个不剩都走了。”
祁氏脚步很快，恨不得立刻就到正殿，两人立马跟了上去。
都有些迷糊了，打哈欠打得直流泪，云瑂放慢了几步，掩着帕子擦眼泪。
“秋棉，你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吗？怎么日头都升了上来？”
光线并不强，投下来，却也刺得云瑂睁不开眼。
云瑂只好又用帕子挡着光往前走。
一团黑影就这样闯了进来。
“已是春日，没收到你的回信，我等不及要来见你了。”
云瑂有些恍惚，似乎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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