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涟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并非意识空间中流淌的星辉,而是断壁残垣、焦黑扭曲的金属,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硝烟与尘埃味。他撑着手臂坐起身,环顾这片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爆炸的废墟,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接下来该怎么走?是先找个地方恢复一下?总不能现在跑到主角团面前告诉他们他没死。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逆着光,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不远处。那人一身黑衣,几乎要与周遭的焦黑融为一体,唯独一头白发异常醒目,刺得伊涟微微眯起了眼。
“醒了?”
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腔调。那人没有回头,脸孔大半埋在建筑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谁?伊涟心中警铃大作。他初来乍到,记忆库空空如也,怎么想也不可能认识这种气息危险又古怪的家伙。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指尖在身下的碎石瓦砾中悄悄摸索,试图找到点什么能防身的东西。
“好久不见啊。”那人又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稍显戏谑的语调能让伊涟想象到他勾起的唇角,“你还活着,六席。”
六席?!
这个陌生的称谓像一把钥匙,猛地捅进了伊涟混乱的记忆迷宫,却只换来一片空洞的回响。是这具身体原主的身份?
……不,不对。
伊涟迅速冷静下来。这是个漫画世界,在他“降临”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纸面上的设定。作者没画到的剧情,就等于不存在。所以,这个称呼,只可能是在他到来之后,因为他所做的某些事,才衍生出的全新人物关系?
他是谁?什么组织的人?“六席”又意味着什么?
无数疑问瞬间挤满脑海。
而此刻,站在伊涟对面的凛,内心远不如他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三年。
整整三年,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组织里所有人都默认“六席”已经死了,叛逃了,或者落入了比死更可怕的境地。只有他,凭借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直觉和不肯熄灭的微弱希望,从未停止过搜寻。
现在,这个人就站在这里。活生生的。虽然看起来……状态很奇怪。穿着不合身的破烂衣服,身上带着伤和尘土,眼神是全然陌生的警惕。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解释,甚至连一句“好久不见”的寒暄都吝啬给予,只是用那种看陌生人的、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凛的心头。
这几年他的担忧、他的寻找、他压下的所有疑问和怒火,在这一刻被对方这种冷漠的、事不关己的态度彻底点燃。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这三年你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六席”……这个称呼对你来说,难道就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
还是说,你真的……背叛了我们?
无数的质问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但他死死忍住了。他是凛,是组织的第五席,不能失态。
他需要确认。确认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涟,确认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最快、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逼他出手!
凛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冷光。他太了解“六席”了,了解他的战斗风格,了解他面对攻击时那种近乎本能的、带着戏谑的防御和反击。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就算失忆也很难完全抹除。
只要他出手抵挡,哪怕只是一瞬间流露出熟悉的感觉……凛就能确定。
于是,在那看似戏谑的“好久不见”之后,毫无征兆地,凛动了!
动作快如闪电,裹挟着积压了三年的怨愤、委屈、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再次失望的恐惧,一记凌厉的、收着力道的手刀直冲伊涟面门!
这一击,是试探,是质问,更是发泄!他期待着对方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轻巧地格开,或许还会带着那副让人牙痒的笑脸嘲讽他:“凛,几年不见,速度慢了啊。”
然而——
“砰!”
闷响声中,伊涟甚至没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动作。那记看似随意的挥击,实则蕴含着巧劲与速度,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胸腹之间。
“唔!”
他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衡的巨力传来,整个人轻飘飘地离地倒飞出去,像是被无形巨手狠狠掼出!后背毫无缓冲地重重撞上身后半塌的墙壁,震得碎石簌簌落下。剧痛瞬间从撞击点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绞缠着发出痛苦的悲鸣。
“咳……咳咳咳……”他摔落在地,尘土飞扬,控制不住地蜷缩起身体,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受伤的胸腔,喉头腥甜上涌。他狼狈地用手捂住嘴,却止不住指缝间溢出的温热粘稠液体——暗红的血珠顺着苍白的手指滴落,在灰扑扑的地面上砸开刺目的红点。
“……我操。”伊涟痛得几乎失声,每一个细微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铁锈味。他对这白发男人的观感,从最初的警惕疑惑,瞬间跌至负无穷的冰点,只剩下纯粹的憎恶和愤怒。
而那白发男子,彻底愣在了原地。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刚刚挥出的手,仿佛那是什么陌生的事物。他甚至没有用上一成力,只是带着满腔无处发泄的、积压了数年的愤懑与被抛下的委屈,想逼出对方一个解释,想看到对方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游刃有余地格挡或避开,然后或许会露出那副惯有的、让人牙痒痒的戏谑笑容……
可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在他记忆中强大、狡猾、永远掌控局面的“六席”,竟然……如此脆弱不堪?轻飘飘的一击都接不住,甚至咳着血,像一张被轻易揉皱的纸,虚弱地倒在那里,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和毫不掩饰的憎恨?
这怎么可能?!
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迅速取代了之前的愤怒。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冷峻面容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像是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目光在伊涟咳血的狼狈模样和自己那只“造孽”的手之间来回移动,大脑几乎宕机。
这轻飘飘的一击……怎么会……?
他怎么连这种程度都……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喂!!你……”他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怎么会变得这么弱?
眼看伊涟咳血,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冲上前,下意识地想伸手查看。
“涟!”
他的手刚碰到伊涟的手臂,就被伊涟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开!伊涟抬起头,那双湛蓝的瞳孔里燃烧着**裸的憎恶与愤怒,像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白发男子被这眼神刺得心中一窒,但那巨大的疑惑压过了其他情绪。他强硬地再次攥紧伊涟的手腕,力道失控地大,声音里充满了急切和混乱的质问:“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他的目光死死锁住伊涟苍白染血的脸和虚软无力的身体,无法将眼前这个脆弱不堪的人和记忆中那个身影重叠。
伊涟奋力甩开他的钳制,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扯出一个冰冷的、充满讽刺的笑:“先生刚见面便对陌生人大打出手,我倒是想问问,您到底是认错了人,还是本身……就这里不太正常?”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语气刻薄。
“是我和您的某位仇人长得很像吗?那您这眼神可真是不太好。”
白发男子彻底怔住了,瞳孔微微收缩。“陌生人?”“仇人?”
他死死地盯着伊涟,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他脸上来回扫描,震惊与困惑交织。那无比真实的陌生和厌恶,做不了假。
过了足足十几秒,他才像是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开口:“……不可能,我不可能认错……”但语气已然动摇。
他的视线落在伊涟不断渗血的嘴角和戒备的神情上,一个荒谬却又是唯一能解释现状的猜测浮上心头,声音沙哑:“你……失忆了?”
“……”伊涟内心简直无语凝噎。戏份不够硬塞剧本?这死系统,临时增加难度也不带这么玩的!他内心白眼翻上了天,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份被无端攻击后的冰冷与疏离。
他踉跄着扶着墙壁站起身,甚至不愿意再多看对方一眼,只是偏过头,声音冷淡而清晰:“先生,您确实认错人了。我只是这所实验室里一个普通的实验体,侥幸在爆炸中活了下来,并不是您口中那位听起来就很麻烦的‘六席’。”
他说的理直气壮。毕竟,自他降临这个世界,睁眼所见确实只有冰冷的仪器和幽蓝的营养液,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白发男子站在原地,看着他虚弱却挺直的背影,看着他毫不作伪的陌生眼神,再看看自己刚才伤了他的手,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攫住了他。那双总是盛满桀骜与算计的蓝眼睛……怎么会变得如此……空洞而脆弱,还带着对他这个“陌生人”的全然排斥?
废墟之上,风声呜咽,气氛僵持难解。
伊涟强忍着胸腔里翻江倒海的痛楚和喉头不断上涌的腥甜,靠着冰冷的断墙,尽可能让自己的站姿看起来不那么摇摇欲坠。他必须掌握主动权,绝不能在这个来历不明、实力莫测还疑似有暴力倾向的家伙面前露怯。
“普通的实验体?”白发男子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一种荒谬感和未散的惊疑。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伊涟,像是要从他脸上凿出真相。“普通的实验体,可不会拥有‘六席’的脸,更不会……”他话语顿住,似乎意识到失言,没再说下去。
更不会什么?伊涟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的尾巴,心脏微微一沉。果然,这麻烦的身份和脸是原罪。
他压下翻腾的气血,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只是巧合,也或许……”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周围惨烈的爆炸痕迹,“是这所实验室的某项‘作品’吧。毕竟,他们最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基因实验,不是么?”
他把一切推给潘多拉研究所,合情合理。毕竟他刚从那里逃出来,身上还带着明显的实验痕迹和虚弱的体质,这就是最好的佐证。
白发男子的眉头紧紧锁起,伊涟的话显然触动了他。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伊涟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以及那件明显不合身、还沾着血污和灰尘的外套下,隐约可见的、嵌入皮肤的金属接口残留的红痕。这些痕迹,确实像是长期作为实验品留下的烙印。
“……潘多拉?”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意,但那份针对伊涟的凌厉压迫感,却悄然减轻了几分。他似乎开始接受“实验体”这个说法,尽管依旧疑虑重重。
“不然呢?”伊涟适时地表现出一点实验体对提及研究所时应有的恐惧与排斥,微微侧开脸,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没想到又遇到……”他没说完,但未尽之语很明显——没想到刚出狼窝,又入虎口,遇到你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的疯子。
白发男子:“……”
他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僵硬,看着伊涟嘴角残留的血迹和因忍痛而微微发颤的身体,那点微不可查的懊恼似乎又冒了头。他确实没想下重手。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搜寻的动静和人声,似乎是“灯塔”的后续人员或者研究所的残余守卫正在向这片区域靠近。
白发男子眼神一凛,瞬间恢复了警觉。他再次看向伊涟,目光复杂难辨。
伊涟也听到了动静,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这状态,可经不起任何盘查或战斗了。是福是祸?
就在伊涟飞速思考对策时,那白发男子忽然动了。他一步上前,动作依旧很快,但不再是攻击,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一把抓住了伊涟的手臂。
“你干什么?!”伊涟惊怒交加,试图挣扎,却牵扯到伤处,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闭嘴。”白发男子声音冷硬,但手下却微妙地调整了一下力道,避开了他明显的伤处,“你想被那些人抓回去,或者当成实验体同党一起处理掉吗?”
他不由分说,半扶半拽地将伊涟拉向废墟更深处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伊涟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被他拖着走,每一步都感觉内脏在抽搐。
“不管你是不是他,”白发男子将他塞进一处断裂的混凝土形成的夹角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烦躁和不耐,“这张脸现在太显眼了。不想死就待在这里,别出声。”
说完,他深深看了伊涟一眼,那眼神依旧充满了未解的探究和疑虑,但似乎暂时打消了就地“处理”他的念头。或许是因为伊涟的虚弱不像假的,或许是因为潘多拉的存在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也或许……他只是需要更多时间来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伊涟回应,白发男子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之中,迅速远离。
几乎就在他消失的下一秒,一队穿着“灯塔”制服的搜索人员小心翼翼地出现在了废墟的另一头。
伊涟蜷缩在角落里,屏住呼吸,忍着剧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分不清是疼的还是紧张的。
危机暂时解除了一部分,但更大的迷雾笼罩了下来。
那个白发男是谁?
“六席”又代表着什么?
他看似离开,但真的会放过自己吗?
伊涟舔了舔干裂的、还带着血腥味的嘴唇,湛蓝的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与虚弱外表截然不符的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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