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越败得相当彻底,当目睹他被打到几近丧失神智,只能凭顽强的求生意志苟延残喘时,所有人都是同一个想法——青在言是奔着打死崔越去的,完全不给崔越还手的机会。
同顺的镖师心都揪了起来,就怕崔越一不小心死了,他们的饭碗就没了着落。
容凡倚着门,看青在言动手时,他脑袋里闪过四个字。
暴力美学。
青在言动手很有观赏性。
又不免联想到书中内容,忍不住想将青在言与书中的魔教头子连线……还是连不了一点。青在言明明是为了他才动手揍崔越,天大的好人。
青在言蹲在崔越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你我未签生死状,我又着实心善,便留你一条命好了。”
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崔越心知肚明,今天惹到了阎罗,他这一身骨头断的断、折的折,内伤更是不计其数,往后能否下床行走都难说,遑论再拾起功夫了。
青云宗。
是青云宗的路数。
他的所有不顺,都是青云宗带来的。
他的灾祸,他的劫,全在于青云宗。
“呵……”崔越的双眼只剩了条缝,他气若游丝道,“青云宗与……与万尸林……勾结,又、又能是……什么名门正派?”
听清楚了崔越说的每个字后,青在言身形微顿,转瞬又如常,他神色不改,说道:“还能说话,看来我用的力道不够——”
“青云宗,就是……下一个……”崔越看着他,“魔教……”
“不能因为功夫不敌我,便无所顾忌,胡言乱语吧。”青在言冷冷道。
崔越牵扯着抽痛的嘴角,笑了一下,道:“我说错了么?不然,为什么……万尸林余孽,使的是……青云宗的功夫?”
青在言的呼吸猝然一滞,“你知道万尸林余孽的踪迹?”
崔越笑了,却不再开口。
青在言揪住崔越的衣领,说道:“你说的万尸林余孽是谁?那人在哪里?”
“那人啊……”崔越忽地吐出一口瘀血,许久之后才续道,“他是我的心、心上人……当然……在我的心里了……”
青在言竭尽全力克制,才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稀松平常,“他叫什么?”
崔越却笑了,撑着最后的力气,不答反问:“在传风堂……与我联系的人……是你么?”
青在言瞳孔骤缩。
——一万尸林人,或许正在贤云州内,外貌上乘,声音有如天籁,身穿粗布麻袍。
会使青云宗的功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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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顺的人背起奄奄一息的崔越离开了。
容凡一边走出门,一边道:“他与你说什么了?”
青在言抬眼看向容凡。
“怎么了?”容凡觉得青在言此刻的状态十分不对劲,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以致于神智出走,目光直愣。
须臾,青在言摇了摇头,收回视线,他合手置于唇边吹了一声口哨,顷刻间就有黑衣人的身影出现,“少主有何吩咐?”
“把所有被崔越勾搭过的人都查一遍。”青在言凛声说道,“查查崔越曾与什么人切磋过,何人与他切磋时,用的是青云宗的功夫。”
旁观青在言与下属的对话,容凡怔了怔。
崔越到底和青在言说什么了?
……直觉告诉他,青在言真正想查清楚的人,是他。
所以,究竟什么事会让青在言慌神至此?
为什么要派人查自己?
不消多想,容凡已经明白了关窍。
能与他挂钩的,又让青在言有这般反应的,除了万尸林余孽,再无其他。
既如此,为什么青在言不直接向自己求证?只要他解开臂缚,露出左臂,黑荆棘文身就能让他的身份暴露无遗。
静默片刻,容凡选择开口:“青在言——”
“继续赶路。”青在言给下属交代完任务,不再看容凡,错身进了客栈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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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乐诗县后,二人赶路的速度加快,片刻不停歇。
期间,容凡将主动暴露身份的想法压了下去。他不知道青在言此时此刻内心什么想法,但既然青在言决定去查,那他就等着结果好了。
他不想这么快就把青在言跟他的关系闹僵,这和他原先的计划不一样,他本是打算到了罗州再全盘托出,如此一来,只有他才需要去瘴林赌一把,还能让青在言不再喜欢他。
所以现在青在言不主动提,容凡便决定不主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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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快速度赶路的后果就是,容凡连夜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
彼时二人已经到达了康州脚下的小镇,小镇背山靠水,气候宜人。只是人烟稀疏,一家能落脚的客栈都没瞧见。青在言带着容凡找到了小镇的唯一一家医馆,天黑了,医馆已经关门打烊了。
青在言只好再次放出信号,一刻钟过去才等到来人。那人替容凡诊断片刻,给了青在言一颗药丸,要容凡就水服下。
“他为何会发热?”青在言问道。
才到康州,此地与贤云的气候水土并无太大差异,不该是水土不服。
那人说,容凡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宜舟车劳顿。
青在言摆了摆手,那人便重新退回了暗处。
再度看向容凡,青在言说:“明日歇息一天,等你退热了再赶路,可以慢些。”
“我的身体好拉垮。”容凡不高兴,加上发烧引起的不适,他现在的心情相当低落,“好废,赶个路而已,还能发烧……”
说罢,他腿软了一下,显得虚弱至极。
见状,青在言蹲下身,说道:“我背你。”
“不要,”容凡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能走。”
青在言不做理会,将容凡背起来后,一家一家循着敲门,运气不错,没过多久便遇到好心的木匠愿意让他们留宿。
容凡躺在床上,看见了好多飘忽不定的星星。
“青在言,你给我抓一颗星星……”
“什么?”青在言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
容凡侧过头,“给我抓一颗星星。”
青在言说:“要下雨了,没有星星。”
容凡转过身,面对着泥墙,不说话了。他感到脑袋胀疼,又觉得冷,不自觉就打起冷颤,说:“你给我吃的药怎么没用啊?”
青在言抱紧他,粗麻被子不太暖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潮味,他将被子拉高,盖住容凡的脖子。
“要等等。”青在言说。
他轻轻抬手,再放下时,油灯灭了,视野一片昏黑。青在言听着容凡因为发烧而沉重的呼吸。
在尚未尘埃落定时,一切都再等一等……
良久之后,就在青在言以为容凡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后者忽然出声说道:“青在言。”
“怎么?”
“我带了黎姑娘给我的还元丹,黎姑娘说,还元丹可以让我多活几天。”容凡迷迷糊糊地说道。
沉默了一阵,青在言说道:“不需要,你还能活很多天。”
“赶路都能发烧……绝对是没几天好活了,你别怪我说你不爱听的。我不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差成这样了。”容凡说道,“我以为我活到和你一起去瘴林肯定没有问题,现在看来——我或许连十天都撑不下去了……”
青在言没说话。
容凡继续道:“青在言,你可以帮我拿一下还元丹吗?”
“时吟说你还能活两个月,便是两个月。”青在言说道。
还元丹,那是临死前才吃来续命的东西,现在容凡只是寻常的发热,根本无需吃什么还元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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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之际,雨声沥沥。
容凡退烧了。昏睡一夜,他终于醒了。雨水敲打泥土的味道已经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萦绕在他的鼻尖。
很清新,是活着的味道。
恍然发觉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他伸手摸了摸,还是热的。
青在言为什么不陪他缓起床气了?
刚有了想法,就见木门被推开,青在言缓步走了进来,乍见容凡睁着眼,他加快脚步,走到床边摸了摸容凡的脸,问道:“好些了?”
容凡问他:“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柴火还堆在院子里,老人家在睡,方才我去给老人家把那些柴火都收进了柴房,”青在言回答道,“否则那些柴都不能烧了。”
“大好人。”容凡笑了笑,“心地善良的好人呐,快来床上陪陪我吧。”
青在言摇了摇头,说道:“太脏了,我坐在床边陪你好不好?”
木匠家不便沐浴,他们只得等到住进客栈再去清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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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起床了,昨晚他收留两位公子之后,就去房里睡了,白日干得活太重,一睡过去就死沉死沉的,全然不知凌晨竟还下过一场雨。
收留的公子是个心善的,把他的柴火全都收拾进了小柴房里,没有被雨水沾湿。
老木匠烧柴煮了一锅青菜粥,盛了满满两大碗给容凡二人端去。
他听那房里有动静,二位公子应当是起了的。
青在言开门欲接过粥碗,老木匠偏了一下身子,自己把两碗粥端了进来,替他们布置好桌凳。
一切停当后,老木匠就昨夜柴火幸免于难之事道谢。
青在言不放在心上,他简单说道:“顺手便做了,老人家愿意留我们住在这,应当是我们谢谢你才对。”
老木匠笑了笑,粗大龟裂的手交叠着搓了搓,不住说道:“是公子心善。”
青在言端起粥,老木匠煮的粥很浓稠,用的还是白米,可见待他们是极好的了。
容凡穿上一身绯色衣袍,懒懒散散地抻了抻胳膊,下床趿拉着鞋走到桌前坐下,同青在言一起喝起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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