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照例是找了附近的一家茶肆坐着,里头没人说书,人们各自玩乐,照样喧闹嘈杂,大多是算命、推牌九、斗虫之流。
几个阴阳先生挤在一家茶肆,也不怕互相砸了招牌。从人流量来看,这几个长须老者的本事平分秋色,倒不会抢了对方的生意。
容凡原本是打算换一家茶肆去的,毕竟阴阳神鬼之事易引起青在言心中不快。可青在言却拉着他径直走了进来,说是这些阴阳先生、堪舆相士乃是雨凉州的特色之一,既然遇见了,错过难免可惜,不若进去仔细观瞻一番。
二人便站在一位阴阳先生的桌旁,对方给人观相时,他们认真地倾听,容凡不知不觉就入了迷,虽然他不信,但是这样听着还挺有意思。
看了一会儿,青在言叫上他去一旁坐着歇歇,容凡笑了笑,跟着走了。
“你觉得他算得准不准?”
青在言若有所思,一向不屑阴阳神鬼之说的人,忽然有一天将心底的期盼与天意挂钩。如今想来,若是有办法,若非走投无路,哪会有那样多的人忠诚于鬼神之说呢。
“我不知道。”
容凡说:“我不信,只当是听个乐。不过那个老先生说话还挺有意思的,闲来无事的时候,我可以听他说一整天。”
不料他正说着,正巧一位要去找那老先生算命的人经过他,把他的话添油加醋地说给了那位老先生听。
老先生方才目送上一位客人远去,闻之便转头对容凡二人扬声说道:“两位公子不信无妨,但须保有敬畏之心。”
“他在和我们说话么?”容凡和青在言对视一眼。
青在言也很意外,来回看了看,他点头说道:“似乎是的。”
容凡便冲老先生招了招手,高声回道:“我敬畏的!”
一听便是敷衍之语,可见容凡神色又算得上是诚挚,老先生不禁一哽,说道,“二位公子先前可曾看过相?”
容凡说:“不曾。”
很久以前,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后桌一个女生沉迷塔罗牌,非要给容凡算爱情和事业,具体算出来什么东西容凡早就忘了,只记得一个“家庭和睦”。他当时就想,算命这种东西果然不可靠。
“公子不妨坐下让贫道算一算?”
青在言事不关己地抱臂站在一旁,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你要去算一算么?”
“可以吗?”容凡抬眸问他。
青在言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浑不在意地说道:“可以啊,我也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容凡便走到老先生桌前坐下,新奇地问:“怎么算?是看我的面相么?”
老先生摇摇头,说道:“请公子把手给我。”
“看手相啊。”容凡有些失望。
他原本有些恶趣味,想听听老先生对着这张易容之后的脸,会说出些什么内容。
“公子是有福之人。”老先生说道。
青在言凛眸,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紧张。
“真的吗?”容凡双手交叠,不自觉就摆出了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求知若渴道,“还请老先生详细说说?”
老先生对容凡的反应很是受用,他抚着长须,说道:“公子心志坚定,命有福禄,只是近来气运稍有停滞,不久会有纤介之祸,若是公子此番可以化险为夷,那么今后定能顺遂安康。”
容凡诧异地说道:“我有这么好的命吗?”
老先生笑而不语。
青在言默默从拿出一袋银钱,放在桌上。
容凡抬头问他:“你要不要……”
“不用。”青在言这边拒绝过容凡,那边又问老先生,“依您之见,他这纤介之祸,安度之机几何?”
“既是纤介之祸……”老先生两指轻敲桌面,说道,“事在人为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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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的一番话好似语焉不详,又好似简明扼要。
纤介之祸,结合他们二人这趟路程的终点,其实说得很明白了。
走出茶肆,容凡笑了起来,说:“青在言,从今天起,我开始相信算命了。”
“为什么?”青在言问他。
“也不是相信算命吧,我只相信那些好话。”容凡说想了想,继续说,“所有说我不好的,都是封建迷信,所有说我好的,都是命中注定。”
“你说得对。”青在言被逗笑了,“大道至简。”
“所以啊,老先生说了,等着我的只是纤介之祸,就一点小小的灾难,很容易就度过去了。青在言,你别总是忧心了。”容凡挤了一下青在言的肩膀,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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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外郎儿子成亲的前夜,艳鬼来到客栈找容凡二人,说是计划提前。
“不能等到明日再行动了,我猜这次,奇淫|书生不会乖乖到夜里才有所动作。”艳鬼拎来了一个大木箱子,像宝贝似的轻放在桌上,又十分小心地打开它。
里头全是各种胭脂水粉和玉簪金钗,箱子打开的瞬间,浓郁的脂粉香气从箱子里挤出来,惹得容凡连声咳嗽,“不好意思,我鼻子比较敏感。”
青在言连忙退开些许,给艳鬼腾出操作空间。
容凡回头笑着看了他一眼,看透了他只想看热闹的心态,故意说道:“必行,你来做我的侍女吧,不对,是陪嫁丫鬟,你来陪我出嫁。”
“……真是不能小瞧了你。”青在言咬牙假笑,“非得把我也牵扯进来?”
“来呗,还是说你不好意思?”容凡眨眨眼,“你来了,才能更好护我周全,不是么?”
青在言沉默,他不想再出声,以免真的让艳鬼一时兴起,把他也搭了进去。
容凡乖乖地被艳鬼推到镜子前坐下,他与镜中的青在言对视一眼,笑着说道:“姑娘,你看看把必行也带上,让他做我的陪嫁丫鬟,怎么样?”
艳鬼正全心全意地观察容凡的脸型,思考如何下手,听见容凡的问题,随口说道:“顺手的事。”
容凡狡黠地笑了。
“……”青在言瘪了瘪嘴。
艳鬼解开容凡的长发,她一双纤细的手在发间穿梭,不等容凡看清楚细节,她就飞快搞定了一个完美的流苏髻。
容凡看着镜中的自己,左右晃了晃脑袋。
接着,艳鬼打量容凡的脸,蓦然说道:“阿六,我没有办法给你妆扮。”
“为什么?”容凡疑惑道。
艳鬼靠着妆台,比了比容凡的五官,说道:“你脸上易容后的面具太普通,模子和新娘子相差太多,我不知该如何妆扮。”
“不是盖着盖头的吗?奇淫|书生应该发现不了吧?”容凡料定这是借口。
“以防万一。”艳鬼说,“谁不想一举拿下奇淫|书生呢?既然如此,首先就要把变数给解决了。”
容凡为难地看向青在言。
“放心好了,我不会去乱说,你把易容的面具洗下来,我再给你梳妆打扮,不细瞧的话也没人会猜到你是谁。”艳鬼信誓旦旦地说道。
青在言说:“那便洗了吧。”
容凡本就没有多少人见过,易容是为保险,既然艳鬼非要看容凡的真实面容,青在言便答应了。
然而他心如明镜,自己答应洗下容凡面具的原因不止于此。
他将药粉给了艳鬼,艳鬼细致地将面具洗下来,一点一点展露出容凡真实的面容。
之后,艳鬼单手抬起容凡的下巴,上下左右看了好一阵,忽然愉悦地笑道:“不知那勾走女人魂魄的奇淫|书生,模样是否比得上你呢?”
青在言望着镜中的容凡,颜色浅淡的眉眼,连眸子都是浅淡的,好似世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永久地停留在容凡眼中。
他第一次见到容凡的时候,就觉得容凡的眉眼最为特别。黎晚晴最初见过容凡后,私底下和他说容凡这副眉眼一看便是短命之相,至少也该是个薄情寡义的。青在言当时不置可否,不说看上去短命,就说薄情寡义,他的心底隐隐是认同的。
一连多日的相处之下,青在言的感觉仍然没有改变。
容凡根本就没有留恋。青在言知道,容凡丝毫不惧怕离世,甚至隐隐期待着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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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凡莞尔,回答道:“我比不比得过奇淫|书生,就要看姑娘的手艺了。”
艳鬼侧坐妆台之上,垂头仔细地给容凡上妆。容凡的额头越来越烫,高烧如约而至,他有些无奈,道:“我如果出汗了,是不是会影响到你?”
“无妨。”艳鬼拿了自己的帕子抹去容凡额角的细汗,说道,“只是夜夜这样发热病,你迟早会身体虚空,影响神智。”
容凡不以为意地说道:“没关系,我的身体已经习惯了。”
说完话,他的视线不经意在镜中和屏风旁的青在言相接。
青在言在出神么?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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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没有错过艳鬼给容凡妆扮的过程,可等看见妆成的容凡转过头之后,青在言还是愣住了。
不似平日里苍白浅淡的模样,此时的容凡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盈波,唇上染了口脂,眉间点了花钿,清冷的黑白山水画乍然之间有了艳色。
容凡弯了弯眉眼,笑道:“该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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