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水包裹着全身,每一次划水都像是与死神赛跑。
终于,在那窒息感达到顶峰的瞬间,一股力量强行接管了这具疲惫不堪的身体。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江川朔猛地向上蹬腿,在即将失去意识前破开了水面。
“咳……咳咳!”冰冷咸涩的海水呛入气管,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江川朔贪婪地呼吸着夜晚潮湿的空气,一边迅速环顾四周。
加工厂方向火光冲天,爆炸声引来了更远处警笛的呼啸。他不敢停留,凭借记忆中事先规划的路线,奋力向着一处荒废的小型下水道出口游去。
体温在迅速流失,肌肉因寒冷和疲劳而颤抖。
江川朔啧了一声。
上岸后,他快步找到草丛里事先藏好的背包,从中摸出一部备用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点了几下,电话很快接通,那头是组织里的一个外围成员。
“四号码头,来接我。”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语气却不容置疑,“十分钟之内我要看见你。”
电话那头的人连声应着,语气里透着明显的慌张。
那是诸伏景光之前发展的一位小弟,性子憨直,胆子不大,胜在嘴严,且极重情义。
当初诸伏景光不过顺手救了他一次,这人当场就红了眼眶,激动得差点喊出“江川先生我以后就是你的狗”。
江川朔当时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比起狗,他其实更偏爱猫。
=
凌晨时分,安全屋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又关上。
江川朔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冻得发紫。
他反锁好门,第一时间检查了屋内的隐蔽警报装置,确认无人闯入后,才无力地靠倒在门板上。
有些黏稠的外套和背包被脱下,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寒冷让他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动作比平时迟缓了不少。
处理完自身,他立刻开始处理装备。
手枪和消音器被仔细拆卸、擦拭、上油,清除掉所有海水的腐蚀痕迹和可能残留的微痕。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进狭小的淋浴间,让温热的水流冲刷几乎冻僵的身体。
热水带来一丝暖意,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极度疲惫和肌肉的抗议性抽搐。
诸伏景光这个白痴……
江川朔闭着眼,任由水流打在脸上,脑海里冷静地复盘着今晚的险境。
警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包围的路线精准得像是提前拿到了他的布防图。还有那直接冲着顶层而来的包抄……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处决任务,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一个针对“江川朔”,或者说“诸伏景光”的测试。
那个模糊的,关于组织BOSS的猜测再次浮现。
如果他的穿越,他与诸伏景光的共生,真的与那位先生有关……那么今晚的测试,其目的又是什么?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吧?
江川朔关掉水龙头,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
无论是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只需要确保这具身体能活下去。
但诸伏景光的意识似乎沉得很深。
江川朔皱了下眉,翻出医药箱,给自己注射了一针营养剂和抗生素预防感染。
做完简单的自我处理,他重重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
不知过了多久,尖锐的门铃声像一把锥子,刺破了安全屋沉重的寂静。
江川朔猛地睁开眼,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但阴沉的天气让室内依旧显得昏暗。
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尖叫抗议,头脑却在一瞬间清醒到极致。
门铃还在响,不依不饶,带着一种冰冷的耐心。
他没有动,只是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后猫眼看不到的死角,手枪已然握在手中,子弹上膛。
“江川朔。”门外传来一个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开门。”
江川朔沉默着。
琴酒这么遵纪守法的吗,居然还会按门铃?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手枪藏在后腰,用宽松的衣摆盖好,然后解开了门锁。
门被从外面粗鲁地推开。伏特加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墨镜后的眼睛扫视着屋内,然后侧身让开。
银发披肩的琴酒站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根烟,绿色的双眼紧紧盯着屋内的江川朔,冰冷的杀意毫不掩饰。
“任务失败。”琴酒的声音平淡,却带着千斤重压。
江川朔站在房间中央,没有说话,只是回视着他,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甚至因为疲惫和失温而显得有些苍白淡漠。
他看得出来,琴酒和伏特加都知道这次任务是一场测试。
但他们还是来了,恐怕兴师问罪是假,进一步的试探和压制才是真。
“西尾正治还活着,被条子保护起来了。”琴酒迈步走进屋内,皮革鞋跟踩在廉价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环视着这个简陋的安全屋,目光最后落回到江川朔身上:“解释。”
“陷阱。”江川朔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沙哑,却不见丝毫慌乱,“警方提前布控。”
“哦?”琴酒嗤笑一声,逼近一步,身上浓重的烟草味混合着硝烟气息压迫而来,“你是说,组织内部有人泄露了情报?还是你……暴露了?”
“情报来源是你们提供的。”江川朔平静地指出关键,“我只是按指令行动。”
“但只有你活着回来了。”琴酒的声音骤然变冷,□□的枪口几乎瞬间抬起,抵上了江川朔的额头,“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爆炸,警察伤亡……你是在向谁示威吗?老鼠?”
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皮肤。
江川朔的眼神也彻底冷了下来,他一向讨厌这具身体被枪指着。
江川朔可以死,但诸伏景光不行。
伏特加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手也放在枪套上,随时准备动作。
“你可以开枪。”江川朔看着琴酒,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挑衅的无所谓,“看看死的会是谁。”
房间内的空气凝固了。
琴酒的眼中翻涌着真实的杀意,手指微微扣紧扳机。
而江川朔本人只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微微侧头。
“彭——!!”
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太阳穴飞过,灼热的气浪燎过皮肤,带起一丝焦味,最终陷进身后的大型木柜。
与此同时,江川朔的右手已经从后腰拔出手枪,枪口毫不犹豫地指向琴酒的腹部。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伏特加惊愕地拔枪,却不敢轻易射击。
琴酒绿色的瞳孔猛地收缩,嘴角扯出一个亢奋的笑容。
果然,和BOSS说的一样……可以对着冷漠的“江川朔”开枪。
因为他真的会躲子弹啊。
“嗡——嗡——”
就在这时,琴酒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特殊的铃声打破了这生死一瞬的凝滞。
琴酒的动作顿住了,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死死皱起。
他又望向眼前依旧用枪指着自己,眼神冰冷毫无波动的江川朔,另一只手缓慢地拿出了手机,按下接听键,枪口却并未移开。
“说。”他的声音压抑着极致的怒火。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妩媚的女声:“哦呀,听起来我打扰了什么好事?琴酒。”
贝尔摩德……
琴酒没说话,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
贝尔摩德似乎低笑了一声:“Stop it.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那位先生看着呢。”
“……”
琴酒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江川朔的脸,对方依旧维持着那个持枪对峙的姿势,稳得可怕。
他对着电话冷冷道:“……多管闲事。”
“话我带到了哦。玩得开心点,Gin。”贝尔摩德轻笑着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安全屋内再次陷入死寂。
琴酒盯着江川朔,足足过了十几秒,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不甘地,率先垂下了持枪的手。
江川朔眼神微动,也缓缓放下了枪,但全身的肌肉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戒。
“你最好一直这么有用。”琴酒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转身大步向外走去,“伏特加,走了。”
伏特加愣了一下,连忙跟上,临走前还狐疑地瞥了江川朔一眼。
门被重重关上,安全屋内只剩下江川朔一人。
他站在原地,直到门外汽车的引擎声远去消失,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确认下面街道空空如也。
他放下窗帘,回到床边坐下,抬手摸了摸太阳穴的擦伤,看着指尖那一点鲜红,眼神阴沉得可怕。
那通电话似乎是贝尔摩德打来的,看来对方知晓安全屋里发生的一切。
监视?还是具有有效情报而有的合理预测?
无论是哪种都对他没有好处。
还有琴酒……
在诸伏景光未被招揽时直接叫出了他的代号都没有发怒,而现在只是一场测试失败,他就一副要扫射东京塔的模样。
果然,是那位先生的指示吧?
因为那个糟老头子知道“江川朔”会躲子弹,于是制造了一场失败的测试,试图把真正的江川朔刺激出来,然后再让琴酒来兴师问罪,以此证明躲子弹能力的真实性。
事实证明,那个老头赌对了。
但江川渡很不爽。
他和诸伏景光现在的处境,甚至他的穿越,都很可能都是那个阴影中的存在一手操控的。
令人作呕。
想掌控他?利用他?
江川朔的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甚至略带疯意的弧度。
那就试试看吧。
——他势必要将乌鸦碎尸万段。
=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仿佛琴酒的兴师问罪从未发生过。
诸伏景光依旧在沉睡。
于是,江川朔负责起所有的日常活动,保养器械,补充物资,处理痕迹。
他变得越发沉默,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期间他收到过伏特加发来的几条无关紧要的指令,都是些外围成员也能完成的低级情报搜集工作,像是某种刻意的羞辱和闲置。
江川朔面无表情地照单全收,并完成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在耐心等待。
终于,在一周后的一个傍晚,一封新的邮件送达。
【明晚20点,长野县,赤霞山温泉旅馆307号房,目标小泉勇太,处理干净。拿到他保险箱里的所有物品。这是你最后的机会。——Gin】
这一次,没有附件,只有目标的一张证件照。
一个典型的灭口兼夺取证据的任务。
难度并不在于需要他自己收集情报,而在于地点特殊。
——长野县,诸伏景光的故乡。
更重要的是,邮件里明示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江川朔看着邮件,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长野啊……
深处的意识似乎因这个地名而产生了轻微的涟漪。
江川朔关闭邮件,开始检查装备,顺手把某个家伙毫不留情地按了回去。
【睡你的觉。】
=
长野县。
温泉旅馆坐落在半山腰,传统的和风建筑,夜晚灯火通明,带着一种宁静致远的氛围。
江川朔提前半天抵达,以游客身份入住了一家更偏僻的旅店。
他没有急着行动,而是花了大半天时间,远远观察着目标旅馆的地形,人流和监控分布,再利用技术手段短暂切入过旅馆的预订系统,查看了307房周围的入住情况。
行动当晚,他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行装,外面套着常见的游客冲锋衣,背上背包,像是夜爬看星空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他没有选择从正门进入。
旅馆后方的山壁提供了天然的掩护,虽然陡峭,但对于受过训练的他和这具身体来说,并非难事。
利用钩爪和卓越的身手,他如鬼魅般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三楼主走廊外侧的檐廊上。
307房间亮着灯,里面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江川朔屏息凝神,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内观察。
目标小泉勇太正坐在榻榻米上喝着清酒,看着电视,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不时看向房间角落的一个小型传统保险箱。
江川朔耐心等待着。直到目标起身,似乎想去室外温泉泡澡,拿着毛巾和衣物走向房门的那一刻——
“咔哒。”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的瞬间,一只手闪电般伸入,精准地捂住了小泉勇太的口鼻,另一只手握着的加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心脏位置。
小泉勇太的眼睛惊恐地瞪大。
“唔——!”
极轻微的枪声响起。
子弹精准地没入心脏,瞬间致命。
小泉勇太身体一僵,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江川朔冷静地扶住他软倒的身体,将他拖回房内,轻轻放倒在榻榻米上,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超过五秒。
他关上门,反锁,而后径直走向那个保险箱。
传统的机械密码锁,这难不倒江川朔。
他附耳上去,手指极其缓慢地旋转密码盘,敏锐的听觉捕捉着锁芯内部极其细微的变化声。
一分钟后,“咔”的一声轻响,保险箱门弹开。
里面除了几沓现金和一些金条外,还有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江川朔拿出文件袋,快速翻阅了一下。
里面是小泉勇太暗中记录的组织部分资金流水去向,以及几封他与一个未署名者的通信复印件,内容涉及敲诈和保留证据以求自保。
果然留了后手。
江川朔将文件袋塞进背包,又将现金和金条原样不动地留在保险箱内。
他再次仔细检查了房间,清除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
然后将电视声音稍微调大,制造出房内一直有人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他如来时一般,从窗户悄无声息地离开,沿着原路返回山下。
整个任务过程耗时不到一小时,冷静,精准,高效,没有留下任何尾巴。
江川朔给琴酒发送了任务完成的简短讯息,并将文件袋藏好。
=
任务完成的第二天下午,江川朔准备返回东京。
距离列车发车还有一段时间,他找了一家车站附近,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家庭餐馆,打算随便解决一下晚饭。
连续的精神高度集中和体力消耗,加上诸伏景光迟迟未醒带来的隐忧,让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冰冷,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也越发强烈。
他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机械地咀嚼着食物。
餐馆里人不多,除了他,只有几桌零散的客人。
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妇,几个看起来刚下班的白领。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寻常。
直到那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这份平静。
“啊——!!死、死人了!!”
餐厅厕所方向,一个女服务员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脸色惨白,指着身后。
餐馆内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炸开了锅。
客人们惊慌地起身,有的想去看个究竟,有的则想赶紧离开。
“请大家保持冷静!不要走动和离开!!”餐馆经理试图维持秩序,但效果甚微。
江川朔的眉头瞬间皱紧。
他放下筷子,第一反应是迅速撤离这是非之地。
但如果现在离开,他大概会被当成嫌疑人。
于是他和其他客人一样坐在原位,不安地等候警察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餐馆外响起刺耳的警笛声。
几名警察快步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肤色黝黑,左眼有一道明显的X形伤疤,眼神锐利,拄着拐杖却气势逼人。
后面跟着一位看起来温和许多的女警。
江川朔的心微微一沉。
是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
也就是说……
“诸君,稍安勿躁。”一位留着八字胡的,黑发蓝眼的男人缓步走了进来,沉稳冷静的话语瞬间安抚了在场不少人的急躁情绪。
江川朔迅速压低帽檐。
诸伏高明也在这里。
他有点想骂人。
以诸……高明哥的敏锐程度,绝对早就察觉到了景光的异常,并迅速分析出了前因后果。
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在卧底期间直接面对诸伏高明啊!!
江川朔无慈悲地想着。
把乌鸦碎尸万段可能不太够,还是砍成血雾吧。
=
大和敢助迅速指挥上原由衣封锁现场,并试图安抚餐馆内的客人:“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请各位暂时留在原位配合调查,谢谢。”
客人们虽然不安,但也只能坐回原位,低声议论着。
江川朔快速思考着脱身的可能性,但大和敢助犀利的目光已经开始扫视全场每一个人。
很快,初步勘查结束。
上原由衣在大和敢助耳边低声汇报了几句。大和敢助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餐馆内的所有人。
“死者是餐馆的厨师,死于□□中毒。死亡时间就在刚才。”大和敢助的声音回荡在餐馆里,“也就是说,下毒的凶手,还在这里。”
这话让在场的客人们更为紧张了。
大和敢助的独眼锐利如鹰,逐一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当他的目光落到角落的江川朔身上时,明显停顿了一下。江川朔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冰冷的气质,以及在这种环境下依旧过于镇定的神态,显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你。”大和敢助拄着拐杖,走到江川朔桌旁,“看起来有点面生。不是本地人?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带着审问的意味。
江川朔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他,声音冷淡:“游客。刚来不久。没注意。”
他的态度算不上配合,甚至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在看清江川朔的面容后,大和敢助猛地愣住了。
但他很快恢复严肃状,身边的拐杖轻轻点地:“哦?一个人?来长野做什么?”
“吃饭。”江川朔言简意赅,指了指桌上几乎没动多少的食物。
“哼。”大和敢助显然不信,还想再问什么。
“敢助君。”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诸伏高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先是对大和敢助微微摇头,然后目光落在江川朔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而冷静,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
当然,如果忽略他微微发颤的双手的话。
江川朔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迎着高明的目光看了回去。
“这位先生似乎身体不适,”诸伏高明开口,语气平和,听不出情绪,“脸色不太好看。”
“大概是这里的饭菜让人倒胃口。”江川朔冷淡地回答,意有所指。
诸伏高明微微颔首,并未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方才混乱之初,我注意到先生您似乎……急于离开?”
“我不喜欢麻烦。”江川朔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甚至因为对方过于探究的目光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啊啊啊啊高明哥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江川朔的内心万马奔腾。
“理解。”诸伏高明点点头,竟是没再询问江川朔,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都愣了一下。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江川朔没去听,也不感兴趣。
因为,一个虚弱却熟悉无比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诧异,在他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哥?】
=
脑海深处响起的声音让江川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你醒了。】他在意识里回应,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那股紧绷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似乎略微收敛了一些,更像是一种全神贯注的内敛。
【嗯……发生了什么?】诸伏景光的意识似乎还带着刚苏醒的朦胧,但迅速变得清晰警觉起来,【我好像听到了高明哥的声音?这不是幻觉?还有刚才的骚动……是案件?】
【嗯,这里是长野,有人死了,你哥在那边。】
江川朔言简意赅地汇报情况,同时外部表现则是彻底无视了周围的骚动,重新拿起筷子,慢吞吞地拨弄着盘中冷掉的食物,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只有格外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咀嚼的动作比刚才更慢,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机械重复,全部的注意力显然已转向内部。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消化信息和观察外界。
通过他们共享的感官,他能看到不远处正在低声交谈的兄长和其他警察,也能感受到现场紧张的气氛。
【你没事吧?之前……我沉睡了很久?】他敏锐地察觉到身体的疲惫感和江川朔那份深藏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冷硬。
【死不了。】江川朔硬邦邦地回答,【你透支得太厉害,睡了几天。】
他简单地将之前遭遇测试,琴酒发难,以及刚才执行灭口任务的事情在意识里快速过了一遍,没有任何修饰,只是冰冷的事实。
诸伏景光消化着这些信息,心情沉重。
尤其是听到兄长就在眼前时,那份复杂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我明白了。】诸伏景光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但带着坚定的力量,【谢谢你来处理这些,朔。】
【……啊。】江川朔愣了一下。
诸伏景光叫了他的名字。
为什么?
=
江川朔能感觉到诸伏高明看似在参与调查,但注意力总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这个角落。
那种审视并非出于对凶手的怀疑,而时难以掩饰的思念,和实质性的担忧。
“喂,高明,你刚才怎么回事?”大和敢助压低声音问道,独眼瞥了一眼江川朔的方向,“那小子明显有问题,态度可疑,而且看起来……”
“看起来与我十分相似,是吗?”诸伏高明平静地接话,声音低得只有身旁两人能听到。
上原由衣掩嘴轻呼一声,惊讶地看向江川朔。大和敢助的眉头死死皱紧:“你也发现了?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世间相似之人并非没有。”诸伏高明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稳,但握着笔记本的手指微微收紧,“但,敢助君,办案需讲证据,勿要被表象迷惑。”
话虽如此,但他的目光又一次不经意地扫过角落。
那个年轻人低垂着眼,安静地吃着东西。
他和景光的气质截然不同,景光是温和而坚韧的,像暖阳下的玉石,而这个人……像一把收入鞘中却依旧散发寒气的利刃。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和“他”正式见面吧?
就在这时,勘察现场的警员有了新发现,在洗手间附近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个疑似盛放毒物的小型容器,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粉末。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大和敢助立刻上前检查,并转手交给鉴定科的人:“由衣,排查所有人在案发时间的不在场证明。”
餐馆内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
江川朔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动作不急不缓。
=
大和敢助拄着拐杖,独眼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在场者,上原由衣则温和但坚持地记录着每个人的说辞。
恐慌像无声的潮水,在有限的空间里弥漫,却被警方沉稳的气场勉强压制着。
【他们在检查每个人的手部和随身物品。】江川朔在意识里冷静地推理着,【□□中毒,通常会有苦杏仁味残留,或者极微量的粉末沾染。】
诸伏景光的意识已经完全情绪,他下意识接话:【嗯。手法很匆忙,容器就在附近垃圾桶找到的,不像预谋……更像是临时起意,或者栽赃。】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点极细微的无奈,【哥哥在看这边哦,虽然很隐蔽。】
【知道。】江川朔回应得硬邦邦的。
诸伏高明的目光像温煦却穿透力极强的光,让他无所遁形。
他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投注到眼前的混乱上。
他的视线掠过骚动的人群,掠过强作镇定的经理,掠过那对紧紧搂着孩子的夫妇,最后落在吧台后方。
死者生前工作的区域。
“那位女士,”江川朔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低语声,指向那位最早发现尸体,脸色依旧苍白的女服务员,“你之前说,看到死者生前在喝一瓶提神饮料?”
女服务员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点头:“是,是的……厨师先生他最近总是很疲劳,说需要提神……”
“饮料瓶子呢?”
“不,不知道……可能还在……后厨?”
大和敢助的独眼立刻瞪了过来,带着审视:“你怎么知道这个?”
他并没对外透露这些细节。
“听到的。”江川朔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她刚才对另一位服务员说的。”
哇哦,蒙骗警方。
诸伏景光呵呵一笑。
江川朔的目光转向餐馆经理:“经理先生,死者最近是否与人有过争执?比如,关于薪资,或者工作安排?”
经理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你怎么……不,没有的事!”
但这瞬间的迟疑已经落入了所有人眼中。
大和敢助的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板:“说清楚!”
诸伏高明深邃的目光落在江川朔身上,那里面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顺着江川朔的话,冷静地补充:“敢助君,或许可以查一查近期餐馆的账目,以及是否有员工异常离职或请假的情况。投毒者熟悉后厨环境,且能轻易接触死者的私人物品,内部人员的可能性很大。”
调查的方向瞬间被扭转。
警方的效率很高,很快,线索浮出水面。
——一名近日因偷窃食材被死者发现并严厉斥责,险些被开除的帮厨,在案发时间段的行踪无法说清,且在其更衣柜的角落里,发现了一点未能完全清除的疑似毒物反应的痕迹。
证据链并不完美,但足以将其列为重大嫌疑人带走进一步调查。
餐馆内的紧张气氛骤然松懈下来。客人们长出一口气,开始低声议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江川朔立刻起身,他将不多的东西塞进背包,拉上拉链,动作干脆利落,准备第一时间离开这是非之地。
【解决了。】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哇哦,很精彩的推理呢。】诸伏景光的声音温和,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
就在江川朔背好背包,即将迈出餐馆大门的那一刻,那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请留步。”
江川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
诸伏高明站在几步开外,灯火在他肩头洒下一片暖光,却照不穿他眼中深沉的情绪。
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在不远处处理后续,目光却也不时瞥向这里。
高明看着他,眼神平静,语气是一贯的温和有礼,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郑重:“方才多谢阁下出言协助,节省了不少时间。”
江川朔沉默着,只是微微颔首,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诸伏高明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些许,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今日得见,方知世间果真存在毫无血缘却如此相似之人。”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细细描摹着江川朔的轮廓,却又克制地停留在安全距离:“敢问阁下名讳?”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川朔抬起眼,对上了诸伏高明的视线。
那双与他,与“自己”都极为相似的蓝色眼眸里,没有探究,没有怀疑,只有一种深切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了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牵挂。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问的不是诸伏景光,他问的是眼前这个“人”。
江川朔喉头滚动了一下。
某种极为陌生的情绪哽在那里,酸涩,却又带着一点微弱的暖意。
他讨厌这种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是那份特有的冷淡,吐出的字句却清晰无比——
“江川朔。”他看着诸伏高明的眼睛,一字一顿,“现在,也是这个名字。”
诸伏高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定,又像是荡开了一层极淡的涟漪。
他极轻微地颔首,像是要将这个名字牢牢刻印下来。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更缓了些,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我记住了。”
没有多余的追问,没有不合时宜的关切,甚至没有再看他第二眼。
诸伏高明说完,便微微侧身,让开了通路,目光已然转向不远处的部下,仿佛只是结束了一段寻常的对话。
江川朔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不再停留,拉低帽檐,快步融入门外长野县夜晚微凉的空气里。
【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诸伏景光的声音忽地响起。
【啊。】江川朔应了一声,脚步未停,【他也是个麻烦的聪明人。】
【哈哈,你明明很高兴吧?被哥哥认可什么的。】
【闭嘴。累了,回去睡觉。】
=
江川朔不曾拥有家人。
但他罕见地感受到了来自“家人”的沉重牵挂。
我天啊好多人呀
比较忙,评论不会全部回复,就挑着回了一两个
还有一些会涉及剧透的就更不能回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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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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