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絮咽了下唾沫。
他这态度明摆着就是在说:你兄长抓的人,你负责填坑。
莫非真的要她来演吗?林青絮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云明尘见她耷拉着脑袋,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轻飘飘地开口:“怎么,你不愿?”
“没有!”林青絮猛地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能帮上大人我当然愿意。”
云明尘忍不住轻笑一声,然后轻轻拿食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蠢不蠢。”
林青絮捂着脑袋,一双水眸盯着他的眼睛:“啊?!”
“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云明尘避过她的眼神,“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于你。”
林青絮绞着衣角,小声道:“我是怕到时候做的不够好,会打乱你的计划。”
云明尘倏然开口,声音清冷:“那你相信我吗?”
林青絮点了点头。
云明尘顿了顿,看着她道:“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林青絮心中一动,问:“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云明尘缓声道:“你觉得呢?”
“那我就当是了。”林青絮嘴角翘起来,眼睛也弯起来。
片刻,云明尘道:“走吧。”
林青絮:“诶?”
云明尘眼里有淡淡的笑:“去办正事。”
*
“大人。”男子见到云明尘立即抱拳行礼。
云明尘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被捆在椅子上的长风。苏羽拎起一盆冷水,“哗啦”一声泼在长风脸上。
长风猛地惊醒,他眼底有两团深重的乌青,有些骇人:“你们是谁?混蛋,放开我!”
“放肆!辱骂朝廷命官,可是要杖责七十的。”苏羽上前一步,冷眼看着他。
长风眯起眼睛,待看清几人面容后冷笑:“原来是你们几个。”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你们居然是官?你们混进浮玉班,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冒充的!”
苏羽从怀中掏出一块乌木的令牌,上面‘刑部’二字泛着冷光。
“你们凭什么抓我?”他激动地挣扎起来,“我犯了什么罪?你们有什么证据!”
“行。”苏羽看着他,“那我们就来聊聊秦霜月的事情吧。”
“什...什么秦霜月。”长风话音几顿,含含糊糊地道,“我不知道。”
“死鸭子嘴硬。”苏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省得受皮肉之苦。”
长风:“呸!”
苏羽道:“秦霜月在浮玉班倒台后便落魄,辗转各个茶楼靠客人打赏勉强维持生计。时隔多年,浮玉班再次声名鹊起,秦霜月却自杀身亡。”
他俯下身子,盯着他道,“说,秦霜月是不是你杀的?”
长风额角渗出冷汗,却硬撑着冷笑:“我和她素昧平生,你们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云明尘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靛青色布料碎片,衣料边缘还残留着几丝暗褐色的血迹。他两指捏着布料,布料内衬上,一枚精巧的枫叶绣纹若隐若现。
“秦霜月的尸体,表面看起来是上吊自尽。可实际上,她的颈骨断裂方向不对,舌骨未碎,她是被人勒死后,再伪装成自缢的。”云明尘道,“死者右手紧握成拳,指缝里紧嵌着这块布料。整个浮玉班,只有你的戏服内衬会绣这种枫叶纹。”
长风瞪眼看着他。
林青絮也诧异地望向云明尘,没想到他还懂验尸之术。
云明尘喝两口茶,目光落在长风的身上:“这几日,有幸跟着师兄学了几日戏。戏子擦脂抹粉,变换各种身份,久而久之,很容易让人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抬眼,目光如刃,“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北越人吧?”
长风面沉似水,良久,他忽然低笑出声:“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还是被发现了。”
“你终于肯承认了。”苏羽厉声喝道。
林青絮顿了顿,问:“所以兰苑让人产生幻觉的风铃,是不是你设下的?”
长风没有理会他们,双目死死盯着云明尘:“你怎么发现我身份的?”
云明尘指腹缓缓摩挲过茶盏:“你每日寅时面朝东北方默立片刻,那是北越祭祀的时辰。还有你随身携带的安神散,里面掺了北越独有的雪骨草。”他抬眼看向长风,眸色深沉,“你们意图搅动这京中风云。”
长风冷笑一声:“是你们大周欺人太甚!杀我族人,焚毁经卷,在这装什么大义凛然?”他忽然激动挣扎起来,“你们该死!”
云明尘垂下眼,淡淡道:“永和十二年,北越巫师以治病为由,在边境三村投毒,致六百余人手足溃烂而亡。”
“天元十五年,北越细作伪装商队,将掺了千毒藤的胭脂售与官眷,致使十六名人癫狂伤人。”
他每说一句,长风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弱肉强食罢了,你们大周军队踏平我国都城时,可曾讲过仁义道德?”
云明尘问:“你杀了多少人?”
长风道:“数不清了。”
“为何杀秦霜月?”
“她该死。”
林青絮道:“她不过是一个无辜女子,你残害他人,却说别人该死,好没道理!”
长风:“呸!”
云明尘抬了抬手。苏羽忽然拔出腰间短刀,刀尖刺入长风手掌,狠狠一搅!
长风发出凄厉的惨叫,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说不说。”苏羽道。
长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她...路过...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疼得面目扭曲,“那女人跑得还挺快。可惜...她的师兄是个懦夫...”
云明尘眸色微沉,没有说话。
“戏文里将情啊爱啊...都唱得别样重。”他声音嘶哑,“可这些都是假的,真实的是自私虚伪,是虚情假意。她的师兄不仅没有救她,还亲手...把她交给了我。”
云明尘垂下眼,淡淡道,“与你交谈之人是谁?”
他身子绷紧,眼睛紧闭,不住颤抖。
苏羽厉声道:“还不交代!”
长风闻言颤抖的更加厉害,却断断续续发出笑声:“有些话,注定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苏羽眉头一皱,手中发力,长风痛苦之声陡然拔高,嘶声道:“让我死!让我死!”
云明尘却道:“停下。”
苏羽听命放手。
长风垂死一般艰难喘着气。
云明尘走上前,用刀尖划开他的上衫,再挑开衣物。
衣物之下,心脏处赫然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印记,皮下似有活物蠕动,狰狞可怖。
“噬心蛊,已经发作了。”云明尘道。
苏羽道:“未曾见过。”
“北越秘术,早已失传,竟然重现。”云明尘道,“蛊虫寄生心脏,受母蛊操纵。纵使他想要说,蛊虫啃噬心脉时,释放毒素,麻痹喉舌肌理,话至嘴边,也无法说出。”
苏羽问:“可有法解?”
长风抬眼看向云明尘,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无解,杀了吧。”
一道寒芒闪过,长风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迸溅。
云明尘道:“走吧。”
中午的阳光不仅灿烂,还带了几分热意。
云明尘问:“方才吓到你了么?”
林青絮摇摇头。
云明尘唇畔弯起:“那便好。”
林青絮想,长风手上沾满鲜血,着实罪不可赦。如今伏诛,也算是为那些惨死的无辜之人讨回了公道。
她的裙摆擦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云明尘忽然开口:“吃橘子吗?”
林青絮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看他:“啊?”
云明尘抬手拨开垂落的枝叶,摘下一枚青黄相间的橘子。
“给。”
林青絮伸手接过,清新的柑橘香丝丝缕缕缠在鼻端。
她低头掰开一瓣,放入口中,被酸的龇牙咧嘴。
她把吃了一瓣的橘子攥在手中,神情痛苦。
云明尘抬眼看林青絮,见她被酸得舌头不住地舔自己的唇,却还要继续吃,便将橘子从她手上拿了过来。
“还吃?”他问。
林青絮小声嘟囔:“总不能丢了吧。”
他垂眸拈了一瓣橘子,面不改色地咽下。
林青絮的口腔里现在还因为酸意而分泌唾液,她看着云明尘微微滚动的喉结,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不酸吗?”
云明尘却道:“是甜的。”
林青絮不信:“怎么可能。”
他又吃了一瓣,神色不变地将剩下半个递给苏羽:“这是椪柑,只有一瓣是酸的,剩下都很甜。”
苏羽不疑有他,接过橘子就塞了满嘴。
“咳咳咳...”苏羽整张脸皱成一团,难以言喻的酸涩味席卷口腔每个角落。
林青絮等着他的反应,见状忍不住笑出声,云明尘原本平静的嘴角也弯了起来。
风吹树梢,枝叶抖动,发出萧萧声响。
“有朵花掉到你头上了。”
云明尘闻言低下头,林青絮伸手将那朵花拿下来。
他抬眼时,林青絮指尖捻着朵半开的茉莉。
“你知道茉莉的花语吗?”
云明尘望着她:“是什么?”
林青絮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伸手。”
他依言摊开掌心,常年握笔的指节覆着薄茧。她将茉莉轻轻放上去,像只欲飞的白蝶。“送君茉莉。”她的声音比花香更轻,“愿君...莫离。”
他的指尖骤然收紧,心口似被什么攥住,再也无法逃脱。
“怎么没朵花掉到我头上。”苏羽在一旁嘀咕,抬头看着周围的树,却只等到了迎面痛击他的枝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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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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