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郡主长长地吐了口气，仰躺在床上，娇容上满是疲惫。
室内角落里摆着几尊雕花铜冰鉴，正徐徐向上冒着白气。
“林指挥使...”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突然开口道：“他当真没看几眼就离开了？”
丫鬟碧玉气得双颊发红：“奴婢看得真真的！您刚跳到‘惊鸿’，林指挥使就走了。依奴婢看，他这种武夫，哪里懂得欣赏郡主的......”她突然噤声，看见郡主咬着的下唇已经泛白。
“云安。”
长公主抬手止住了要通传的侍女，踏入内室后蹙眉扫了眼屋中的冰鉴，又见女儿只披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歇息？”
云安抬眸，眼中的执拗还未散去：“母亲...”
长公主在榻边坐下，指尖抚过女儿微凉的手背，语气软了几分：“四皇子今日虽未来，却特意差人送来了一支透雕花卉白玉簪，说你见到一定会喜欢的。”她顿了顿，“那孩子自小待你不同，若是能皆为连理...”
“母亲！”云安猛地抽回手，“我对他只有兄妹之谊，并无男女之情。”
“那你对谁有情？林青松吗？”长公主的眸光骤然冷了下来，“昭狱里染血的人，也配与天家贵胄相提并论？”
云安猛地站起身：”母亲当年待字闺中时，难道就没有欢喜之人吗？”她声音发颤，“嫁给父亲的这些年......您又当真快活过吗？”
“啪——”
一记凌厉的耳光骤然落下，她的脸颊被打得偏过去。
“放肆！”长公主凤眸中怒火灼人，“谁准你用这种语气同本宫说话？”
云安缓缓转回脸：“母亲这般动怒。”她低笑一声，“是因为女儿的话，戳中了您的心事吗？”
屋内死一样的寂静，长公主气得指尖发抖。
“坊间都说，当年母亲心仪定远王。圣上赐婚那日，您摔碎了凤冠上的东珠。”她垂下眼睫，“女儿本以为，您会懂我。”
“住口！”长公主的声音有些尖利刺耳，“那些下贱人的闲言碎语，你也敢拿到本宫面前说。”
长公主猛地将案上的青瓷茶盏扫落在地，碎片飞溅。
“你父亲当年心心念念要纳的贱婢，被野狗分食的那日，本宫就在乱葬岗听着。”长公主掐住她的下巴，“本宫倒要看看，那指挥使的骨头，能比当年那个贱婢硬几分。”
“来人，郡主染了风寒，即日起闭门修养。”
房门被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格外清晰。
“云安郡主，本名李扶月，当朝长公主萧氏之女，深得圣宠......”林青絮搜肠刮肚地想着原书中的剧情，被林青松开口打断，“怎么好端端提起郡主？”
林青絮不急不缓地斟了杯新茶，她将茶盏推过去：“群主的父亲正是左丞相，冯浒那桩案子或许可以从郡主那里下手。”
“阿絮。”林青松突然按住她的手腕，“这桩案子，你不准插手。”
“......哦”林青絮应声。
“明日我派素锦来你院里伺候。”
林青絮道：“兄长，我院里不缺丫鬟。”
“她功夫不错，可以护着你。”
空中偶有梨花被吹进小院，几片花瓣沾在林青絮的袖口上，像未融的春雪。
“云明尘今日这般做派，你可看出什么？”林青松问道。
林青絮：“......”
嘶......
她能说什么也没看出来吗。
“他不喜欢你。”林青松伸手拂去落在妹妹发间的花瓣，“强求怕是会伤到自己。”
“现在不喜欢，未必以后也不喜欢。”林青絮抬起脸，“我长得不差，家世也配得上。”
林青松闻言怔了怔，忽然低笑出声：“我们阿絮自然是极好的姑娘。”
窗外风铃叮铃作响。
“罢了。”林青松迎上她的目光，“或许事在人为吧。”
不久后，林青松从林青絮的院子走了出去。
小斯忙迎上来：“公子，现在回青竹院吗？”
林青松顿了下，道：“去母亲那里。”
小斯闻言，忙跟着林青松往林夫人住的院子去了。
守在门外的婆子正倚着灯笼打盹，听见脚步声慌忙站起来。
“大少爷。”
“母亲可歇下了？”林青松问道。
“还没呢。”她满脸笑意的领着林青松往里走。
里间的林夫人听见动静，走过来打开了门。
“母亲。”林青松在门槛处行礼。
林夫人招呼着他进了屋。
“今日赴宴，有人设局对付我们林家。”林青松道。
林夫人的神色也有了变化，看着林青松等他说下去。
“若不是我恰巧与沈酌换了座，此刻通敌叛国的罪名怕是已经扣在头上了。”
“青松。”林夫人垂下眼，“你这个位置，得罪的人太多了。”
“儿子明白。”林青松沉默一瞬。
“小人难防，你身在朝堂，更要处处谨慎。”
林青松眉头微蹙：“只是那些人未必会直接冲着我来，阿絮年纪尚小，只怕他们会从她身上下手。”他沉吟片刻，“不如让她出府一段时日，暂避风头。”
“也好。”半晌，林夫人微微颔首。
“你也早点歇息，记得按时用膳，别总熬到三更天。”林夫人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这些日子，瞧着又清减了些。”
林青松温声道：“儿子记下了。”
“去吧。”林夫人笑着摆摆手，“明日还要上早朝，早些歇着。”
林青松行礼告退，回了自己的青竹院。
秋水院中。
“熄灯吧。”林青絮仰面躺下去，轻声吩咐道。
小满轻手轻脚地剪了灯芯，屋内顿时暗了下来。
林青絮躺在床榻上，觉得这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用早膳的时候，林夫人替女儿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语气温和，“阿絮已出落成大姑娘了，往日怜你年纪小由着你玩，如今该学着管管家中产业了。”
这话一出，席间霎时鸦默雀静。
林夫人转过头又问：“老爷，您前些日子不是还抱怨城南那几间铺子亏损得厉害？不如让阿絮接手试试。”
林老爷眉头紧锁，茶盏在手中转了半圈：“她一个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林夫人轻笑，“阿絮今年都十六了，总不能还像以前似的，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她转头看向女儿，眼里带着笑意，“这孩子最是体贴，见老爷既要忙朝务，又要操心这些铺子，早就说要替您分忧了。”
林老爷看向林青絮：“她连算盘珠子都认不得，如何打理产业？安心学好女红才是正经事。”
林夫人不急不缓地抚了抚衣袖，温声道：“老爷说的是。不过阿絮年纪渐长，总该学着些。”她顿了顿，“不如这样，先让她去城南的庄子跟着学一学，权当磨练性子。”
林老爷沉吟片刻，指节在扶手上敲了敲：“城南庄子...”他突然想起什么，抬眼道：“正好这几日要采收一批半夏，就让她去盯着吧。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也不必再提打理铺子的事了。”
林青絮垂眸应道：“女儿明白。”
林老爷瞥了她一眼：“陈管事会跟着你，有什么不懂的，问他便是。”
“陈管事曾执掌过铺面，速来机敏干练。得他指点，你自然轻省不少。”林夫人轻轻握住女儿的手。
林老爷派人去传陈管事。
林青若垂着眼睫，小口咬着手中的银丝饼，一言不发。
她的这个嫡姐，倒有几分叫人看不明白了。
过去的林青絮空有一张美人皮，内里却是个又蠢又坏的草包。明明胆小如鼠，偏要学人耍狠，惹出了一堆的笑话。
可如今...林青若悄悄抬眼，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站在林青若身后的丫鬟绵心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夫人竟然想要把产业交给大姑娘这个草包？
老爷居然还让她去庄子里学着管事，她学得明白吗？
就不怕她把家里的产业全都败光了吗？
明明二姑娘更聪慧懂事，凭什么好事都让大姑娘占了去。
林青若放下碗筷，起身行礼：“女儿先告退了。”
林老爷闻言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林夫人倒是温和地叮嘱了一句：“今日天凉，记得加件衣服。”
“女儿知道，多谢母亲关心。”
穿过回廊时，绵心终于憋不住，压低声音愤愤道：“明明姑娘比大姑娘强多了，琴棋书画样样出色，偏就欺负我们姑娘是庶出......”
“绵心。”林青若脚步一顿。
廊下风过，吹得她月白色裙裾微微扬起。她转身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有些话，能不能说，我以为你清楚分寸。”
绵心脸色一白：“奴婢失言。”
“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她语气柔和了些，“只是那些庄子铺子，本就是夫人的陪嫁，她想给谁，本就与我们无关。”
“可姑娘明明比大姑娘聪慧懂事...”绵心眼眶微红，小声道。
“有些东西。”林青若轻轻摇头，“争不得，也不必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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