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袭来,陆知晓的世界天旋地转仿佛正在坠入深渊。她四周的呼叫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万籁俱寂。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这个地方暗得可怕。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在晕过去之前,她被一个因为试验结束后意外死亡而来医院闹事的受试者家属用冰冻过的水瓶砸到了头。
陆知晓下意识地探了一下自己的颈动脉,沉稳有力的跳动表明自己没有死。
那这又是哪里?陆知晓把她科室同事的名字全都喊了一遍,没有一个人回应她,于是她只能摸索着这片粗粝的泥地匍匐探索。
突然,一个巨大的声响在她前方炸开,紧接着传来的是一道苍老的声音。
“阿麓,今晚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这是想跑去哪儿啊?”
他是在叫我吗?他是谁?
一阵叮铃桄榔的声响后亮光突然填满屋子,布满皱纹的脸在黑夜中显现出来,一双眼睛浑浊、精明、又充满**,比这无知的夜更可怖。
老头向她扑过来像条发了疯的野狗,手脚都被限制住的陆知晓只能张口咬住老头的耳朵,狠得几乎要整个咬下来。
老头吃痛,捂着自己流血的右耳怒吼:“冯麓你个贱蹄子!想谋杀亲夫么!”他左手继续脱着衣服,而右手狠狠掐住陆知晓的脖子,令她一点喘不上气。
陆知晓无法敌过体力的悬殊,她的大脑开始缺氧,四肢开始无力,血腥气弥漫在她口腔与鼻腔,恍惚间好像还看到了去世多年的太奶。
还有很多病人很多项目在等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陆知晓咬着牙拼尽最后的力气踢向老头的□□,再趁势用拳头狠狠砸向老头的太阳穴和风池穴,毫不手软。
果然,老头眼睛猛地一瞪就直直倒下。
陆知晓擦了擦嘴角的血,颤颤巍巍地站起,扶着墙走向透入一丝月光的门口。
就在这时,她无意间瞥到了屋子里唯一一面铜镜。镜子里竟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这是谁?”陆知晓震惊地摸着自己这张美丽却陌生的脸,“做梦?灵魂互换?还是我已经转世投胎了?”
纵然陆知晓对此异象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但对于当下的她而言,逃生远比研究量子力学更重要,于是她脱下喜服连夜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山村。
陆知晓猜测这副身体的主人应该是营养不良,身体很明显赶不上自己的精神,以至于一路上摔了好几个跤。
陆知晓在身上翻找可以包扎的物品,意外翻出一条带“麓”字的手帕。
“冯麓……”她回想起了老头方才对自己的称呼。她心中反复默念记住这个名字,根本来不及细想就带着新身份继续上路。
冯麓生怕有人追上来一刻都不敢停歇,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终于在小路的尽头看见了村落。
一行人正朝她的方向走来,她的意志再也无法强撑这具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连“救救我”三个字都没能说出就直直倒地。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躺着,而先闻其声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和另一个陌生的老头。
“先生,这姑娘除了脖子上的掐痕尚未消除,其余已并无大碍。”
“那就好。”
冯麓面如死灰地又把眼睛重新闭上了。这地方老龄化也太严重了吧?她内心无助地呐喊着。
老头结束对话,缓缓走到她床边,语气里还带着淡淡的揶揄:“小姑娘,别装睡了。”
被拆穿的冯麓只能睁开眼睛缓缓坐起来,视死如归地垂眸说道:“多谢各位恩人救我一命,需要我如何回报直说便可。”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1]。治病救人乃医者使命,姑娘无需回报。”冯麓听到这些话不由得抬起头,面前的老头正慈眉善目地笑着,浑身散发着药草的气味。
这老头居然是个医师?等等,这个医师好像在哪儿见过?
冯麓苦思冥想以后终于想到了那个名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是药王吗?您是孙药王?”
“‘药王’这个名号老朽可不敢当,不过老朽的确姓孙。”药王浅浅微笑道。
“像,太像了。”冯麓目不转睛地盯着药王,低声感慨道。
药王这个脸真是跟课本画像和药学院楼下的雕像一模一样,她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先生,我非常非常崇拜您,我的硕士论文课题就是改良您的‘泽兰汤’[1]并在临床上验证效果……”冯麓双手握住药王的手掌,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串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话。
这判若两人的模样属实把孙药王吓了一跳,他拍了拍冯麓的手道:“姑娘,看你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想是精气神已恢复了大半,你家人应该很担忧你的安危,还是快快回家吧。”
冯麓慢慢冷静下来,环视这古色古香的陈设和面前这些比她大一千多岁的人。
她大概是穿越了,穿越到了这个拥有孙药王的大唐盛世。她现在已经不是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而是个被娘家人高价卖掉又谋杀亲夫的罪人。
冯麓不可能再回去,但又人生地不熟,无奈之下只能把自己经历过的惊险一夜半真半假地告诉了他们。
她用讨好的语气和泫然欲泣的眼神乞求道:“先生,我已无处可去,若您愿意收留,以后这里的杂活全都可以交给我。”
药王思考了半晌,考虑到女子中极少有懂穴位的人,最后同意收她当学徒,作为给女病患施针推拿的助手。
给药王当学徒的这些日子里,冯麓每日都要从天黑干到天黑,虽累得不行却前所未有地踏实。半年后的某天,冯麓前往长安帮即将闭关的药王采购名贵药材。
冯麓拿着药王给的单子和信物去了他指定的药铺,高高的柜台后钻出来一个矮矮的男掌柜抬头疑惑地问:“今儿怎的换了个姑娘来?你是孙道士的什么人?弟子?”
冯麓浅笑着回答:“算是吧。”
等掌柜把药材包好拿来,冯麓顺手翻看了一下药材,皱着眉头说:“掌柜,麻烦您把这些野山参换一些好的来,这几根芦头短粗,而且铁线纹太浅了。这些西红花气味很淡,而且有霉味儿,也得麻烦掌柜换一些。”
掌柜面色尴尬,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居然可以看穿他的小把戏,只好重新挑了上好的药材。
冯麓出了药铺后走在朱雀街上,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这个一千多年前的著名大都市。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传来哭喊交杂的喧哗声。冯麓心里冒出不祥的预感,立即小跑上前。
随从模样的人跪在一个男子身边,流着泪向一旁蹲下的妇人禀告:“二公子已经脉息全无了,请夫人节哀。”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没了——”
冯麓见势根本来不及做多余的反应,下意识扒开人群就冲到公子身边,一边探着颈动脉一边问:“他晕倒多久了?”“刚晕倒没多久。”
她快速把公子衣服全部解开,露出紧实裸露的胸膛,夫人惊慌失措地高喊:“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在做什么……”
“要是想救你儿子就安静待着!”冯麓厉色喊道,然后找到两□□中点,伸直手臂开始垂直按压,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个循环后,冯麓一手按压额头,一手抬起下颌,撕下自己的棉麻手帕盖在二公子嘴上,毫不迟疑地就开始人工呼吸,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一圈人那活见鬼的神情。
循环往复,即使冯麓的手臂已经酸麻到胀痛,也都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至二公子面色红润、渐渐苏醒,她才大汗淋漓地收回手瘫坐在一旁,欣慰地看着母子相拥而泣。
“姑娘真乃神仙下凡,竟有让人起死回生之神力,”夫人从钱袋子里掏出一枚金锭递给冯麓,“多谢姑娘救我儿一命,这点心意还请收下。”
冯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笑着摆摆手说道:“我不是神仙,我只是医者,治病救人乃医者使命,夫人无需回报。”
当了活雷锋的冯麓乐呵呵地一头扎进西市,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说什么也得逛上一圈再回去。不过,正当她对小摊上的糖人爱不释手的时候,有个全身黑甲的陌生男子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边。
这么魁梧的男人也喜欢糖人?冯麓没当回事,付完钱抬脚便走,却被那人伸手拦了下来。
“姑娘,陛下请您入宫一趟。”
“陛下?找我?我只是一介小医师。”冯麓指着自己反问确认。
对方却斩钉截铁地告诉她:“陛下请的就是医师。”
面圣是一件大事。
宫里的嬷嬷不仅给冯麓从头到脚地沐浴了一遍,还把拿了一件熏了一天香的衣服给她换上。冯麓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和衣袖,问:“嬷嬷,我身上很臭吗?”
嬷嬷露出标准的微笑解释道:“陛下喜欢干净芬芳的味道,否则会头疾发作。”
等所有准备都做好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冯麓和两名侍女一同踏着黄昏暮色前往紫宸殿。
“翠儿,这位美人儿是谁?怎么宫中从来没有见过?”
“是陛下新召的医师。”
她们自以为够小声,却不知此时秋风正起,她们二人恰好在上风向,议论声一五一十全传入了当事人冯麓的耳朵里。
“医师?从来没听过有女子学习医术,会不会是骗子?”
“我也觉着不像医师,应是想靠别的法子来求得陛下宠爱的花瓶吧……”
这样的话语陆知晓几乎是从小听到大,女生没有男生聪明,女生天生学不好理科,女生学医比男生困难云云。
陆知晓从来不信这些话。她偏要当女医师,还要当得比男人都好。
注释及参考文献:
[1]《备急千金要方》孙思邈(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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