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大哥来救人，恐怕，要来年清明再见了。”
以上，是谷幽兰见女子走向卢氏，内心的想法。
她心中忽然一动，发现自己身体已可以掌控，但认真想了想，还是将暗藏的袖箭默默收起。
这种东西，对人可能有用，对鬼或者如云书书之类的修士，效果可就……
谷幽兰自嘲地笑了。
她突然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了一丝悲凉，更不要提，内心那一份隐秘的情愫。
不平衡的感情，必难长久。
而如卢氏和李君虞这样，现在看，也不是那么稳固。
悠悠转醒的卢氏一睁眼便看到李君虞，满心欢喜。
“十郎！”
却不妨身旁一声嗤笑。
“十郎，究竟有多少个十郎？”
卢氏这才仰身抬头，见到了美艳绝伦但明显不是人类的女子。
“啊～鬼！”
“不错。”
女子点着头，认可她的看法。
“我是鬼。”
卢氏下意识地缩到床的最里边，尽可能远离身边女子。这时，她才看清室内的情况，以及，李君虞和谷幽兰的异常。
难得的，她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哭，也没有晕倒，而是很快平静下来，对女子道：
“你是冲我来的？”
名为小玉的女子有些意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你只要我一个人，请不要伤害十郎和其他人。”
之前是小兰妹妹，现在就是其他人。
谷幽兰心下了然。
见卢氏如此，女子先是有些讶异，继而却笑得凄凉。
“你愿意为他死？可以，我可以成全你！”
锋利而冰凉的指尖，抓向卢氏头颅。
“但在此之前，先让我剥下你的皮！”
“住手！”
站在门口的李君虞，终是站不住了。他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一下跪倒在地上。
“小玉，负你的人是我，我求你，放过月儿。”
“好。”
一下子，女子变得意外地好说话，她注视着李君虞，很认真地道：
“只要你愿意，替她死，和我去做一对鬼夫妻，我就放过她。”
李君虞的脸，瞬间变得比鬼还苍白，他张开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女子等了好一会，确定李君虞不会再说话后，这才转向卢氏，轻轻地，柔柔地，似姐姐对妹妹说着最体己的话。
“你看，现在的他，不能为你而死；曾经的他，也不能为我而争。我和他，曾在长安共同生活两年，日夜相从，极其欢爱；巫山洛浦，不过于此。我知我们身份悬殊，势难长久，便求他，许我十年。待八年之后，他尽可另娶高门，传承家世；我则择一古寺，剪发披缁，了此残生。”
“十郎！”
名为小玉的女子看向李君虞，神情逐渐哀切。
“那时的你，是怎么和我说？与卿偕老，生死以之，昔日之誓，定不相负。然家中太夫人持家素严，若贸贸然回去，事必不成。卿且暂留长安，待你回去斡旋转圜，最多不过八月，必遣人来迎。”
“八月？”
卢氏忽然惊呼。
“那不是……那不是……”
“对。”
女子仰头，成鬼后的眼中已再无泪水。
“八月，正是他和你，纳采、问名之时。”
卢氏闻言望向李君虞，见后者此刻一言不发，别开视线，心中登时沉了下去。
“然后呢？”
“然后……”
女子凄婉一笑。
“我日思夜想，盼他早归，望他平安，到头来，却是音讯全无。其实，早在他离开之时，我心中就有预感，我只是恨，恨他为什么，连提分手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一味地逃避。”
“既如此……”
一直充当局外人的谷幽兰突然出声，抓住了关键性的一点。
“你恨的既然是李公子，那为什么，要一直恐吓卢姐姐？”
女子无声地笑了，笑容中充满了嘲讽。
她没有回答谷幽兰的疑问，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我思念过度，一命呜呼，心中有怨，难入轮回。我想，不能便宜了那个人，至少，也要回去看看，看他过得如何，却没想到……”
女子转向李君虞，目光复杂。
“他过得，竟是相当好！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比先前，竟还胖了不少。直到我出现在他面前，才看到他的惊慌失措。他求我原谅，求我放过他，我答应了，因为他第一时间，也没有找和尚道士来对付我，反而为我遮掩。他既对我有情、有愧，我想，我还是可以继续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只要，我能想办法，成为他的新妇。”
说到这，女子看着卢氏，面露怜悯。
“这个男人，他既舍不得害我，也不忍心我伤害你，就如同鸵鸟一般，天天躲起来，以为不面对，事情就不会继续发展下去，直至不可收拾。刚刚，我也给了他机会，问他愿不愿意，替你死。他果然还是他，懦弱、无能，薄有才华，深爱他自己。这样的人，我……”
“你可以做你自己！”
见女子说完，很可能就要冲卢氏动手，谷幽兰只能尽最后的努力。
“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杀了她，你就万劫难复，彻底沦为怨鬼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根本不值得！”
女子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犹豫，但看到跪坐在地上、惊惶不安的李君虞，她又好似下定了决心。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随着女子的决心，整个室内的温度再次降低，谷幽兰发现，自己全身麻痹，又动弹不得了。
而卢氏则眼睁睁地，见女子转到自己面前。
“我需要你鲜活的，所以可能会有些冷。抱歉，我会很快的！”
地上，李君虞望着女子转向卢氏，身体颤抖，但再未出声。
“花开尚明媚，
花落无人惜。
日暮狂风起，
漂泊何所依？
红颜胜人多薄命，
莫怨春风当自嗟。”
缥缥缈缈的歌声，不知从何而起，女子伴着歌声起舞，在薄雾浮光中尽显蹁跹。
此情此景，谷幽兰倒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时半会，卢氏应该没事。
谁家杀人还给你跳上一段？
有这功夫，可能命都取了、魂都夺了、迹都毁了、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沉迷炫技，无法自拔。
这样的女鬼反派，不得行啊！
……
正如谷幽兰所想，在女子歌舞即将落幕之际，一缕箫声，幽幽响起。
通常来说，箫声沉郁，笛声悠扬，但这缕箫声，落在人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平和中正，让人心中的戾气杀意，都消减了不少。
而女子的舞，本已至尾声，但箫声一起，她顿了顿，脚步一错，似被音乐所牵引，舞姿，亦是大不相同。
小玉女鬼一声尖啸，暂时压制了箫声对她的控制，她飞速冲到卢氏面前，五指成爪，森然抓下。
箫声复起，节节转高，女子身不由己地看到自己变抓为抚，腰身一扭，翩翩而回。
“是谁？”
女子连声厉喝。
“要如此羞辱于我？”
箫声渐轻，渐渐微不可闻，名为小玉的女鬼这才停下早已无法控制的舞步，凝神望着门外。
门外夜色依旧，但随着阴寒雾气的散去，正常的春夜，已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它的温柔。
一个剑眉星目、身形颀长、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执箫出现在门口。
他虽一身玉色儒杉，样貌亦是平常俊朗，但在场三人一鬼，个个都未将他当做寻常书生看待。
只因为，他的手中，握着一支箫。
箫亦寻常，非玉非铜，紫竹所制。
但任谁都不会忽视，刚刚的箫声，直接牵制了女鬼的心神。
“哗啦！”
窗棂破碎。
云书书熟门熟路地自破损处钻出，一脚踏进那桶熟悉的洗澡水。
形象崩塌大危机！
却见他果断出剑，剑气反弹，将他精准地弹到了谷幽兰身边。
“小兰，你没事吧？”
眼见流云剑就要毫不费力地劈碎那只木桶，水花欲溅，莫苍苍跟着出现在窗前。
“哎呀，苍苍！”
云书书大惊，意念疯转，流云剑不情不愿地在一瞬间大放光明，剑身炙热，刹那蒸发掉了所有水分。
莫苍苍安稳地落在干燥地面。
云书书感觉自己瞬间被掏空了，身体里的真气，空空如也。
他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女鬼，和身后一动不动的谷幽兰，心中默默祈祷。
“大舅哥，靠你了，加油！”
“哥！”
见到那执箫男子，莫苍苍惊喜，继而瞄了眼云书书，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就是……我和你提过的……”
男子点点头，算是先打了招呼，再回身，将注意力继续放在李君虞和小玉身上。
“诸位有礼，在下皇城司天衣卫莫南亭。”
皇城司，传言当今大梁处理妖魔鬼怪的官方专业机构。
当然，在明面上，它的全称是：皇城警卫守备计划司。
至于计划什么，人者见人，妖者见妖，鬼者……嗯，懂的都懂。
皇城司护卫以天紫玄白顺序为号。
为什么不是天地玄黄？
谣传是因为地衣卫念出来不好听；黄衣卫听起来有点黄，不是，听起来不够有霸气。
总之，由于处理的事物神神道道，关于皇城司的传言也是纷纷杂杂。
但不管哪种，对妖魔鬼怪来说，遇见皇城司的人，总归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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