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咱川南王府的男人，不能永远活在林氏女儿的裙子下。你知道你母妃，含着眼泪，对我说，她在救我，说她做着王妃，为了救我……我心里，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我听说，我的生母生下我当日，我父王被林家逼着一碗药灌死她，把我抱给母妃，从此认贼做母的滋味吗？只恨不得手刃生父嫡母！”
“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二哥成器，破了非林氏不为王妃，非林氏外孙不为世子的规矩。希望你这辈子就平平安安地做一个纨绔子弟，莫再成为林氏手上又一个傀儡。希望扶持起一个能与林氏抗衡的家族，希望从林氏一手遮天的川南里走出来……可惜……可惜了你二哥，是我害了他。”
川南王说着哽咽，临近暮年再丧一子，莫非，这是报应？
轩明听得也心酸，“父王，我明白了，儿子懂，您放心吧。”
“不，你不懂，我和你母妃的感情，你怎么会懂？你母妃走的时候你才十岁，记得什么。我与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二十多年，她什么模样我都记得，她闭门不出的二十年，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你懂什么！”
川南王捶着脑袋，痛苦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她，对不起你大哥啊！我害死了她，我知道王氏给她下毒，就在她药里，我知道，她也知道，可是……可我就眼睁睁看着她一日日衰弱，她也由着自己的身子一日日衰弱。我想逼她和离，找个疼她的人，最不济，也搬到别院里。可她……她拿身子与我怄气……她与我怄气，”川南王笑的苦涩，“从来没输过。”
“孩子，对不起，这么些年，碍着林氏，父王没对你尽过责。”
“父王您不必说了，孩儿明白，都明白了。”轩明紧握川南王的手，或许这么多年来，这是父子二人，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交心。
“你是好孩子，父王知道。林茕也是好姑娘，父王看得出来。但是，父王不许你娶她，你懂吗？不是我不喜欢她，因为她是林氏的义女，可能是长义的孩子，是曦儿。”
到底说到了林茕，轩明顿住，这一刻，他与他的父亲一样，想到了更多。
“父王怎么不喜欢她呢？她是你喜欢的人，与你情意相合，要过一辈子的，父王当然喜欢。她若是曦儿，就是长义唯一的孩子，就是我亲闺女，我要比眼珠子更疼她。可是她是林氏姑娘，又是你喜欢的人，便娶不得。”川南王语重心长，“你是咱们走出川南的第一代，你若能摆脱林氏，从此便能断了俩家纠缠，若不能……孩子，都白死了，你二哥，我，你娘，长义……都白受了一辈子罪，白死了啊！祸害子孙，子子孙孙！”
轩明皱眉犹豫，轩长礼又道，“你与他家感情深，父王知道。我不求我原谅，不求我与林氏反目，只求莫再抬举林氏，莫再娶林氏女儿——害人，害己。”
川南王撑着口气说完，便不停地咳嗽起来。他也上了年纪，加上轩慎的打击，如今，已是风烛残年。
轩明忙给他倒水顺气，轩长礼喝了，摆摆手，“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年纪轻轻，也不能太过劳累了。我这把老骨头，早该下去见你母妃了，她等太久了……我让她等的太久了……想来把她气坏了……不好哄喽……我得想想怎么哄她，你回去歇着吧。”
轩明心头酸涩，应了声是，扶着老父躺好，默默退出了屋子。
夜色如水，知了声声。
轩明眼神迷茫，一遍遍，走在还不算熟悉的鹅卵小道上。抬头看着灿烂星河，静谧无声。
不知怎的，望着一片温柔的星光，轩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副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这是说，不要只听片面之词，不要只听一方的意见。母妃希望你以后，为人处事，不要只站在一方的位置，要用自己的脑子，思考每一方的立场，综合权衡，寻找一个最稳妥的角度。这样，你看到的，就不是一人、一家的恩恩怨怨，利益纠葛，而是一片宽广的天地。”
不懂……
“母妃是说，你外公、父亲、大哥、二哥，都有自己的立场，母妃为人妻女，不好评判是非对错。但是于你，虽然你外公舅父疼你，可母妃不希望你的眼界局限于你外公一家的是非恩怨里，明白吗？”
“母妃不想让我只听外公舅父的说辞，对吗？”
“嗯，对。”
“母妃……”
轩明默念着，夜色下，迷茫的眼神似乎吸入了暗夜的深邃，越发坚定起来，“上一辈的事情，便了结在上一辈。只要自我之后，莫贻害子孙……虽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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