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国年年都会开春前举办法事，祈祷风调雨顺，春种百亩，秋收万顷。
这法事早些年只有皇室中人参加，在宫中举行由钦天监主持。但后来改去了京城中各处庙宇道观，于是不少诰命夫人请命愿一同山上祈福，久而久之，倒成了习俗一般。
皇室的龙撵凤驾提前了几日从禁宫出发，抵达秋山伽蓝寺。
礼部祀部司早早在寺里安排好了别院，以便陛下和宫中的娘娘们暂居休息。至于其他的命妇贵女们，则只能在寺外临近的庄子上找个院子暂歇腿脚。
午后差不多时候，姒无哀和谢扶扶去爬了伽蓝寺里的宝塔。
足足七层的玲珑宝塔，在这个时代称得上是极高的建筑了。
好不容易爬到顶，谢扶扶靠在木制的栏杆上登高远眺。
只见不远处的庄子里人头攒动，身着五颜六色衣裳的才子佳人们搭了台子，似乎是正在举行什么小宴。
“啧啧，果然又是诗词大会啊，保留节目了。”
“保留节目，何谓保留节目？”
谢扶扶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们有代沟，懒得跟你解释。”
“代沟又是什么...扶扶，你嫌弃我？”
“嗯，你就当是吧。”
姒无哀：...
蒋玲珑自从上次在中秋夜宴时被谢扶扶戳破才女名头是买来的之后，又气又急又有些心虚，几个月里凡事京城中出风头的宴会她次次都去，只为了证明给谢扶扶看她是真的有才华。
可惜谢扶扶一次没去，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
近日法会，和往年一样在庄子上聚会，少不得才子佳人们要比一比才学，恰好谢扶扶和姒无哀也在附近，虽然人未到，但风声必然能传进他们耳朵里去。
想着姒无哀，蒋玲珑脸上突然一红。
“蒋小姐？蒋小姐，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事儿呢，突然就走神了。”
“没，没什么。”
看蒋玲珑红着脸回答，坐在身侧的妇人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用手绢掩唇笑道：
“蒋小姐，到你了。”
蒋玲珑起身走到台前，
远处的宝塔上，谢扶扶见她起身，不怀好意地笑道：
“蒋玲珑今天怕是要丢人现眼了。”
姒无哀眼中闪过暗芒，沉声道：“可不止是丢人现眼这么简单。”
蒋玲珑和方甜同在台上，竹竿子掩面推出题目，请她们二人写月白皎皎，写月影丛丛。
蒋玲珑毫不犹豫，提笔就写，
方甜低头苦思了片刻，也拿起笔来。
片刻后两人落笔，竹竿子将两人的墨宝高高举起，
只见左侧方甜作：
“正碧落尘空，光摇万松顶。”
右侧蒋玲珑作：
“林下透月光，疏疏如残雪。”
众人一看皆是惊呼，其中有一身着紫色华服的公子率先言道，
“方小姐的诗也好，只是没有蒋小姐的惊艳，月光如雪，甚妙甚妙。”
他一带头，与他一道的公子们纷纷附和，
“确实，还是蒋小姐的疏疏如残雪更胜一筹。”
“月光如雪，妙啊。”
这边自认饱读诗书的公子哥们纷纷叫好，那一边贵女们则多少有些不屑，尤其是安邦侯家的嫡二小姐高葭儿最为不满。
高葭儿冷哼一声，
“蒋小姐的诗虽然精致，但缺了几分大气，我倒是觉得不如方小姐的诗。”
她一开口，也有几个平日里同她亲近的小姐附和。
蒋玲珑冷哼没理她。
这个高葭儿是如今三皇妃的妹妹，一向和自己不对发，她会站出来唱反调倒也没出乎蒋玲珑的意料。
“林下透月光，疏疏如残雪。”
人群中突然又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众人惊诧了一瞬后，只见一名挽着袖子的老人家从树荫中走出。
老人面容沧桑，脸上沟壑蜿蜒，眼睛确很明亮，抬头望着台上站着的慕容柔，遥遥一拜。
“姑娘，老朽路过此地，闻姑娘念诵疏疏如残雪，心中焦急于是不请自来，敢问姑娘可知道作这首诗之人，现在何处？”
蒋玲珑闻言脸色骤然一白，
众人哗然，特别是高葭儿挺直了身板，伸长了脖子往那头看。
蒋玲珑勉强保持镇定道：“此诗就是本人所写，老人家何来此问？”
“姑娘所写？怎么会呢，这诗乃是老朽弟子离家前所作，怎么成了姑娘你写的。”
老者摸着胡子狐疑地看着蒋玲珑。
蒋玲的脸色愈发难看。
人群中有不少蒋玲珑的爱慕者，闻言皆是又惊又怒。
“哪来的昏头老人，也不看看地方，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老人也不畏他们，瞪眼道：
“老朽直言直语何曾胡言。”
与高家亲近的几个纨绔闻言更是不依不饶，撩起衣袖来就要赶老人离开。倒是有些个本本分分埋头苦读诗书的子弟小声窃窃私语：
“那老人瞧着有几分像是文斋先生，难道真是文斋先生本人？”
高葭儿听了听了一耳朵，站起来大声问道，
“先生可是文斋老先生？”
老人一摸胡子冷哼一声，“正是老朽。”
几个准备上前的纨绔一下站定不动了，悻悻地缩回步子，悄然往后退了两步。
文斋先生啊！
是传说中文斋先生啊！
当世天下读书人最为推崇膜拜的顶级文人！
这谁敢轻易得罪。
纨绔们越想越后怕，他们刚刚要是真动手收拾了这位老先生，这天下读书人的怒火怕是蒋家也压不住。
这不，在场的几个苦读书的世家子弟一听，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冲过去了。
“文斋先生访京可千万要去我家中坐坐啊！”
“文斋先生弟子有些问题想请教先生，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啊。”
“文斋先生...”
“咳咳咳。”
高葭儿猛咳了一嗓子随后道，“先生方才说这‘疏疏如残雪’是你弟子所写？”
文斋拱手，“正是老朽弟子北书亲作。”
“哦，那就奇怪了，文斋先生所说应该不假，可如今先生弟子的诗作怎么会成了蒋小姐的？”
高葭儿说着眼神戏谑地看向台上的蒋玲珑，蒋玲珑白着张脸恶狠狠瞪了高葭儿一眼。
心中暗骂，该死。
但又见众人纷纷转头看向自己，只觉得分外难堪。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这不是剽窃吗？”
“蒋家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还才女呢，蒋家女也不过如此嘛。”
“北书，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人群中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轻声道，“蒋家好像有一个看门扫院的下人就叫这个名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清楚的落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高葭儿立刻出声，“原来如此，原来蒋家小姐的文章妙句都是这般得来的啊，实在厉害呀。”
众人闻言都投来了了然的目光。
就是平日里成天跟着蒋玲珑身后追求者们也纷纷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蒋玲珑脸色阴沉，阴狠地盯着高葭儿看了一会儿，水袖一挥，随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看完了庄子里的热闹，谢扶扶无声勾了勾嘴角。
“热闹看完了，蒋玲珑这才女的名声也就到今天为止了。我一会儿还有要见的人，之后的事情你先自己应付。”
说完谢扶扶突然又想起来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姒无哀，威胁道：
“对了，你给我小心点，如果你敢沾点儿那个药酒，然后惦记着折腾我，你就再睡半个月书房。”
姒无哀愣了愣，
他刚起一点暗搓搓的小心思，这就一下子被掐灭了。
姒无哀无辜，震惊且委屈，
“我已经睡了半个月书房了。”
“所以我说的是再。”谢扶扶眯眼笑了笑，然后径直走开，“回见。”
姒无哀：...
晚些时候，
书斋先生在暗卫的保护下平安回到了三元客栈，刚出轿子，就见常久已经等在外面了。
“先生可有找到弟子？”
书斋摇头又拧着眉头道：“虽未找到，但好歹是有了线索，掌柜的可知道京城蒋家？”
常久笑而不语，压低了声音道，“蒋家在京城可了不得，先生若是与他们相处不快的话，这些天还是躲着一些的为好。”
“老朽何须怕他们？”
“您是不怕，可家中族里总有小辈，别的不说就是您上京来寻的弟子，先生总是要顾虑一些的。”
文斋皱眉，倒是没再说什么。
常久于是接着道：“先生放心，既然知道人在蒋家，我家主子自然有办法搭救，先生且在小店住着就好。”
文斋拱手，“那便劳烦了。”
常久回礼又连忙摆手，“不不不，是劳烦先生了。”
待夜色浓了，漆黑的幕布笼罩了整个天际，万懒俱寂的春日里，为由踩踏在枯草之上的脆声萦绕耳畔。
谢扶扶走在荒芜人烟的田野之间，约莫半晌的功夫，终于停在了一间小屋前。
田野人家用不起灯烛，篱笆屋里子漆黑的一片。
谢扶扶扣了扣门扉，里面很快传来一道男声：
“谁？”
“瑞王府，晓风。”
屋里沉默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悉悉索索的走动的声音。
门被从内拉开，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此人正是郡国公府嫡大公子。
王纪哲。
ps：
“正碧落尘空，光摇万松顶。”
（改自张炎《摸鱼儿高爱山隐居》正碧落尘空，光摇半壁，月在万松顶。）
“林下透月光，疏疏如残雪。”
（改自张岱《桃庵梦忆卷一 金山夜戏》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声明：两首皆是佳作，没有那首不好哪首更好的意思，纯属剧情需要。）
麻了，31号忘设置了，我的花花断了，我不囤了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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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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