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亏空得厉害，寻常的丹药只能治标，无法固本。”裴行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像是没察觉到楚平澜的僵硬，自顾自地走向内室，那里早已备好了一个巨大的白玉浴池。
他指尖轻点，储物镯中飞出数十种氤氲着不同光华的灵草与宝药，精准地投入池中。顷刻间，池水化作澄澈的碧色，浓郁的药香与灵气混合成肉眼可见的雾气，在室内蒸腾。
这点还是要感激原主的，过于充实的家底让他几乎应万变而无虞。
“进去泡半个时辰，对你经脉恢复有好处。”裴行澈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嘱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从前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今后不会了，你且安心调养。”
楚平澜没有回话。
裴行澈本身也并非想求楚平澜“原谅”之类的，只是想让其再无后顾之忧，不必总担心再被他吸取灵力。
所以，楚平澜回不回应他都无所谓，只要其听见了就好。不管是不是被迫，若能违心地说出原谅仇敌的话，反倒不是楚平澜了。
况且，凭这点蝇头小利就认为能讨楚平澜欢心，简直是异想天开。
恰在此时，一名外门弟子在门外恭敬地禀报：“裴长老，新晋弟子的拜师仪式即将开始，请各位师长在传道坪等候。”
“知道了。”裴行澈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楚平澜，“距离仪式开始还有段时间，你且继续。”
说完，裴行澈便转身离开了内室。
楚平澜站在原地，看着那池蒸腾着雾气的药汤，眸色深沉。片刻后，他还是褪去了外袍，步入了池中。
温热的池水包裹住身体的瞬间，一股磅礴而柔和的药力便顺着四肢百骸涌入。
无可否认，这池药浴，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半个时辰后，楚平澜睁开双眼，将药力尽数吸收殆尽。他起身穿好衣物，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充实。
楚平澜走出内室，本以为裴行澈早已离开，却在洞府门口看到了那个倚门而立的身影。
裴行澈察觉到他的动静，转过身来，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微微颔首：“气色好了许多。”
楚平澜的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声音清冷：“你怎么还在这里？”
裴行澈仿佛没听出他语气中的疏离，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答反问：“传道坪的路，你认得？”
他顿了顿，补充道：“木烬尘和铃兰方才已经过去了。”
言下之意，没人能给你带路。
“……”楚平澜的喉头瞬间哽住，所有质问的话语都堵在了胸口。
他确实不认得。
天道宗峰峦叠嶂，虹桥万千，在他眼中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让他自己找，只怕仪式结束了他都到不了。
看着他那张精致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语塞的神情，裴行澈心中莫名欢喜，也不再逗他，只是直起身，朝他偏了偏头，微微一笑：
“走吧。”
楚平澜沉默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云雾缭绕的虹桥之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原著一开始想用楚平澜隔三差五失踪几天，给他“卧底”这事做暗示。他那时便是以不认路为幌子瞒天过海，后面作者觉得这设定方便主角“出风头”，直接把“路痴”当他人设写了。
主角独享经验是爽了，倒是苦了楚平澜，找方向全凭运气。
当他们抵达传道坪时，仪式正要开始。裴行澈在长老席落座，而楚平澜则面色如常地回到了弟子席位。
在龙门赛场排在前十的弟子可挑选一位专属导师，专门指导自己修行。
裴行澈忍不住幻想与期待着楚平澜能选择自己，这样他也能有正当理由多与后者接触。
楚平澜不是书中主角，这点改变应该对剧情不影响，况且，其一身本领有五成都是原主教的，裴行澈觉得自己希望还是很大的。
裴行澈的目光扫过导师席位。说起来，主角就是在这里拜师，开启“副职业”正式踏上修习灵阵之路的。
然而，他扫视一圈，却并未看到与原著描述相对应的形象——那个脾气古怪、不修边幅，专精灵阵之道的灰袍老者。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裴行澈的脑海：难道因为他的到来，顶替了那个人的位置？
他心中一凛。世界规则怎么会允许这种足以影响主角成长轨迹的事情发生？
裴行澈思绪翻涌，很快，又一个荒诞又合理的念头涌上心头：
规则想让他来教主角修习灵阵。
仪式还在推进，木烬尘作为新生第一率先挑选导师。
见其视线掠过自己时，裴行澈心中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觉得你拜在我名下会更好一些。”
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他的声带不受控制地发出声，就仿佛有另一个魂魄夺走了控制权，在身体里操纵着他的言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到了裴行澈手中。他坐在原地，面色平静地喝下木烬尘敬过来的拜师茶，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
若这所谓的规则能随时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又何必让他这个“变数”穿进这副身体？
还是说祂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完全掌控他，让剧情按照祂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难怪他当初那么顺利就到了龙门赛场，加入天道宗也没受到一丝阻碍，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让他这个大反派做主角的师父？增加故事戏剧性吗？还是认为他教出的主角会更强？
木烬尘已经记在他名下了，这意味着，他无法成为楚平澜的老师。
裴行澈怨念颇深，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楚平澜。
那玄衣青年身形依旧笔直，垂在身侧的手却悄然攥紧。他一抬眸，与裴行澈的视线撞了个满怀，旋即移开双眼。
又要被楚平澜疑心他要对主角不利了……
裴行澈心中像堵了一口气，愈发憋屈。
木烬尘行了一个干脆利落的拜师大礼，口中高喊：“弟子木烬尘，拜见师父！”
这声“师父”叫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响彻云霄。
裴行澈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忽然有了新的计较。
也好，既然无法成为楚平澜的老师，那就成为主角的老师。
噬魂阵只能由主角破解，如果由他亲自教导，主角灵阵造诣会不会精进更快？
或许……这能让楚平澜更早一天摆脱噬魂咒的控制！
裴行澈真怕哪天身体控制权被规则夺走，或者原主上号，做出伤害楚平澜的事。
最令他烦躁与心悸的是，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对抗规则的力量。
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起来吧。”他淡淡地说道。原著中木烬尘拜师也没这般激动吧？
楚平澜就排在木烬尘之后，他目标明确，选择了张正作为自己的导师。这点与原著一样。
看来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就算没有木烬尘，他也不会选择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仪式一结束，木烬尘便搓着手，一脸贱兮兮地凑上前：“那个……师父，您说的好处是什么？是不是有拜师礼？”
利益是需要争取的。
裴行澈本就心堵，看到他这幅表情，愈发联想到上学那会，他那狗友问他借作业抄的模样，更心堵了。
他还是想要可爱的楚平澜。
裴行澈直接开门见山：“你对灵阵一道感兴趣吗？”
木烬尘疯狂点头。他可太感兴趣了，当初那座远古灵阵的威力大家有目共睹，他现在都对其念念不忘，只可惜那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若是他也能掌握灵阵之道……
木烬尘握住那块没舍得扔的陶片，眼中充满希冀：“你能教我修习灵阵吗，哥？”
裴行澈颔首，接着他取出一块白玉，下一瞬，天地间的灵气仿佛被征召般涌向他，他衣袖猎猎作响，动作行云流水，顷刻间，一座灵阵已然绘成。
木烬尘被他这炫技般的操作迷得两眼放光，恨不得此番落手阵成的人是自己。
裴行澈将白玉递给木烬尘：“此为‘升灵阵’，可使用三次，是你的拜师礼。”
木烬尘自然是认出了这升灵阵便是陶片上的远古阵法，瞬间狂喜，看向裴行澈的眼神愈发虔诚。
升灵阵是他们当初能扭转战场的最大底牌，用完就报废一直是他最大的遗憾。没想到还能再次拥有，甚至可再用三次！
多了三次保命的机会啊！
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礼物比这个更好了！
“多谢师父！徒儿愿为师父鞍前马后、万死不辞！”木烬尘激动得语无伦次。
原著中升灵阵是灰袍老者依据陶片残留灵力修复的，但这灵阵他确实掌握，索性绘了个新的。
裴行澈见木烬尘十分上道，接着给他画了个更大的饼：“我之于你而言终究算外力，待你日后灵阵学有所成，自可挥笔成阵，威力远胜于此。”
木烬尘深以为然，技术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为好：“那师父什么时候教我灵阵？”
主角兴趣正浓，他自然要趁热打铁。为了验明主角光环的程度，裴行澈决定立即给自己的便宜徒弟上第一课。
他取出一枚空白玉简，神识微动，将一套入门的基础灵阵图谱烙印其中，但在最关键的几个节点上，他悄悄增加了数倍的难度和变化。
“这是灵阵基础，你试试能解析出几处阵眼。”
木烬尘接过玉简，如获至宝，当即盘膝坐下，将神识沉入其中。
裴行澈静静地观察着他。只见木烬尘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周身灵力以一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动，与玉简中的阵图产生共鸣。
仅仅过去半个时辰，木烬尘便睁开了双眼，羞赧挠头：“我只解出八个……”
一共只有九处阵眼。
木烬尘将自己推导出的阵眼一一道明。
全对。
这个速度与正确率和原著中的他比起不差分毫。
裴行澈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换了难度加倍的试卷，却依旧考出了和原来一样的分数。
他并没有原主初学灵阵时的记忆，无法与主角做比较。但按原著所描述的，那灰袍老者一个时辰内推导出了五处阵眼，便已经被称作天才。
而且那人参悟的还是普通的灵阵。
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运之子，仿佛已经看到了楚平澜彻底摆脱噬魂咒，真正获得自由的那天。
希望的曙光，前所未有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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