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澜静静地听着,眸中倒映着裴行澈认真而郑重的脸庞。他没有被说教后的抵触,亦无被开解后的豁然开朗。只是,那总是紧绷着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似于戏谑的光芒,仿佛一只蛰伏许久的猎豹,终于等到了猎物露出了自己想要的破绽。
是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隐秘的愉悦。
裴行澈自然捕捉到了他那一闪而过的狡黠,心下一片了然。
他一直都知道的,楚平澜这种在刀尖上舔血、从尸山骨海里爬出来的人,本身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他的那些鸡汤,怕有一半是在说给自己听。
楚平澜若是在试探他也无所谓,他既然说了,定然会做到。但倘若那些真是楚平澜埋藏心底的话,他很高兴,对方愿意说与他听。
也许对楚平澜来说,他这个“主人”拥有随时监视其一举一动的能力。若真要下达命令,莫说丢下木烬尘与铃兰逃跑,就是亲手将他们往死里整,他也必须毫不犹豫地遵从。
只是裴行澈并不想用那令人厌恶的、绝对的掌控权去逼迫他,他更希望楚平澜能发自内心地,做出“活下去”的选择。他愿意接受,那么皆大欢喜。他若不愿意,裴行澈也不会强求,反正现在的他,确实有能力为楚平澜兜底。
何况,他也并不算多此一举,毕竟对方确实学会了两部保命用的灵术不是么?
“怎么样,这个保证,你还满意吗?”裴行澈笑着问。
楚平澜轻哼一声,像充满不屑的讥讽,又像获胜者的得意,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记下了。”
看来对方很满意,还愿意给他几分薄面,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走。裴行澈点点头:“既然如此,试试看?”
楚平澜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两个由傀儡幻化而成的“队友”。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前两次的挣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水的专注。他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第三次训练,在一种诡异的平静氛围中开始了。
“走!”
随着低喝声在场上响起,一支蕴含着磅礴灵力的箭矢破空而出,在三人与裴行澈之间轰然炸开,无数冰晶碎屑裹挟着森然寒气,形成一片短暂的冰霜领域,成功迟滞了裴行澈的追击。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风铃兰”双手结出繁复的印法,数十道坚韧藤蔓如巨蟒般破土而出,缠向裴行澈。与此同时,狂风在她周身汇聚成青色风暴,风暴之中,无数凝练到极致的金系刀锋若隐若现,发出刺耳的嗡鸣,直刺而来!
三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化作三道流光,朝不同方向分头撤离。
楚平澜深深看了一眼两人离开的方向。他一直觉得木烬尘是个很古怪的东西,只要在后者身边,就会不由自主地将话语权、决策权全权交给对方。
木烬尘的作战方式很险,但每次都会成功。而这个“木烬尘”虽然行动方式与本人一样,但本质上仍是由裴行澈分神扮演的。
这意味着,他可以争一争这所谓的决策权。
裴行澈随手一挥,灵力激荡,便将藤蔓与风刃尽数震碎。他看着他们消失在复杂地形中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楚平澜一直都知道,应对自己给的任务,要如何去做,之前种种,果然是试探他的态度。
裴行澈神识如无形的潮水般铺开,瞬间便锁定了三人的气息。
如果他只是普通的反派,看起来实力最弱的木烬尘自然是最好的追击首选。
不过……还没等他做出选择,一股冰冷、生硬、不属于他的意志,如铁钳般,将他死死扭转向了右边的密林。
——“木烬尘”逃离的方向。
裴行澈的身体微微一僵。
又来了。
这种被操控的感觉他并不陌生。就如同在拜师仪式上,他被迫开口收下木烬尘一样。“世界规则”,这个蛮横无理的“剧本”,再一次粗暴地干涉了他的选择。
哪怕这只是一场模拟训练,哪怕这里的木烬尘只是一个扮演出的傀儡,但规则认定了,“主角团”身处险境,那“反派”的火力,就必须、也只能聚焦在主角身上。
“好个独属于主角的高光。”裴行澈在心底无声地吐槽着。这种发育经验必须得主角独享,主角不在,也得归虚假的主角。
他不再抵抗那股意志,顺水推舟地朝着密林深处追去。反正这也是他们三人生活的常态,既然是实战模拟,那么更真实一点也无不可。他正好想看看,在没有他这个“敌人”的直接威胁下,楚平澜会如何表现。
裴行澈的身影在密林中飞快穿梭。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木烬尘”正在前方一处狭窄的山谷中狼狈地逃窜。虽然自己追自己让他感觉有些滑稽,但他还是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演员,完美地扮演着自己的每个角色,运转灵力,向“木烬尘”发动攻击。
就在他追入山谷,准备对“木烬尘”进行最后的收割时,异变陡生!
周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几片晶莹的雪花无声地在眼前飘落。紧接着,两股强悍的灵力波动,如同两头苏醒的洪荒巨兽,同时将他牢牢锁定!
一道道璀璨的金色锁链自虚空中浮现,链身之上符文流转,如执行神罚之龙般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瞬间封锁了裴行澈周身的所有空间。
而另一边,是一团由存粹寒气凝聚而成的模糊虚影,那虚影发出一声足以撕裂神魂的凤鸣之声,裹挟着冰封万物的气势,悍然冲撞而来!
这是一个完美的伏击。
裴行澈眼中闪过一丝浓烈的赞许。他没有选择防御,而是任由那些气势震天动地的攻击穿透自己的残影。
楚平澜的身影自山谷阴影中缓缓走出,“风铃兰”此刻也笑吟吟地站在他身旁。
他将修为压制在与楚平澜同等水平,后者自然能推测出他的感知范围,利用这点逃避探查,再在暗处布下杀局,伺机偷袭。
楚平澜,学会了运用规则。
“你赢了。”裴行澈走到楚平澜面前,语气中带着欣赏。
在楚平澜的规划里,他们之间应当还有一场恶战,毕竟实力差距摆在那里,若偷袭不能一击毙命,那起到的作用也只是弥补了他实力无法发挥稳定的问题。
裴行澈看穿了他的考量,微微一笑:“不必如此死板。你们若无十足的把握,也不会折返回来,不是么?况且,若真在现实中,你们争取的这些时间,也足以等到支援了。”
纵观全文,主角团参与的基本上都是同辈之间的较量,即使放眼这整个世界观,也鲜少会有不要脸到去欺负几个实力远不如自己的小辈之人。所以他们做到这样,已然能应对大多数局面。
“不是分开逃跑吗,怎么突然杀回来了?”裴行澈明知故问道。
楚平澜的回答言简意赅:“我的任务是‘活着’。”
这里是千机坪,只要裴行澈不喊停,他们就永远被困于此地。若真陷在之前对局的逃跑思路里,最终只会是被逐个击破。
而裴行澈虽然压制了境界,但论灵力恢复速度,依旧远非他能比,所以,蛰伏的方式也不可行。
“打不过”、“需要逃跑”,这是傀儡木烬尘根据他们短暂的交手情况得出的。而楚平澜作为规则的知情人,他清楚地知道裴行澈实力受限。所以,“可战”是他的判断。
只不过需要的是一次不被裴行澈察觉的、最强的一击。
能一招制敌,最好。
“这种情况,只有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才能保证生存。”
没被之前看似可行的思路带歪,而是冷静分析战局,得出真正可行的生存方案。
看来本次的教育很成功。
裴行澈赞扬道:“你做的很好!”
楚平澜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低声说了句:“你教的。”
也许是恭维、也许奉承,但这三个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分量。
裴行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青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楚平澜对裴行澈为什么选择去追“木烬尘”并不好奇,毕竟过去的每一次战斗都这样,他已经分不清木烬尘运气是好还是坏了。而且,木烬尘确实是表面上的最优选。
“你对他们很熟啊。”楚平澜忽然提了一句。
不止外在与性格如同本人一样,甚至作战思路、以及那些压箱底的招式,都被复刻得十分完美。若非与他们熟识、长期并肩战斗过,他还真不一定能了解这么多。
在战斗过程中,那两个由裴行澈操控的傀儡给他的感觉就如同他们本人一样,让他不自觉就相信了他们能达到他的要求,从而实行自己的战略。
他忽然反应过来,询问这些事情毫无意义,将目光移向别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知晓一点点,毕竟之前研究过。”裴行澈解释道。
他对木烬尘他们的了解,只是因为看过小说,但这种解释他没法说出口。而原主确实研究过木烬尘,但不多,还没破解多少,就将这项任务全权交给了楚平澜。
毕竟,他要是对主角知根知底,那结局他们还真没法打。
裴行澈微微一笑,旁边原本待机中的“木烬尘”忽然哀嚎起来,语气夸张:“澜儿啊,你这支援效率也太慢了,再晚来一点,你好兄弟我可就要与世长辞了!”
这神情、这语气、这惹完楚平澜就往铃兰身后躲的欠揍模样……
“木烬尘”犹嫌不够,探出半个脑袋继续得意地嚷嚷:“还是我家铃儿妹妹最可靠!”
楚平澜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周身寒气四溢,手中灵力翻涌。
“铃兰”微笑着让出身位,留“木烬尘”勇敢直面楚平澜。
眼看楚平澜俨然一副要拆了傀儡的架势,裴行澈忙收了灵魂烙印,两具傀儡便直挺挺倒在了地上,随后消失。
实在太像了,莫说楚平澜,裴行澈都有点想动手。
裴行澈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根据这些天的训练,总结了什么心得吗?”
他有点好奇,这次楚平澜会给他什么样的“合理”结论。
“嗯。”楚平澜散去灵力,眉间依稀可见几分残余的愠怒,他看向裴行澈,声音冷淡,“要听实话吗?”
“当然。”
“要想杀你,很难。”楚平澜如是说。
“……”
裴行澈沉默片刻,依旧保持笑容,进行他的鼓励式教育:“如果你真有这个想法,保全好自己,努力修炼,有朝一日,说不定真能做到。”
我在写些什么东西……(发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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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执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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