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引绛这一出这突如其来的夺舍,两个人反倒是歪打正着地互通了记忆与思绪,彼此之间再无隐瞒。
引绛之所以没将夺舍再进行下去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比起她自己逃出映城,在度疆的记忆里她见到了更重要更应该先解决的问题。
她闭上眼睛抹去了面上的血泪,稳了稳心神,这才睁开眼睛,却在和度疆一瞬后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你是说,在炼楼之下的阵法里,藏着数量庞大的魔气?”引绛一面说着正事,一面转身向织室中的置物柜走去,“有没有可能,是当初师尊从我身上抽取的那些呢?”
“应该不是。”度疆站在原地,看着她极有目的性地走到了一个地方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开始寻找着什么东西,“你我本一胎而生,我魔气属阳,你虽然并未修魔功,但发出的魔气必然属阴。炼楼之下的魔气是属阳的,而且……”
他顿了顿,瞧着引绛转身,手上已然端了一个木盒子向他走来:“……那个数量的魔气,你师尊他可能再抽你几百年才能够数吧。”
“你直接说我修为不够得了。”引绛怒极反笑,她走到度疆面前直接拉过他的手,将那方方正正的盒子啪地一声摁在了他的手里,“戴上。”
手被盒子打得有些疼,这人形灵器的感知能力好生厉害,就是不知道用了哪些材料。
度疆打开盒子,不出他所料地见到了那张他曾在织室内翻找见到过的面具,他想了想抬手将面具戴在脸上,闭眼在脑海中想象着自己的原身,不消片刻就已变了一番模样。
“我没说话,你倒是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引绛眯着眼睛看向他——度疆其实和她并没有那么像,不说话时唇角习惯性向下撇着,显出几分淡淡的阴郁。非要说像,只有那双极红像宝石一般的,可堪称瑰丽的瞳眸,此时那瞳眸正定而静地望着她,引绛和他对视,无端觉得他现在心情貌似很不错的样子。
“对着先前那张脸,你应该喊不出兄长二字吧,”度疆的心情确实不错,“妹妹。”
引绛的脾气一贯不错,但那是建立在没有人知道她平时都在想些什么的基础之上——她看着度疆,黑着脸,抬手就又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了。
“你不是想去看炼楼之下埋着的阵法吗。”引绛存了几分私心,一面掐着眼前人的脸,一面通过皮肤的接触,将人形灵器的面容依据度疆刚才呈现出的样子进行了改变,“师尊虽然没说,但近年来我也觉得这护城大阵的核心应该在我炼楼之底,兄……”
“……算了还是喊不出来。”她收手,将面具重新放回了盒子里,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桌案上,也借此避开了度疆的注视,“总之,既然你有这样的愿望,做妹妹的,怎能不满足呢?”
度疆原以为他顶多只能在城主府做些外围调查,却没想到还能直入映城护城大阵的核心。无论是哪一个世界,阴力和阳力的数量总是一定的,黎祭不愿出自己的阴力补魔界的缺,就只能让度疆去别界想办法去取。
他进入映城,一开始是想杀几个仙界人做做实验,验证他用仙界阴力补魔界阴力可能性的。但度疆很快就注意到了城内居民只是过去的投影,根本不能做这个实验,这才有了进城主府之后的一连串行动。
城主府护城大阵中竟然有魔君级别的、属性为阳力的魔气,在探查到这一点时,度疆如此想着——或许那阵中也有同等级别的阴气被暗藏于某处呢?
在各自戴上隐匿气息的红玉戒指之后,引绛带着度疆下到了炼楼之底的密室之中。这密室是引绛幼时久居之所,也是应寂为她引病气离体之处,寒气深重,昏暗无光。
引绛在度疆身前站着,指尖腾起了一簇赤红灵焰,幽幽照亮了他们脚下站着的地方。
度疆蹲下一看,地面上镶嵌着用蓝幽石粉末刻画成的阵法,运转之间浩瀚灵气自生,任谁看了本也没理由怀疑这室内竟然存在着魔气运转的痕迹。
“四座阁楼之下密室之内,阵法都是这样刻画的。”引绛看着他的动作,环胸抱臂在旁边说道,“师尊当年当年教我们自己回去刻画的就是这样的大阵,只除了云琉,她心殿之下的阵法,是师尊单另教她的。再加上心殿的位置和云琉的身份,我们一直都以为她的心殿才是护城大阵的核心。”
度疆不言,突然伸手碰向地面上那构成阵法的蓝幽石粉末,引绛一惊正欲开口阻止,却见度疆已经收回了手,开口道:“你这是护城阵法没错,但我所感知到的魔气运转,却未因我刚才的出手而被阻断。这阵法之下一定还压着另一个阵法,只是我没办法看到它的痕迹。”
“那该怎么办?”引绛看着度疆已然站了起来,他垂着眸子,眉头微皱,不知道正沉思着些什么。“就这样回去吗?”
“也许,还是有办法的。”度疆抬头看向她,红眸中流转着某些深沉的颜色,“你师尊为什么要在此处为你治病?这里的魔气虽不属于你,但没准和你有关。既然你已不能修习魔功,或许用我的魔气也一样有用。”
引绛闻言叹了一口气,“我说兄长。”这次她倒是喊出来了,“如果你能在这里用出魔气,那又为什么要几番夺舍才能进府里呢?”
“所以说。”度疆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你没有发现你我各要赌的事情,现在其实都要先做同一件事吗?”
出城。
引绛想,度疆需要取回他的躯壳,而她需要尝试魂魄能不能出映城。事情若成,她会如云琉希望的那样逃走,度疆看样子是要想办法再入城死磕城主府阵法的,那么……她豁然抬头,对上了度疆平静的双眸。
“此处不是换舍之所,回织室再说。”引绛最终道。
她果然明白,度疆稍稍勾起了唇角。
陈舒本就是引绛为了她自己逃跑所准备的躯壳,度疆若用引绛的躯壳调查城主府的情况,便利也自不用提。
不同于夺舍的强硬,换舍则需要双方自愿,完全接受对方才可以。引绛度疆二人再次回到了织室,前者再次将手掌抵向了后者的心口,而不同于上一次的是,度疆也对她做了同样的动作。
“你倒也不怕我用你的躯壳做什么对映城不利的事情。”度疆道。
“整个映城都是一场虚妄之梦,师尊本就对我们几个另有图谋,你再谋划什么,又如何比得上师尊呢。”引绛叹气,“你也是,你倒也信我一个被神君养大的人。”
“就算立场可能相对,但我知道这世上有你的存在。”度疆道,“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引绛默了默。度疆说得不错,他们虽然是兄妹,然而到底没有长久相伴的情谊,彼此都不可能为对方改变自己要走的道路,如今能共事一段已是极大的幸运,怎敢再求其他。
织室之中红光再起,两人都对对方敞开了自己的命门和魂魄,滢滢光华流转之间,度疆睁开了引绛的双眼,看到了那张属于自己的面容。
“走吧。”引绛用陈舒略显低哑的嗓音道,“成败在此一举了。”
于是二人结伴出了城主府,再次来到了映城城门之前。
到底是魂魄出不去还是身体出不去,有度疆的帮助,一次就足够有答案了。
引绛转头看向度疆,度疆也转头看向她。他们看向彼此坚定的自己,像看向这么多年来为成这一事而付出的全部努力。
“若是你不曾因被双生子之事而流亡,你现在会做些什么呢?”引绛忽然开口问道。
度疆沉默片刻才答:“铸造魔器,以此谋生。没准就在魔兽潮来临时死在城里,死了也没人知道。你呢?”
“守好我该守的阵,和我的师姐妹们在一起。”引绛用他的脸笑了笑。
度疆这才发现,其实自己笑起来时并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般丑。他看着身旁的人,忽地伸出右手来,用力地握住了引绛的左手。
哪会有人平白无故就赌上自己的一切,不过因为要圆满多年的夙愿、要守护珍视的一切。
他们手牵手向前踏出一步。
眼前一黑,先于视觉被度疆首先感知到的,是四周庞大的灵气,以及阴暗冰冷的风。
引绛忽地更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度疆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却也和看不见时没有什么区别——暗无天日的密室,地面上用蓝幽石刻画的护城阵法。
是炼楼底部的密室,他们刚刚才离开的。
但无论是度疆还是引绛现在都来不及为此感到诧异了。
蓝幽石大阵之中,白发白衣的神君手持火光摇曳的灯笼,用一双金色的桃花眸平静地望向他们交握的手。
“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映城,对吗。”引绛维持着自己的动作没变,一双红眸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人,“师尊?”
应寂笑了笑——那笑容温柔如春风拂面,却又冰冷如天山飞雪。
“不。”他道,“只有你,引绛。”
“你的身体与魂魄,无论是哪一样,都出不了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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