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天翻地覆,齐暖站在引绛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取出了那本小册子。册子本一片空白,但引绛将它贴近到自己胸口之前时,她整个人忽然化作了一道流光直直蹿入了册子之中,随即便不见了身形。
“看起来像是【荃不尽】一类的东西。”齐暖道,“引绛入书册之中,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样她就能逃出去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度疆身死,原本跟随于度疆阳力的黎祟魔识因为刚才在阵中的发现,又转而附在了明红大阵之中。
齐暖虽依然能够在原地看映城的后续发展,却不能再跟随引绛入书册一观。她只能看见那册子落下来被应云琉稳稳地接住、捧在手里,而后应云琉沉默而坚决地站起,一双棕瞳紧紧地盯着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应寂,向他指去的指尖突地腾跃起一道紫色灵芒。
“给我。”应寂淡淡地道,铺天盖地的威压竟是直直地向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去。
应云琉被境界之间的压制压得连膝盖都在颤抖,连带着她脚下的地面都微微凹陷,她唇边涌出一抹极艳的血色,她虽不能言语,但面上却绽开畅快的笑意来。
紧接着,她将指尖那道灵芒猛地向着应寂挥去,而应寂转身一避,灯笼再次在他的掌间出现,火光跳跃之中应云琉身后的阵法再次散发出毫无争议的庞杂魔气,玉溟三人本站在应寂身后,看着他驭使着魔气和应云琉对打,茫然惊诧之间,却都下意识地站得远了一些。
“师尊,我们自小都受您的教导,您现在却……又是为何?”玉溟向应寂的方向朗声问道,“您是有什么苦衷吗?您说出来,我们或能为您分担一二呢?”
她身旁荆璃面上担忧的神色更浓,她也扬声道:“师尊!您刚才分明被自爆所伤,不要再和师妹打了,快下来让阿璃为您疗伤啊——”
贺芷虽然没有开口,但紧紧盯着应寂父女俩的银眸中却流转着凝重的神色。
应寂一句不回,只是紧紧地追随着应云琉狼狈逃窜的背影,时不时抬手挥出一道纯金灵芒。
无论是境界还是战斗技巧,应云琉都输给了应寂太多太多。她抱着引绛栖身的书册四处躲避,而应寂却穷追不舍,父女俩从地上打到天上,再从天上打到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应云琉终于力竭。她长发散乱、棕眸失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跪在了地上,却还是试图提气再战,可到底身子一软,彻底瘫坐到了地上。
应寂的白衣也有几分破损,但手上那盏灯笼却在刚才的混战之中分毫未损。他注视着狼狈的应云琉,眸中的欣慰感怀一闪而过,但随后还是被他压了下来,“能为一人守护到如此地步,你也算有你母亲当年几分风采。”他一面向她走来,一面淡声道。
应云琉很用力地偏头吐出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唾沫,面带讽刺地向应寂说了些什么。应寂走到她面前收起灯笼,蹲了下来和她平视着:“你师姐妹这么多,何以偏偏要护着引绛呢?她的存在,就是为父对你最大的仁慈。”
尽管对他的狠心早有预料,但应云琉瞳孔还是不可避免地一缩。她面上写满了“你竟然敢?”的神色,手却将册子攥得更紧。
“事到如此,为父也只有你了。”应寂缓缓抬手抚上应云琉的头顶,就像小时候对她一样,“你……罢了,多言多错。”
他极深极重地叹了口气,看了应云琉一眼,正抬手欲对她拍出一掌之时,遥远的天际之外却忽然传来一道夹杂着磅礴魔息的声音:
“司命星君,你拐我魔界族人,又杀她同胞之人,犯我魔族,本尊今日便要为他们兄妹讨个公道!”
应寂霍然转头。
但见不知何时,映城晴朗的天空再一次被浓重的黑云吞没,赤红的魔气如浪潮一般层层向着映城而来。
原本尚在观战的玉溟三人为大局计不得不先回各自阁楼点亮守城大阵,大阵少了两处支点显得摇摇欲坠,但大阵金色的流光还是尽力地将来犯的魔气阻挡在外。
应云琉趁着这个间隙抱着书册一瘸一拐地从应寂手下逃走,应寂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她逃走的背影,到底还是抬手推出一掌将她轻轻柔柔送出炼楼废墟,往她自己心殿的方向去了。
但引绛不在,炼楼这一阵点到底少了个人去守,护城大阵能撑多久到底还是一个未知数。“守好大阵。”应寂清越的声音在整个城主府的上空回响起来,“若我未死归来,自会向你们解释一切。”
言罢,他身形一闪,随即便消失在了原地。
齐暖本欲跟随着他的动作前往城外看他和黎祭的对峙,然而踏出大阵范围之后,身形却又回到了大阵之中,就像她刚到映城时一样。
黎祟虽然借助着和护城大阵之下景茗的阳力连接观视着映城的状况,但映城之外他实在是鞭长莫及,便只停留在了此处,连带着齐暖也无法踏出这大阵。
“魔君口口声声说要讨个公道,那我也有些旧事要向魔君讨还。”应寂的声音从映城之外淡淡地传来,“我妻景茗,三百七十一年之前正死于魔君之手,当时未报不过不到天时,今天时已至,魔君该当偿还。”
“原来你就是那个小丫头的姘头!”黎祭怪异地桀桀桀大笑了好几声,“堂堂仙界司命星君,寿数只怕不在本君之下,竟要找我魔族一个不具名的丫头片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既然你我都有事要讨,那还有何话可说,手底下见分晓吧!”
“该当如此。”应寂答曰。
映城之外堪称恐怖的灵气与魔气各自交汇对冲,城主府内的鸟雀惊走,高声亢鸣,映城之外传来魔族大军震天撼地的破城之声,大地在一次又一次地震颤着,城主府中身为灵器的侍女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她们身上的灵力像倒悬的雨水重返天空,去补充着护城大阵运转所需的巨大灵力。
就在护城大阵金色流光若隐若现之时,心殿的阵点终于被应云琉开启,湖蓝色的灵力光柱直冲云霄,在魔族入侵面前,师姐妹四人终究还是选择了同心抗敌。
应寂和黎祭的这场战斗打了不知道多久,打到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打到齐暖身边不知何时重现的蓝幽石大阵颜色黯淡,打到三楼一殿的光柱消失,仙君陨落时所迸发出的灵气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地向外扩散。
“司命,你本不擅战斗,在本尊手下撑持这么久,已是好本事了。”黎祭的声音自映城之外传来,却比之前更加清晰,“映城已将不保,你还又何能为?”
“已经够了。”应寂的声音显得十分虚弱,但依然很是坚定,“我来时便已传讯天宫,映城防线我守不得,但自会有人来守。”
黎祭哈哈大笑两声,正欲说些什么,却好像见到了什么震撼的景象,下意识惊呼道:“——你?!”
齐暖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天上飘去。她回头一看,但见地面上那朱红色魔气大阵再次显现于世,滚滚魔气比之前应寂所控更加庞大,它们似乎受到某种牵引,也载着齐暖,直直向着应寂所在的方向而去。
于此同时,在三座阁楼之上,玉溟三人陨落时逸散的灵气也好似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操纵,汇入到愈发庞大的朱红魔气之中,激得那魔气的色彩更加明艳,却没有半分排斥的迹象。
城外灵气和魔气的残能交叠,共同附着在焦土和尸骸之上,护城大阵的金光已然消失,魔族的先遣军也已被打得七零八落。而齐暖乘魔气而来,终于见到了身在映城城门之前、正半跪在地上的应寂。
应寂的身前,正正摆着一具冰棺。此时那冰棺棺盖已经被他打开,那里面躺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已死去三百多年的景茗。
她着一身湖蓝衣裙,墨色的长发被人精心地梳成了流云髻,髻上还簪了兰花。双手交叠平放于胸前,面上表情安详而宁静,没有半分腐烂的迹象,似乎只是在冰棺里睡着了。
“这是景茗的阳力和你那三个徒弟的阴力?”半空中的黎祭终于觉察过来此刻的应寂要做些什么,但正是因为明白,他面上的表情才显得更加震惊,“你要以阴阳二力重转魂魄让景茗复生?这怎么可能,生灵死后魂魄归天,你纵用了她的遗力,新造的魂魄却绝非她的魂魄了!”
应寂不答,他只是垂下那双金眸望着静静躺在冰棺之中的景茗,唇边缓缓勾起一抹解脱的笑意。
“和你初见时我便说了,你若一定要跟着我,是会死的,景茗。”
“你会死,度疆会死,我会死,黎祭也会死,我掌命运,早已将所有命中注定看得分明。”应寂将手中的灯笼扬起,那些自映城而来的磅礴魔气便尽数被那盏看似不大的灯笼所吞没。齐暖同那些灵气与魔气共同挤在灯笼中,听见他继续开口道,“可度疆说得不错,即便命运注定,我依然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
“我以荆璃之爱、玉溟之慧、贺芷之技为引,以我魂魄为献,遥祈天门为开。”
应寂的声音骤然放大,在仙界与魔界的交界之处悍然回响。
“请还景茗之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