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上,文字继续浮现,像是在回应他的质问,又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酷的“产品说明”:
“‘剧作家’系统,致力于打造最高热度、最具话题性的角色与故事,以收割‘观众’(即芸芸众生)在阅读、讨论、共情时产生的情绪波动。这些波动将被提纯为最高等的能量——‘情绪本源’。”
一幅动态图景随之展开。他们看到,当一个“痴情炮灰”为主角挡下致命一击时,修真界无数人为之扼腕叹息,这些“叹息”化作丝丝缕缕的白光,汇入后台,被“剧作家”系统吸收。
当一个“黑化反派”做出灭绝人性的举动时,无数人的“愤怒”与“憎恶”则化作黑色的能量流,同样被尽数吞噬。
喜、怒、哀、乐、爱、恶、欲……所有生灵最真实的情感,都成了维持这个世界运转、供养“剧作家”的燃料。
而殷绝的“剧本”——《美·强·惨的极致——孤星殷绝》,无疑是所有剧本中,最能高效收割“心疼”、“同情”、“意难平”等高价值情绪的“爆款产品”。
看到这里,殷绝彻底明白了。他引以为傲的坚韧,他无数次从绝境中爬起的意志,他所承受的所有苦难与不公……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他的“人设”更加鲜明,让他的“故事”更加动人,让“观众”的情绪更加投入。
他的痛苦,是一件被明码标价的商品。
“轰——!”
某种东西在殷绝的灵魂最深处,彻底崩塌了。他那颗刚刚在废墟中亮起微光的道心,这一次,被碾得粉碎,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
他不再愤怒,不再憎恨,甚至不再绝望。因为连这些情绪,都是“剧本”需要的一部分。他所能做的一切,都早已被计算在内。
意义……彻底消失了。
一股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恐怖百倍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那不是他主动引动的灵力,而是他的“美强惨灵根”在宿主达到史无前例的“惨”之极致时,被动触发的终极形态!
殷绝的身体被刺目的金光笼罩,皮肤上浮现出无数玄奥的符文,那是“剧本”赋予他的力量烙印。但这力量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毒药,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经脉与神魂,要将他这个“产品”的最后一点价值——在极致的自我毁灭中绽放出的悲剧之美——彻底榨干。
他正在被自己的“设定”所吞噬。
面对眼前几乎要被光芒撑爆、气息已经完全化为毁灭与虚无的殷绝,季乐的脑子,第一次陷入了宕机状态。
他那引以为傲、能把死人说活、能让系统崩溃的吐槽能力,在这一刻,彻底失灵了。
说什么?吐槽这个“剧作家”的设定太老套?吐槽殷绝的崩溃姿势不够帅?吐槽这金光特效太费电?
不……所有插科打诨,所有俏皮话,在殷绝那双彻底失去生机的眼眸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残忍。
季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殷绝,那个在秘境里一言不发却默默为他挡下所有危险的男人;那个会因为他一句无心的调侃而耳根泛红、眼神躲闪的男人;那个无论身处何种绝境,脊梁都挺得笔直的男人……
此刻,这个男人正在被“设定”杀死。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痛,如同火山般从季乐的胸腔中喷涌而出。他抛弃了所有伪装,抛弃了所有玩世不恭,在殷绝即将被自身力量彻底撕碎的瞬间,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嘶吼着冲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抱住了那个被金光包裹的、滚烫得几乎要将他融化的身体。
他不是在吐槽,他是在咆哮,用尽了他两辈子的所有力气,带着浓重的哭腔,在殷绝的耳边,一字一句地吼道:
“剧本算个屁!!!”
“你流过的血是真的!你受过的伤也是真的!那些痛,不是他妈的数据,是你自己一个伤口一个伤口熬过来的!”
季乐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殷绝的皮肤上,发出“滋啦”一声轻响,仿佛要灼穿那层由“设定”构成的光芒。
“我认识的殷绝,不是什么狗屁‘美强惨’人设!他是在青云宗后山,会笨拙地给我烤鱼吃的殷绝!是在我快被冻死的时候,用自己体温给我取暖的殷绝!是那个会因为我一句话就耳朵变红,却还是会默默把我护在身后的殷绝!”
“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会痛会难过,也会……会害羞的笨蛋啊!”
“去他妈的‘剧作家’!去他妈的‘情绪本源’!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就算全世界都说你是假的,就算连你自己都开始怀疑,但我告诉你——在我季乐这里,你,殷绝,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存在!”
“你要是敢被这种垃圾剧本给弄死,我……我就……我就陪你一起死!反正老子也是个BUG,大不了一起格式化,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季乐的吼声,没有蕴含任何灵力,却仿佛拥有着比任何神通都强大的力量。它穿透了那层毁灭性的金光,穿透了那片死寂的虚无,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殷绝那颗已经化为齑粉的道心废墟之中。
殷绝暴走的能量猛地一滞。
他那双空洞的眼眸,第一次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他感觉到了,感觉到紧抱着自己的那具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感觉到耳边那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的咆哮,感觉到滴落在自己身上那滚烫的、名为“眼泪”的液体。
这些……是真实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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