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风清，更深夜阑。
季时宴方才冲过凉水，周身寒意更甚。听得身后动静，他神色未变，只不疾不徐系好腰间玉带。
“今日救你之人，是你安排的？如此早便暴露？”身后人声传来。
季时宴语气淡极：“非也。”对来人之至，似是早有预料。
“总不会有人特地夜闯宫禁，就为救你吧？”谨弋虽知此人绝非主子所派，仍忍不住好奇。
他这位主子年纪虽轻，却心思深沉、莫测高深，即便自己也不能窥其全貌。
多年前，真正的谨弋早已被主子设计除去。所谓“天下第一高手”，不过沙场骁勇，略施手段便可解决。如今这个“谨弋”，实为季时宴派人易容假扮，专为探听皇帝身边消息。
静默片刻，季时宴方道：“可查到那人身份？”
谨弋立刻肃容：“尚未。探子回报称其轻功世间罕见，阁中轻功最佳者亦被其轻易甩脱，眼下正在翻查档案。”
“不必查了。”季时宴眸光微动，“那人……自会再现。”
谨弋犹在云里雾里，季时宴却已不再多言。
他再清楚不过，昨夜那人是为他而来。既如此，必不会止步于此。
眼底，悄然掠过一丝兴味。
……
次日清晨。
“轻些轻些！小少爷还未起身，莫要惊扰！”
院外喧嚷入耳，景淮蹙眉坐起。
他虽无起床气，却也禁不住天未亮便被吵醒。既无睡意，索性起身看个究竟。
披衣趿鞋而出，只见一众下人正洒扫庭院。
今日是何日子？他正自思忖，一个眼尖的丫鬟已迎上前来：
“小少爷，今日是大少爷凯旋回府的日子。宫里赏赐了许多东西，夫人命我们好好打扫，说是为大少爷接风洗尘、除旧迎喜。”
景淮微微颔首：“知道了，去忙吧。”
长兄归来，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去迎一迎。他回屋洗漱更衣，便往前院去了。
国公府庭院内，晨光透过绿荫洒落，静谧宜人。柳梦瑶正坐在花园石凳上，与一名陌生男子品茶闲谈。
那男子一袭白衣，锦冠玉带，应是归家后新换的。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不像沙场上杀伐果决的将军，倒似矜贵温文的如玉公子。
景淮走上前，唤道：“母亲。”顿了顿，又看向男子：“大哥。”
景烨抬眸看他，唇边含笑：“怎么，半月不见，便不识得兄长了？”
一旁柳梦瑶莞尔：“怎会？昨日淮儿还念叨你呢。”
景烨眉梢轻挑，看向景淮：“哦？昨日都说什么了？”
景淮顶着两人目光，硬着头皮道：“醒来不见兄长，自然要关心一二。”
景烨轻哼一声，不再为难。景淮刚松口气，却听他大哥又道：“念在你这般记挂为兄，今日便带你出去走走。”
景淮穿越以来尚未出过门，唯一一次“出门”便是夜闯皇宫，却来去匆匆未曾细看。他早想见识一番古代街市，当即应下。
午饭后，景淮便随兄长出了门。长街之上烟火气正浓，两侧摊贩吆喝叫卖，热闹非凡。
兄弟二人随人流信步而行，忽闻有人高呼景烨之名。驻足回首，只见一名身着火裘的男子快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三五随从。
那男子道：“景烨！这才回来便要出去？”目光瞥见一旁的景淮，眼中掠过惊艳之色。
原主常年卧病，除国子监同窗外，外人多不识其貌。
景烨侧身将弟弟挡在身后，道：“随意走走。这是舍弟景淮。”又低声对景淮道：“这位是文轩王世子顾枳，为兄好友，你直呼其名便可。”
景淮却似未闻，乖巧唤道：“顾枳哥好。”
顾枳闻言心花怒放，当即道：“今日我在听雨楼设宴，为你接风！带上弟弟同去！”
“你再说一遍？”景烨唇边噙笑，看得顾枳脊背发凉，却仍不怕死地反驳：“他都唤我哥哥了，怎不是我弟弟？是不是啊，弟弟？”语气轻佻，还不忘向景淮使眼色。
景淮顶着兄长“若敢应是回家便收拾你”的目光，坚定道：“不是。”
顾枳：“……”
忽有一只手抚上他发顶。景淮一怔，只听头上传来带笑的声音：“真乖。”这般亲昵，倒让他觉出几分新奇。
那厢顾枳仍不死心：“所以你到底来不来？我还请了……”
景淮静立一旁，忽似有所感，轻轻拽了拽兄长衣袖：“兄长，我想自己逛逛。午时再去听雨楼寻你们。”
景烨垂眸看他片刻，唇角弯起：“好，当心些。”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待景淮离去，顾枳奇道：“哎，你弟弟怎走了？”朝那边努了努嘴。
“小孩子玩性大，许是觉着无趣了。”景烨神色如常。
——————
方才，系统特有的机械音骤然响起：【触发支线任务：请宿主助程澈顺利参加秋闱。奖励：3000积分】
景淮寻了个借口离开，拐进巷中停下，要笑不笑：“系统，解释一下？我的任务对象不是季时宴么？”
【是的宿主……但为养成对象培植势力，亦属养成范畴……】系统小声嘀咕。
景淮一时愕然。
这岂非是给人当爹？饭都要喂到嘴边？一股郁闷之气涌上心头，转念一想，这确是助季时宴最快登基、自己也能早日摆脱系统的法子。
如此一想，心中郁结顿散。他向来善于调节心绪，换个思路便不会长久陷于困局。
依系统指引，他很快来到程澈所在之处——一条窄僻巷弄，平日几乎无人经过。
巷内传来不堪入耳的辱骂：“你不过婊子养的贱种！从了老子有什么不好？少在这自命清高！”
景淮探头，只见一个颧骨凹陷、面色发黑的男子正强行拉扯一名少年，口中发出桀桀怪笑：“读书好有屁用！还不是要被你那赌鬼爹卖去做小倌？不如跟了老子！”
那少年奋力挣扎，清冷面容写满抗拒与厌恶。
【宿主！他就是程澈！快想办法！他快撑不住了！】
“知道了，别催。”以他如今力气，硬拼绝非对手，须得智取。
他反手抄起地上半块砖头，正要给那人渣当头一击，忽有一只手掌按住他肩头。那人道：“别动，我来。”
“！”
景淮只觉魂都要吓飞了——他大哥怎会在此！
随即，他便见景烨大步上前，出手狠厉。那人倒地时发出的闷响听得他心惊胆战。此刻的景烨与平日带笑模样截然不同，俨然是真真正正杀伐果决的将军。
景淮忙凑上前舔着脸笑问：“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弟弟都会对我撒谎了，自然要来看看，是什么事值得你特意瞒我。”景烨面上沾着血渍，笑起来妖冶至极，却寒入心底，看得景淮浑身一僵。
他怎知我说谎？莫非会读心？
“不打算解释？”景烨瞥了眼一旁正打量他们的程澈。
“我……见有人欲行不轨……”景淮支支吾吾。
“嗯。”示意他继续。
“便跟过来了……”说罢抬头，却见兄长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景淮顿时犯了难，索性抱住兄长手臂撒娇认错。他头一回这般作态，还是在外人面前，可谁让兄长眼神那般吓人。
景烨无奈一叹，屈指在他额上一弹。力道不轻，痛得他眼泪都要出来。
“人既救了，余事你自己处置。”景烨收回手，“我去听雨楼等你，不然你顾枳哥要好等了。”
还真是记仇。
景淮半晌才回过神——系统未提示任务完成，意味着尚有后续麻烦待解。
他走到程澈面前，方才看清对方面容精致，正静静望着他，似在等他开口。
该怎么说？总不能直言“我要包养你到考试”吧？人家不扭头就走才怪。
他终是开口：“你是本届秋闱考生？我早听过你才名。我可资助你完成科考，但有一个条件：我看重你的才学，欲聘你为门客。府中会提供食宿用度。”
程澈闻言一怔，未料有人会找他这般微末之人做门客。虽疑心对方另有所图，但听闻资助科考，终究心动。横竖回去也是被卖，不如赌这一把。他当即应下。
景淮暗松一口气：“好。那你收拾收拾，明早来景国公府寻我。”
……
饭后归途，景淮偷偷觑着兄长神色，只觉他余怒未消。
景烨似有所觉，径直开口：“下次若再无自保之力，不得置身险地，分毫都不许。此次作罢，若再有……”
“哥！绝无下次！此次纯属意外！”景淮急忙保证。
见他识趣，景烨终未再多言。
夕阳西沉，金辉漫洒，染就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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