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太子妃娘娘怕是真失宠了!殿下宁可跳湖,也不肯与她同床共枕!”廊下洒扫的小太监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份窥探到秘辛的兴奋。
“何止啊!”另一个凑得更近,“我听说,是殿下看上了那吉宝,想临幸他。结果那小内侍骨头硬,竟不从!殿下伤心欲绝,这才跳了湖。”他咂咂嘴,仿佛亲眼所见,“那吉宝,定是使了狐媚子手段,吊着殿下呢!”
“我看是两情相悦!”第三个版本更富情致,“吉宝见殿下为他跳湖,感动得不顾生死也跟着跳了!啧啧,好一出痴情太子与烈性内侍的生死相随啊!”
流言像带着毒刺的藤蔓,瞬间缠满了东宫的每个角落。投向吉宝的目光变得复杂难言。有人堆起谄媚的笑,端着新得的点心或精巧玩意儿凑上来:“吉宝哥哥辛苦,这点心意您笑纳……”
更有甚者,几个自恃颜色鲜嫩的内侍,开始频繁在南宫疏眼前晃悠。一个胆子大的,趁着奉茶,指尖蹭过南宫疏的手背,眼波流转,声音掐得能滴出水:“殿下,您喜欢什么样的?奴…什么都会。”那眼神,带着钩子。
而更多的,是背后指指点点,那嗤笑如同附骨之疽:
“瞧他那清高样儿,装给谁看?还不是爬了龙床?”
“呸!自荐枕席的下贱坯子,凭一张脸就骑到咱们头上!”
“等着瞧吧,张内侍能饶得了他?”
南宫疏歪在暖榻上,嘴里嚼着他让小厨房特制的肉干,耳朵里却灌满了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什么“临幸内侍”、“生死相随”……心里惊叹这古代宫廷工作人员的八卦之魂。
他忍不住抬眼,悄悄打量起正在帮他收拾零碎的吉宝,忙忙碌碌,任劳任怨。 平日里没细看,今日这流言一起,才起了好好审视的心思。
吉宝确实生得清俊。不是那种棱角分明的硬朗,而是眉眼细致,皮肤在烛光下透着瓷白。下颌线条柔和,身形也偏于单薄。南宫疏想,大概是入宫时年纪太小,被这不见天日的深宫硬生生磋磨成了这副偏向阴柔的模样。他选吉宝近身伺候,纯粹是看他瘦骨伶仃,缩在角落里像只淋了雨的小鹌鹑,可怜巴巴的。自己这个现代灵魂看不得这个,总忍不住把手边的好点心、稀罕果子塞给他,就盼着他能多长点肉,别真被风吹倒了。别说,最近看着气色是好些了。
不过……南宫疏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吉宝端着果盘的手。那双手指节分明,稳稳当当,托着沉重的铜制果盘不见丝毫晃动。再想想他平时搬动些不算轻便的器物,似乎也从未见他吃力过。嗯,力气倒是不小,看来自己投喂的伙食没白费。
流言传得如此不堪,吉宝这半大孩子,怕不是要被吓坏了?看他比往日更沉默,头垂得更低,几乎要把下巴戳进衣领里。南宫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破事说到底,是自己惹出来的,倒连累他成了靶子。
“吉宝?”
“是,殿下。”
“去知会少府丞,遣匠人来修葺寝殿的门扇。糊门的桑皮纸上,破了个豆大的洞。”
吉宝手上的动作一顿。
南宫疏扔了手中嚼了一半的肉干,话锋一转,慢吞吞道:“嗯,那个,宫中最近有些传言……”
吉宝松了口气,继续忙手上的活。
“都是些无稽之谈,随他们说去吧,别往心里去。”
南宫疏还是低估了东宫流言的威力。一日清晨,南宫疏醒来,发现平日早已候在一旁的吉宝竟不见踪影。他唤来旁人询问,皆支支吾吾。心中顿觉不妙,几番厉声逼问,才得知吉宝被张德全派人强行带走了。
“跪下!”
吉宝被两个粗壮的内侍按着,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砖上。
张德全坐在一张铺了软垫的椅子上,脸色铁青,握着拐杖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腰伤尚未痊愈,此刻强行坐着,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好你个吉宝!”张德全厉声喝道,“老奴不过是伤了腰,让你这竖子钻了空子,爬到了殿下近前!你倒好,非但不思忠恭敬侍奉,竟敢狐媚惑主,秽乱宫闱!东宫如今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都是因你这下贱胚子而起!”
吉宝垂着头,长发遮掩了脸上的神情。“张内侍……奴……奴冤枉……”
“冤枉?!”张德全将拐杖重重一顿,“殿下为了救你,当众……当众……行那等不堪之事!众目睽睽!你还有脸喊冤?!来人!将这惑主的贱奴拖下去,杖责四十!打死了事!”他气得浑身发抖,断袖之癖,秽乱宫闱,这是要毁了太子的名声,动摇国本啊!
两个太监立刻上前,就要将吉宝拖走。
“住手!”
一声清喝从殿门处传来。南宫疏疾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少见的愠怒。他显然是刚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发髻都有些微乱。
“殿下!”张德全挣扎着想起身行礼,被南宫疏抬手制止。
“张翁,你腰伤好没好,不用那么多虚礼。”南宫疏走到张德全面前,语气放缓,安抚道,“吉宝之事,孤已知道。孤知道一心都是为了孤好。但此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南宫疏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吉宝:“孤自从那次落水重病后,晚上总做噩梦,白天也是心神不宁。吉宝话少肯干,还几次三番在危难之际护着孤,是个忠心可靠的。因此孤与他亲近些,大概是有些人看了眼红,在张翁面前说他坏话。孤留他在身边,是图个心安。”
南宫疏见张德全似有所动,继续卖惨道:“张翁,这个东宫,孤只是想有个可信赖的人在身边。张翁算一个,吉宝就算是第二个。”
南宫疏这番话,触动了张德全心中最柔软之处。太子殿下的处境艰难,他岂能不知?天生愚钝,更有三朝元老向皇帝直言进谏,称不可由太子继承大统,否则大梁危矣。如今圣躬危殆,朝堂内外暗流汹涌,殿下获得如履薄冰。
南宫疏顿了顿,目光恳切地看着张德全,“张翁,你对孤是真心爱护。孤懂得,也念你的好。但吉宝救孤有功,若因这些流言便施以重刑,岂非寒了人家的心?让孤日后,还敢信谁?”
张德全虽然知道南宫疏的难处,但为了太子千秋名声和国朝安稳,他仍要直言犯谏。他伸出两根枯指,点向吉宝:
“殿下,切莫以为此事微末,便可听之任之。其一,吉宝今日以色侍主,他日便是赵高之流。祸乱朝纲,视君上为傀儡,此乃权宦之祸!其二,殿下子嗣单薄,若因亲近此等佞幸沾染断袖恶癖,坏了心性,伤及子嗣,那就是动摇国本!万死难辞!”
“殿下!人言可畏,积毁销骨!此风绝不可长!”
断袖?!
南宫疏瞬间明白张德全在担忧什么,顿时又气又好笑。他一个钢铁直男,不过是情急之下用了现代急救方法,怎么就跟断袖扯上关系了?!
“没有的事。”南宫疏断然否认,语气斩钉截铁,“张翁,你想到哪里去了!孤对吉宝,不过是主仆之义。那日救人,更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法。”
这斩钉截铁的否认,听在吉宝耳中,却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了心窝。
吉宝低垂着头,身体依旧保持着卑微的跪姿,无人能看到他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芒和紧抿的唇线。那日在荷花池边,殿下温热柔软的唇覆上他冰冷的唇瓣,渡入救命的生气……那清晰的触感,近在咫尺的焦急面容,紧紧按压在他胸膛上的手……那片刻的悸动与混乱,难道……真的只是殿下口中轻飘飘的“权宜之法”?只是主仆之义?殿下对他……当真没有半分……别的念头?
他的傻小公子本就是这天地下最干净纯善之人。若说他有了那种念头,他必然也会劝说他,阴阳调和才是正道。但是,被他这般当众否认……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混杂着难堪,悄然在心底蔓延开来。
殿内一时寂静。张德全看着南宫疏坦荡而略带薄怒的神情,心中疑虑稍减,但忧虑仍在。他正欲再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一个张德全的心腹小内侍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也顾不上行礼,扑到张德全耳边,带着哭腔,急促低语了几句。
张德全原本铁青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握着拐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你说什么?!”他失声惊问,声音都变了调。
小太监泪流满面,只是拼命点头。
张德全猛地转头看向南宫疏,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殿……殿下!快!快随老奴进宫!陛下……陛下不好了!”最后几个字,如同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南宫疏心头剧震!皇帝老爹……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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